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大漠孤雁
五凤朝阳攒珠冠上硕大的南珠熠熠生辉,绿雪含芳碧玉长钗、紫玉福禄双全佩、梅花翡翠戒指、九转玲珑嵌八宝璎珞……一干精致华美的首饰搁了满满一梳妆台,甚至因为放不下还搁到了背后的花几上。
一袭华美的绯红绣凤穿牡丹深衣嫁服搭在了身后的架子上,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米珠在空气里反柔和的光芒。
她原是曾想过有这么一场婚礼,嫁妆精美,嫁衣精致,只是,到了如今,什么都有了,却不再觉心中欢喜。
白珍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一身女官服,脸色苍白中带着憔悴,她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声,随后起身,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那一轮圆月。
月色极美,温柔清冷的月光,静静照耀着人间。
仿佛一切都静好,安详。
只是,她却知道,一切不过都是表象而已。
也不知道,郡主她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白珍正思量着,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正在看着她一般。
白珍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便见到原本幽静的院子里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一道黑色的人影,银亮的光拢在他的秀气音的面容上。
她定睛一看,随后脸上微微一僵,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寻常模样,看了他一眼,便退了一步,打算将窗子关上。
但是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却忽然抵在了窗上。
那人一晃,竟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白珍微微颦眉,却没有惊讶的模样,淡淡地道:“白起,你身为朝中将官,这个时辰出现在落锁内宫之中,于宫规是可以当场被羽林卫射杀的。”
白起看着她,脸上一片阴沉:“白珍,宁王让我去犬戎边境勘察他们是否有异动,可是你指使的?”
白珍讥诮地勾起唇角,用‘你有病’的目光看着他:“白起,你觉得我一个小小宫婢能影响宁王的决策么?”
白起话头一窒,确实,这样的推测很是荒谬,但是……
他依旧按住窗,目光锐利而压抑:“那还真是巧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你明日要嫁人的消息,嗯?”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手背上忍不住泛起青筋,近乎恶狠狠地语气却掩盖不住其间的颤抖,甚至——痛苦。
白珍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和魅六一样,长了一张娃娃脸,只是魅六看起来更无邪一些,而白起因为常年在外奔波征战,面容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愈发的老练,多了三分英挺和为将者的煞气。
她垂下眸子,淡漠地道:“我嫁人与你有什么关系,白起,你不觉得你这么质问我,很没有道理么?”
白起看着面前少女的秀丽面容,圆圆润润的可爱苹果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露出了尖下巴,眉目的冷淡冰凉与距离感都让他想起了那些长久地在宫闱之中,因此变得面无表情,面目模糊的女官、甚至嫔妃。
他闭上眼,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忽然一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头:“别这样对我,白珍,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明明……。”
白珍忽然抬起脸看向他,讥诮又冰凉地打断他:“我明白什么,不,我什么都不明白,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这般夜闯我的闺房,若是让人看见,明日你我有私情的消息就会传遍宫里,传到赫赫使节那里,然后呢?然后让赫赫人都知道他们的王妃不贞,你猜猜看,一个不贞的王妃会给天朝带来什么,又会在赫赫遇到什么?”
白起哑然:“我……。”
白珍忽然冷笑起来:“呵呵,这就是你所谓的心意么,我白珍还真承受不起!”
白起看着她冰冷的面容,咬牙怒道:“那就不要去赫赫,为什么要去,如果你不愿意去,我就去向郡主求情,换人和亲,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宫里人都怎么说你……。”
“说我什么,说我嫌贫爱富,说我想要攀龙附凤,连赫赫那种地方都肯嫁是不是?”白珍轻蔑地嗤了一声,再一次打断了白起,随后目光灼灼地看着白起:“那么你呢,你也这样认为么?”
白起又惊又痛,失声道:“我没有……。”
白珍却忽然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扯下,转过身去:“你怎么想,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日我就要嫁人了,你就算是去求郡主也来不及了,何况……。”
她顿了顿,淡漠地道:“这是我自愿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
白起厉声道:“不,我不相信!”
