沈天涯有些不相信易水寒说的这些,笑道:“你是编个故事给这条短信找注脚吧?”易水寒说:“我有这个义务吗?这个游专干就住在我隔壁单元的二楼,你不信,现在我就带你去问问他,看我是不是说的假话。”沈天涯说:“你别辛苦了,我信就是。”
话音没落,又来了一则短信。沈天涯说:“今天不是短信节吧。”揿了导航键。也是巧了,又是四怕。沈天涯给易水寒念道,小官四怕:
一怕领导来打牌,钱往外掏回不来
二怕情人怀了孕,上班老婆来拼命
三怕陪酒不能喝,领导前面难推托
四怕靠山垮了台,一切白搭得重来
沈天涯话音才落,易水寒便笑道:“这一条也确切。”沈天涯说:“愿再闻高见。”易水寒说:“一方面,小官衣食不愁,没有群众的四怕。另一方面,官不大,赃款赃物也不会多;官小年纪轻,肾功能健全;靠山垮了台,还可投靠新主子,自然没有领导的四怕。小官交往最多的是这三种人,最怕的也就是跟这三种人的关系处理不好,那就是领导、老婆和情人。”
沈天涯想想,觉得也不无道理。却说:“你只说对一半,我却没有这四怕。”易水寒说:“你一个处级干部,算得上七品官了,介乎大官与小官之间,自然没有四怕。但你有老婆吧?有情人和靠山吧?”沈天涯说:“老婆人人都有,情人和靠山可遇而不可求,怎能说有就有?”
“你又错了,天上哪有现成的馅饼往下掉?你得去找啊,不找有自动送上门的?”易水寒说,“特别是权力,你得用点心,湖北的张二江不是写了一本《下级学》吗?你先学会做下级,学通了,还有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小人不可一日无钱,君子不可一日无权,当了大官,有了大权,什么都会不请自来,这叫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沈天涯说:“你也说得太轻巧了,这官位和权力是说学就学得来的?”
说着,沈天涯忽然感到无聊起来。他到易水寒这里来,潜意识里是想逃避一下让他烦心的现实,不想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这些俗不可耐的话题上去了。沉默片刻,沈天涯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快到5点半了,就说:“你看,不觉得就到了下班时间了。”易水寒说:“你没有把我这里当成你的预算处吧?”沈天涯说:“不是预算处也该走了。”
抬了腿往外走去,不想快到门边时,又来了一则短信。这回沈天涯没有再去掏手机,却向易水寒伸出了手,要和他握别。易水寒将沈天涯的手一挡,说:“少来这一套,我又不是你们官场中人。”沈天涯说:“谁规定只官场中人才能握手?”将手收了回去。
转过身,正要去拉门闩,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沈天涯有些心烦,又有些心痒,忍不住把手机拿到手上,去揿导航键。
这一回屏幕上不再是打油诗,而是一条写实性的消息。
沈天涯就痴在了门边,反反复复将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看得眉角上扬,眼睛泛出光来。易水寒有些奇怪,走过来,说:“什么好消息?把你喜成这样?”沈天涯说:“也没什么,一条小道消息。”易水寒说:“小道消息是最真实最准确的消息,给我看看。”把沈天涯的手机要了过去。
只见屏幕上写着这么几个字:马如龙得了脑溢血。
开始易水寒不明白沈天涯为什么会为这几个浅显的字眼高兴,把手机退还给沈天涯,说:“马如龙是谁?”沈天涯关掉短信,退到待机画面,说:“你没必要知道。”易水寒说:“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沈天涯说:“那你猜猜。”易水寒说:“从你的表情看,我估计这个马如龙不是你们的局长就是副局长。”沈天涯笑道:“你这人搞收藏真浪费了一个人才。告诉你吧,马如龙是我的顶头上司,预算处处长。”
易水寒也笑了,一针见血道:“马如龙是预算处处长,你沈天涯是预算处副处长,现在预算处处长马如龙得了脑溢血,你这个预算处副处长不高兴谁高兴?”沈天涯说:“我大概还没你说得这么卑鄙吧?”易水寒说:“也不能说是卑鄙,这也是人之常情嘛,你不是做了多年的预算处副处长和正处级副处长了吗?这次马如龙出了意外,给你空出一个肥缺,你也媳妇熬成婆,该出息了。”
这话说到了沈天涯的隐处。但他知道事情并非易水寒说得这么简单,说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容易?预算处还有一个副处长徐少林,他比我有手段。何况预算处处长人选是要市委主要领导点了头才定得了的。”易水寒有些不相信,说:“预算处处长不也是处长吗?又不是市管干部。”沈天涯说:“你不知道,预算处处长比市管干部还市管干部。”易水寒说:“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下你至少有了进步的可能性了嘛。”
沈天涯没再说什么。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放心里想想还多少有点意思,说穿了就索然无味了。他打开门,就要往外走。不想易水寒却在后面幽幽说道:“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沈天涯回头望望易水寒,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易水寒笑笑道:“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沈天涯摇摇头,说:“真的不知道。”易水寒说:“你走吧,不知道就算了。”沈天涯的胃口已经被吊了起来,仍站着不动,说:“你别气我行不行?”
易水寒就一脸的无奈,说:“今天是4月1日。”
沈天涯说:“我还不知道是4月1日?我还知道昨天是3月31日,明天是4月2日呢。”易水寒说:“你就别幽默了,好不?”沈天涯说:“谁幽默了?”
易水寒想不到沈天涯也有不开窍的时候,只好点破了说道:“今天是愚人节。”
“愚人节?”沈天涯终于明白了易水寒的意思,说:“你是说,这条短信是有人故意愚弄我的?”易水寒说:“也许吧。”沈天涯说:“愚弄就愚弄吧,马如龙得不得脑溢血,跟我可没太大的关系。”
话虽这么说,沈天涯还是感到有些遗憾。马如龙得了脑溢血,多少还可有些幻想,如果不是这回事,岂不完全断了这个念头?沈天涯又将这条短信调出来,倒要看看是哪里发来的,不想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号码,既不是手机号码,当然也不是座机电话号码,座机电话是发不出短信的。沈天涯想打电话过去骂对方几句,也无从拨号,又想想既然是愚人节,人家只是开开玩笑,你这么当真,岂不好笑?
沈天涯的情绪怎么也上不去了,恨恨地将手机关上。他不愿再看到有人把短信发到他的手机上来。
离开文化馆后,沈天涯在街上徘徊起来,忽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好。他不想现在就回去,回去无非就是吃饭和睡觉。去哪位朋友或同事家串串门,正是下班后进屋做饭的时候,人家没工夫陪你说话。沈天涯就在街头乱窜。一窜一窜,就窜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口,也不管是什么片子,买张票就进去了。那是一部言情片,沈天涯早就对这些爱呀恨呀的玩意儿失去了热情,看了半个小时就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已经晚上8点多了,沈阳阳正在做作业,叶君山则在厨房里洗碗,见沈天涯这个时候才回来,就数落道:“你去了哪里?手机也不开。我接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有事找你这位大处长的。”沈天涯说:“常委扩大会不是还有两三天吗,他们急什么呢?”叶君山说:“谁说常委扩大会了?你们处长马如龙出事了。”
沈天涯就愣住了。他暗想,愚人节的短信莫非也有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