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下班时间,沈天涯就借故出了预算处。他怕猛不丁又来一拨人或接到什么电话,又要走不成。来到楼下,恰好陈司机车在人不在,沈天涯就加快步子往门外走去,要避开他。跟罗小扇相聚,当然不好让他插足。
不想出大门不到五十米,沈天涯正想邀部的士,陈司机的车从后面开过来,停到了他脚边。沈天涯说:“你忙你的去吧,我到前边不远处办点小事,正想走走路呢。”陈司机说:“没什么要忙的,闲得无聊极了,你就给我点事做吧。”沈天涯没法,只好上了车,等一会儿再找理由支开他。
陈司机觉得很有面子,说:“沈处您不知道,我们这些当司机的,跟车子打了半辈子交道了,半天不摸方向盘,就觉得有些难受。”沈天涯说:“这就是职业习惯。”
陈司机揿揿喇叭,轰开站在路中说话的两个妇人,回头对沈天涯说:“也不知那些掌权的领导有没有职业习惯。”沈天涯说:“怎么没有?天天握着印把子,有一天手上没有印把子可握了,就跟你不握方向盘一样,那是很难受的。”陈司机说:“我知道了,我们手中的方向盘跟领导手中的印把子,其实是没有本质区别的。”
说着话,沈天涯给罗小扇发了一个短信,要她打个电话过来。陈司机笑道:“沈处给那位发信息吧?”沈天涯说:“那位是哪位?”陈司机说:“沈处您别在我面前假崇高,我们都是男人嘛,男人不坏,有点变态;男人不骚,是个草包;男人不花心,绝对有神经;男人不**,发育不正常。”沈天涯笑道:“你们司机班的,没事时在一起,就拿这些段子取乐吧?我听说你们那里正在流行这样的口头禅,叫作五个司机十个嫖,我这人文化太低了,数学没学好,这样的口头禅听都听不懂。”
陈司机故意卖个关子,说:“这其实是小学一年级的数学题,比你们算财政收支账容易多了。”沈天涯说:“五个司机成了十个,如果我们金库里的资金五千万能变成一个亿,那昌都市两个亿的赤字早消化掉了。说说看,五个怎么成了十个的?说不定这套办法拿来搞财政预决算,还真用得上呢。”陈司机说:“车上还坐着一个领导,这样不就是五个司机十个嫖了?”沈天涯说:“原来你们把领导也培养出来了。”
这一下罗小扇的电话打了过来。沈天涯并不接听,悄悄关掉,却把手机捂到耳边,大声说:“是郭秘吗?好想念您哪!什么事?到市委大楼里再说?好好好,我这就去就去。”
沈天涯的手机还没放下,陈司机立即掉转车头,直奔市委。沈天涯说:“老陈你送进大门就先回去,郭秘这事一下子也弄不完的。”陈司机说:“我等您,你们几时弄完,我几时接你回去。”沈天涯说:“你的心意我领了,让你久等我心不安。”陈司机说:“沈处您这话就生分了,我老婆调工作那样大的事情您都给解决了,我等等您,这不是小事一桩吗,算得了什么?”沈天涯说:“你老婆那工作,只是部门内部小调整,也不是什么大事,老陈以后可不要老挂在嘴上。”陈司机说:“好好好,以后不说了。”
到了市委楼前的坪里,刚好罗小扇又打来了电话,大概是搞不清刚才沈天涯要她打电话,又不肯接,到底是要做什么。沈天涯又关掉了电话,对着手机大声喊道:“已经到了。晚上还要搞活动?好吧,听老婆的话,跟领导走,不会犯错误。”
喊完,沈天涯觉得有些好笑起来,想不到为了摆脱这个陈司机,得费这么大劲。他当然心中有数,陈司机对你如此殷勤,一半是感谢你解决了他老婆调换工作的问题,另一半也是感情投资,他大概看准了你以后多少会有些出息什么的。只是殷勤也不能殷勤得蚂蟥一样,紧叮住你不放呀。
沈天涯只好编了个理由,对陈司机说:“你也听到电话了,估计是郭秘来了些私人朋友,要我去买单。我知道的,他那些朋友不想跟太多的人接触,所以你还是不要在这里等我了。”陈司机这才乖乖开着车走了,同时留下话,沈天涯随时用车,随时打他电话。
沈天涯终于松口气,转身回到市委大门外,上了的士。
这一折腾,赶到约好的店子时,罗小扇已到多时。她说:“咱们的沈大处长,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酒和菜很快就上来了。酒是干红葡萄酒,菜是几样家常菜。两人碰碰杯,浅抿一口。罗小扇说:“刚才来短信要我给你打电话,可两次打过去,你都不接,在搞什么名堂?”
沈天涯就将如何支走陈司机的过程说了说。罗小扇说:“看你好神气,陈司机是不是真的把你当成了二局长?”沈天涯说:“你就别挖苦我了,我还不知道大家是在笑话我?”罗小扇说:“其实预算处处长跟二局长也没什么区别。财政局要做的工作,不就是实施人大通过的预算执行方案吗?谁去实施?一是傅局长,二是沈处长,其他的副局长哪个插得上手?”
罗小扇说的倒也是实情,沈天涯笑笑,说:“可我连处长都不是的,头上还顶着一个副字呢。”罗小扇说:“你虽然是副处长,可预算处既没有处长,又没有别的副处长,你都成独•裁了,什么时候预算处权力这么集中过?”沈天涯说:“什么权力?我不过给人家看看羊而已。”罗小扇说:“可那羊都是肥羊啊,不是谁想看就看得到的。”
说到这里,罗小扇举杯跟沈天涯碰了碰,说:“你的待遇问题,交由局党组研究讨论去吧,今天我们可是来喝酒的。”沈天涯喝口酒,说:“也是,好不容易跟你在一起,尽说些俗事,太辜负这良辰美景了。”罗小扇说:“那从现在开始,不说与财政局有关的人和事,谁说罚谁的酒。”沈天涯非常赞成这个观点,跟罗小扇碰杯为约。
可不说财政局,又说些什么呢?两人都在财政局工作,认识的是财政局的人,知道的是财政局的事,人说三句不离本行,天天跟财政打交道的人,这一下要避开财政两个字,一时竟找不到别的可说的话来。
沉默片刻,还是沈天涯提出听几支曲子。罗小扇也赞同,喊来小姐,开了音响。
一支舒曼的轻音乐响起来,包厢里顿时溢满那荡漾着的旋律。两人孩子一般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里。偶尔相视一笑,举杯轻轻一碰,喝一口葡萄酒。沈天涯暗想,美酒美乐美人,这是多么绝妙的组合?人生有这三美相伴,其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