怎么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相信白珍愿意远嫁,而且是嫁给那个男人!
但是白珍背对着他,他看不见白珍的脸,只看见她冷冰冰的单薄的背影,只能听见她低柔淡漠的话语:“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白起,如果曾经我让你有任何错觉和误会,那我很抱歉,只是明日我就要嫁人了,所以,我希望你能……。”
她轻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祝福我。”
白起陡然倒退两步,只不可置信地眼眶腥红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方才那三个字那么冷,那么锐利,就像一只利箭,从她手中的弓箭里,将他的胸口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不断地透着丝丝凉气,冻得他浑身发抖。
却无能为力。
白起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忽然低下头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满是讥诮与自嘲:“呵呵……是啊……我的心意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一切不过都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祝福……祝福……呵呵……。”
风声萧瑟,月光静谧。
白珍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她并不知道白起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觉得窗外的月光仿佛有温度一般,让她觉得越来越凉,她伸手环住自己的肩膀,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月光在地面上拉成一种晦暗的姿态。
一道安静的修长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白珍的房间里,优雅的淡青金色绣蟠龙的袍子,显示出他身份的不凡。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悠悠地道:“不后悔么?”
白珍没抬头,专心地看着自己地面上的影子,语气却依旧淡漠:“王爷说笑了,请您将白起调往犬戎边境和今日将白起激走,都是为了省却明日的出嫁时的麻烦,难不成您希望我今儿跟着他跑了,只怕到时候后悔的人就不是我了。”
宁王看着面前的娃娃脸的少女,目光有些复杂,随后轻叹:“千岁王妃不是寻常人,连着身边的丫头都是非同凡响。”
白珍轻哼了一声,抬起脸看着他,目光幽凉:“宁王,您明明就希望我去的,何苦做出这般为我惋惜的模样,就像对贞元,您后悔么?”
提到贞元的名字,宁王斯文的脸瞬间一僵,片刻之后,他静静地别开脸,没有再继续原来的话题,也没有因为白珍的直白与近乎不敬的话语而发怒,只依旧温然地道:“白珍,你早点歇息,明早就要出嫁了。”
白珍看着他转身向外走去,随后轻嗤笑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您也没有后悔,因为,我们都有我们要做的事情。”
宁王的身形一顿,随即转身慢慢地向外走去。
白珍则转过脸,闭上眼自言自语道:“啧,这天儿,真冷。”
随后,她走到窗前,开始慢慢地解开自己的衣衫,穿上那一身华美嫁衣。
看着镜子的一身红衫衬托得她颜色越发的苍白诡异,她轻笑了一声,随后慢慢地拿起了凤冠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闭上眼,仿佛睡着一般地静静地坐在镜子前。
夜静阑,月未央。
烛火悄然熄灭,只余下满院寂寥秋色,枯叶纷飞。
——老子是拖延症滚开的分界线——
世界不只两个人
我们都在舍己为人
祝福你的余生
拥抱伟大
爱输给爱
恨不敢恨
……
——《天命》词
“驾!”
漫长的马队,浩浩荡荡地穿越过一段戈壁,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原本的城郭渐渐不见,风土人情也渐渐地不再是单纯的汉地风情,夹杂了各种族群的人和马队远远地瞩目着这庞大的马队和护送的纪律森严的卫队。
这一看就是朝廷的车队,所以,所有人都必须让路。
只能远远地瞻望着。
而此时,打头的一骑忽然调转马头朝着马队中飞驰过去,虽然那马上的骑士骑术精湛,但是因为他的动作到底是不合规矩,而且粗鲁异常,不免惹得队伍里的将官们和侍从们鄙夷地侧目。
哼,蛮子就是蛮子。
那骑士冲到马队中最大的马车边上,忽然一拉马缰,就稳稳地停了下来,坐在马车边上的侍女防备又紧张地看着那形容粗莽的异族男子:“阿弥,你要做什么,这般粗鲁,没得惊吓了我们家姑娘。”
那唤作阿弥的男子一脸络腮胡,看着侍女嘿嘿一笑,也不理会她们敌对的目光,只对着马车里的人叫道:“王妃,白珍王妃,很快就要到霸下了,到了霸下就出了天朝地界,到咱们赫赫地界了,王会领着人在那里等你呢,高兴吧?”
一边的侍女看着阿弥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讥诮地开口:“哼,蛮子。”
“月裳。”白珍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不得无礼。”
月裳只好呐呐地道:“是,姑娘。”随后,恶狠狠地瞪着阿弥。
白珍掀开车帘子,看向远处,一块巨大的三人高的巨大石头,粗旷地立在大路的不远处,上面龙飞凤舞的‘霸下’二字被风沙锈蚀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其实不减。
再往远处,便可以看见隐约的仿佛有一片阴云席卷而来,却又仿佛是因为太过空旷的旷野而产生的幻觉一般,不甚清晰。
白珍搁下窗帘,对着阿弥淡淡地道:“那就走吧,别让你家可汗等得久了。”
阿弥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大笑:“哎!”
随后,他一扯缰绳兴奋地率先策马而去。
月裳看着那阿弥的背影,有些不满地嘴:“姑娘,你还真是,那一个蛮子,理会他做什么。”
白珍忽然悠悠道:“月裳,以后不要让我听见你在公众场合攻击赫赫人,这对咱们进去赫赫,在里面生活没有任何好处。”
月裳被训斥,愣了愣,垂下眸子,仿佛忍耐得不能再忍耐:“姑娘,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月裳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到底姑娘是她的主子,她是没有资格这么和姑娘说话的,白珍沉默了片刻,轻哼了一声:“我是什么样子的人,有谁比我知道,何况,人心,难道不是最容易变得么?”
月裳有些着急:“可是,姑娘,您以前总是笑着的,宫里所有人都道您是最亲近大家的那一个,大家都知道您和白……。”
“月裳!”白珍忽然冷冰冰地打断她:“我不希望你再在我面前提起不该提起的人,你就算是鬼军的人,也已经进了宫,就该知道宫里的规矩,就该知道这俗世的规矩。”
月裳顿时被噎住了,有些心虚地道:“姑娘,奴婢不是……。”
“我敢放在我身边,一起入赫赫的人,我会不知道她的底细么。”白珍隔着帘微微一叹:“你若是为我好,那么从此以后再不在我面前提起白起这个名字。”
月裳沉默了下去,随后轻声道:“是。”
白珍忽然想起什么,又低声问:“是了,还有郡主的消息么?”
月裳轻声道:“有,最近小白刚传了新的消息出来,小小姐她们已经进了西狄镜内,如今似乎在调查一群海盗。”
想了想,她又补充:“姑娘不必担心,小小姐她们不会有危险的。”
白珍沉吟了片刻,随后看向天边那一道仿佛越来越漆黑的阴云,轻声道:“是么,但愿天遂人意,只怕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月裳也没有问。
毕竟主子的事情,不是她应当问的,何况还是小小姐——天朝如今的实际掌权者的事情。
等着快到了霸下之石的时候,队伍里所有人都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风沙仿佛在站出了这块界碑之后,陡然大了起来,狂烈的、萧然的风,带着沙漠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霸下的石碑开始望去,视野陡然开阔,便已经是一片片的戈壁了,而不远处那一道阴云仿佛更加阴沉了,仿佛还有隆隆的雷声。
送亲队伍里的人都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要下雨了么?”
“可是不像啊,这边的天儿那么亮,那边却一片黑暗。”
“啧,真是不吉的天象啊。”
“哎,这嫁到赫赫去……。”
领头的将官也是送亲使节,是陈爽,也是鬼卫临字部的人,如今调任虎奋将军,看着前面的样子,不免微微颦眉,他是沙漠里出来的,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虽然,他也为白起的一片真心付流水而惋惜和不平,但是他也不愿意听到这些诋毁的话语,便冷声呵斥:“嚷嚷什么,成何体统,那不是下雨……。”
而此时,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那不是下雨,那是军队,大批的军队骑马在沙漠戈壁上飞奔,掀起的沙雾。”
众人一愣,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珍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一身绯红嫁衣,头戴凤冠,细碎的水晶珠帘子垂落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秀美的脸孔,她正缓缓地走过来,嫁衣外层以轻薄红云纱制成,在风中飞舞着,仿佛一双的翅膀。
“姑娘。”
陪嫁的宫人们和一干将士齐齐行了一礼。
虽然办婚礼前,宁王已经破格封赏她脱离奴籍,赐封珍和县主,但是白珍始终坚持愿意别人唤她县主,而是姑娘,那让她想起许多年前,一个无所不用其极恶毒的女子。
白珍抬了抬手,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尘烟。
不一会,那一片尘烟瞬间席卷而近,领头的一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身穿豹皮肩负黑甲,头脸戴着沙漠里常见的武士们戴着的缠头和遮面,身后的跟着前来的是一片穿着赫赫兽甲的大队骑兵。
在快靠近霸下的时候,那人忽然一抬手,所有的骑士们瞬间停住了脚步,煞马而停,同时那人却没有停而是领着几名彪悍的护卫直接策马飞奔而来。
阿弥大老远就兴奋地大喊:“可汗,隼刹可汗!”
队伍里所有的人都瞬间谨慎起来,眼中都是防备的眼神,警惕地盯着来人。
陈爽微微眯起眸子,一手搁在自己腰间的刀上,一手提马缰策马迎上,直接打算逼停对方。
“这位是……。”
但是对方根本没有打算理会陈爽,而是直接一拉马缰,在一个马身的时候,以一种刁钻的姿态瞬间避开了陈爽,直接冲到了白珍面前,马蹄高高扬起几乎踏上白珍的鼻子,方才停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马蹄前,差点被踢到的白珍,见对方竟然站的稳稳地,连一点畏惧之色都没有,而两边的侍女,脸色都已经变了,他方才拉下了自己面罩,对着白珍露出个狂肆嚣张的笑意来:“白珍,我们又见面了。”
隼刹生就一张五官深邃、极具野性美的脸,一双金色的眸子锐利而嚣张地打量着白珍,而白珍也淡淡地打量起了他,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健硕,穿着豹纹大衫微微敞开,露出了健硕,肌理分明的胸膛,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有野性的魅力,而且——很危险。
白珍看着他,随后忽然优雅地半蹲了身子,行了个标准的仕女福礼:“珍和县主见过隼刹可汗。”
原本按照中原礼仪未婚夫妻是不应该在婚前相见的,但是,这是和亲,对方又是赫赫人,便没有人再记起这在礼仪里是不吉的。
或者是没人在乎这一点繁文缛节。
毕竟,面前面对的是看起来至少数万的凶狠赫赫骑兵,面前的这位可汗,更是有名的难缠。
隼刹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随后笑了起来:“怎么,本王的王妃,竟然变成了中原那些无趣的大家闺秀么,可真是让本王失望啊。”
这几乎等于是公然的调侃和侮辱,送嫁的队伍里瞬间气氛紧张起来。
众人恼恨警惕地瞪着隼刹。
白珍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对着隼刹淡淡地道:“是么,那大概是因为可汗您操劳过度,未老先衰,所以才生出了一些错觉,这也是可以理解的,白珍从来就是白珍,何曾改变过。”
“噗嗤……。”
队伍里有人忍俊不禁发出了嗤笑声,顿时惹来隼刹的冰冷目光,片刻之后,他转过来脸看向白珍,却微微地弯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很好,这才是本王的王妃,只是希望你去到赫赫之后,还能保持你旺盛的战斗力,因为……。”
他忽然从马上低头在白珍耳边轻声道:“因为,不管是在沙漠里,还是在床上,没有战斗力的女人,都很容易死,尤其是你们这样的中原女人,小辣椒。”
白珍面无表情地拢手入袖:“是么。”
见到白珍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反应,隼刹略微觉得诧异或者说是无趣地挑了下眉,随后眼珠子一转,打量了下她身上的衣衫,摇摇头:“这身衣服,啧啧,马上去马车里换了我们赫赫的婚嫁衣,那可比这身累赘合适你这个小辣椒。”
这等要求极尽无礼,陈爽在一边听见,一颦眉,正要说什么,而白珍忽然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我尚且没有与可汗您成婚,你不觉得您要求得太多了么,我还是珍和县主,而还不是你的王妃。”
隼刹微微眯起眸子,讥诮地道:“好,那咱们就回去成婚!”
说罢,他忽然一弯腰,长臂一捞瞬间将白珍给捞上马背,在众人的惊呼中转身飞奔而去。
番外沙海孤雁中
隼刹转头一看,冷笑一声:“隼克钦!阿弥!”
随后,他扣住住怀里的白珍,头也不回地往大军方向一路飞奔。
阿弥大喝一声,调转马头,手上弯刀立刻砍向那士兵的面容:“嗨,放肆!”
隼克钦也一夹马身,转头挥手上大刀就朝那士兵的马头砍去,两人上下两路配合极为默契将那士兵上下两路全部封死,那士兵策马飞奔,马匹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迎上隼克钦和阿弥的刀子。
却不见那士兵掉头,隼克钦和阿弥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心中冷笑,这人定是个生手,竟然不知道要立刻回头。
赫赫人原本就是凶狠成性的,隼刹既然没有阻止,那就是他并不介意让婚礼上添点血色,给天朝人来个下马威,所以隼克钦和阿弥眼中兴奋的凶光大起,挥刀就想将那士兵和马匹斩杀。
送嫁的队伍那一头,胆小的宫人们都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而士兵们同时大惊,却也来不及回救,倒是陈爽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摇摇头。
眼看着死亡的刀光降临,谁知在临刀那一刻,阿弥和隼克钦同时发现眼前忽然失去了目标,那士兵仿佛忽然从马上瞬间消失了一般。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自己坐骑狠狠地一颤,忽然齐齐扬起马蹄,尖叫起来,然后一头向前栽去。
这种熟悉的感觉立刻让他们反应了过来,瞬间汗毛倒竖,隼克钦大喝一声:“阿弥,小心!”
他声音还未落下,两道血箭瞬间喷出来——他们跨下坐骑的腿竟然瞬间已经被砍断,让他们一头朝地面上撞去。
而远处的赫赫士兵则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在隼克钦和阿弥的刀锋之下,那士兵用一种奇异而刁钻的姿势瞬间转到了马腹下,然后以腿夹住了马腹,两刀斩断了隼克钦和阿弥的坐骑的腿。
而在隼克钦和阿弥被马儿狠狠地甩出去的时候,那士兵已经一转身,再次靠着腿力翻身上马,同时反手一转,径自从背上拿下长弓,左手不知何时已经三只长箭,他忽然向后一仰,足尖钩住了马缰,弯弓搭箭,只“嗤”的一声,三只箭瞬间破空而出。
利箭破空的声音异常的尖利,撕裂空气的声音让熟悉弓马的赫赫士兵们瞬间脸色大变,这样的声音,只表示着这三只箭的力度绝对非常大,而且速度相当快。
而这个士兵的武艺和身手简直是——惊悚!
果然,三只箭破空而来,霎那之间就直逼隼刹头、后心、还有马臀。
这三箭,不管是中了哪一箭,都凶险异常,即使是马臀中箭,隼刹怀里还有白珍,所以马儿中箭之后,除非他抛弃白珍,否则马儿吃痛,必定暴跳将人从马上甩下,这样快的速度中被甩出的人,不死也会残废。
赫赫人心中大骇,这士兵是疯了么,连他们送来和亲的王妃白珍也不要了么?
赫赫士兵们想要扑上去营救他们的王,但是距离太近,时间太过紧迫,怎么样看都是——来不及,有心无力。
这个时候,他们能做的就是向死大王祈祷!
而隼刹也瞬间感觉到了危险,他头也没有回,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忽然身子蓦地前倾,随后一扯马缰,低头不知霎那间和那马儿说了什么,那马儿和他征战多年,早已仿佛有了默契和灵犀,忽然狠狠地平地一跃,同时马尾狠狠一扫。
如此一来,头上的那一只箭便立刻躲过了,而马臀的箭则被马儿这么一颠和马尾一扫,便立刻偏了些准头,虽然去势不减,但是也只险险地擦伤了马儿的又臀而没有扎进来。
但是剩下的最后一只后心的箭便在马儿瞬间跃起的同时,射入的方向则变成了对准隼刹的后腰。
而这个时候,除非隼刹抛开白珍,否则他是怎么也避不开这一箭了。
但是,隼刹却仿佛全然无所觉一般,冷笑一声,眯起眸子,全身陡然绷紧张,竟然是要用自己的身体受下这一箭,也没有打算抛下白珍的意思。
而就在箭锋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一只小手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扶上他的后腰,然后五指做了个奇怪的姿态,然后只听‘噌’的一声响,忽然她手腕上戴着的一只造型奇特的镯子瞬间弹开成数片,然后喀的一声,竟然拼接成一片小型的盾牌。
“叮”的一声将那支箭给硬生生地挡在了盾牌之外!
隼刹一愣,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临,他低下头一看,便看见怀里的女子,一双冰凉凉的、亮晶晶的眸子正看着他。
“你……。”他有点莫名地睨着她,想要说什么。
但是白珍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搭理他,仿佛她方才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向了他身后的人。
那士兵仿佛因为她救隼刹的动作瞬间呆滞,随后,眉目间浮现出不可压抑的愤怒来:“珍儿!”
“够了,我想隼刹可汗不过是因为要与我天朝联姻,所以方才兴奋得忘却了礼仪,既然他已经明白咱们大婚的规矩了,那么这件事就到为止,本县主命令你立刻回去,让陈爽大人将马车赶来,咱们继续剩下的行程。”
白珍的话语冰冷而凌厉,几乎没有一丝温情可言,甚至带着一丝严厉。
冷冽之至。
隼刹看着怀里的女子,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样子,只是她垂着眸子,正通过他的手臂边上看向身后的年轻士兵,所以看不清楚她的眼睛里的神色。
“……。”年轻的士兵沉默着,全身仿佛都是压抑着的气息,一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过来的隼克钦和阿弥都警惕地看着他。
毕竟,方才的一次交手都已经清晰地证明了他的身手绝对比他们要强悍许多,这样一个士兵如果只是寻常的士兵,那么天朝的战斗力……是不是全然超越了他们的想象?
赫赫的大军慢慢地逼近过来,凶悍的赫赫人手里都慢慢地了刀子。
而在隼克钦等人都以为他会陡然暴起的霎那,那年轻的士兵忽然垂下脸颊,一扬手“咚”的一声丢下了手里的长弓,转身策马而去。
众人都是一怔。
而隼刹清晰地看见那一瞬间白珍闭上眼,睫羽颤抖的弧度,让他想起草原绿洲里夕阳下濒临死亡的蝴蝶。
白珍再睁开眼的时候,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她看着他微微一笑,笑颜可爱又冰凉:“隼刹可汗,你欠我一条命。”
隼刹看着她,讥诮地勾起唇角:“是么,我想如果刚才我把你扔出去,我既不会有所谓的生命危险,你也会得偿所愿,落在他怀里,好让他带你走,哼,中原人的心一向是狡诈的。”
白珍看着他,依旧微笑,只是笑意更冷:“可汗说笑了,难道不是您向天朝求娶我的么,您决定之前,也没有问过我是否同意,是否有过前尘往事,我更本不需要对我的过去负责,也不需要向您解释什么,我只会为今日之后的开始负责而已,既然我已经选择了走到霸下,而且没有让那一箭给您背上开个口子,已经充分表现了我的诚意,您不觉得您应该表现一下您的诚意么?”
隼刹危险地眯起眸子:“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可相信本可汗即刻就领着大军打过霸下,占领律方,让你为你的出言不逊负责,你可别忘了,你们的千岁王妃可没有在这里,也不会有死亡之鸟供你们召唤。”
白珍看着他,片刻后,仿佛听见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低头低声笑了起来:“呵呵,您请便,只管试试是你们赫赫人的铁骑厉害,还是我们的律方的城墙坚固呢,反正,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希望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
隼刹扣住白珍的手蓦然一紧,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是在激怒我,想要和那个男人走么!”
白珍懒洋洋地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您说呢。”
这般模棱两可,不可捉摸的态度,让隼刹一时间有点吃不准,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怀里的娇小女子许久,随后,狠狠地扣住她的,低头在她的耳边讥诮地道:“白珍,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说过,你这小辣子的性格很合适在大漠里生存,会给我生一个优秀而合格的继承人,这句话,是我的真心话,所以,我愿意向你表示诚意,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让我失望的后果,我怕你承受不起。”
随后,他冷笑一声,一抬手调转马头,然后狠狠地抽在自己坐骑的臀上,大喝一声:“驾!”
便带着白珍一路朝天朝送嫁给的队伍冲去,越过前来迎接的陈爽,对那些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汉人士兵视若不见,径自一把抱着白珍从马上跃下,然后就这么抱着她大啦啦地挤上白珍宽大的送嫁马车。
“可汗,这是做什么,这是县主的嫁车!”一边的侍女月裳忍不住叫了起来,其他的几个侍女也立刻围了过来,面容冰冷,手都按在了腰上的短剑之上。
隼刹懒洋洋地直接朝着她冷笑一声:“这是我的女人的车,我自然可以坐。”
白珍朝想要说什么的月裳摇摇头,月裳又恼又无可奈何,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那差点三箭要了隼刹命的年轻士兵正在不远处,骑在马上,静静地看过来,他身前是陈爽的马儿,陈爽虽然颦眉看过俩,却有意无意地似乎挡住了他的路。
白珍看了那年轻骑士的方向一眼,随后淡淡地道:“既然可汗腿脚不好,那就和我一起乘车吧。”然后,她便坐进车的里头。
而隼刹也看向那年轻的骑士的方向,露出个挑衅又讥诮的笑容,然后径自放下了帘子也坐进了车里。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送嫁的车队终于开始缓缓再次启程,越过了霸下的界碑缓缓地向那戈壁深处走去。
陈爽看着车队和士兵们越过自己,轻叹了一声,对着身边沉默而隐忍的年轻人道:“白起,你看到了,这是白珍的选择,你潜伏进车队里,已经为了她做得够多了。”
他顿了顿,想起方才那一幕,还是感叹地点头:“你方才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追杀隼刹,否则只怕这一次,就不是送嫁了,而是迎战。”
那有着平凡面容,一直没有出声的年轻士兵,沉默着,看着地上的车辙,许久方才轻声道:“陈哥,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没有出手杀了隼刹么,以他之力根本逃不了,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轻渺:“但是,刚才我准备拔剑的霎那,我看见了珍儿,她的眼里有泪,口中有词,她在求我……你知道么,她在无声的求我,求我放过那个混蛋!”
陈爽错愕,随后迟疑着,却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被自己爱慕的女子放弃的年轻人。
“呃……这,她既然选择了隼刹……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白起忽然打断了陈爽,狠狠地闭上眼,眨去眼角的湿意:“她在那一霎那,无声地说的是——阿起,我中意你。”
陈爽瞬间呆滞:“但是……但是她救了隼刹,否则以隼刹的行为,我们完全可以说是他行出无状,羞辱我朝,不结这一门亲!”
陈爽和这一次的送嫁队伍,全部都是飞羽鬼卫的人,所以,他们全部都做好了并不一定将白珍真的送嫁赫赫的准备,毕竟鬼军的传统就是护短。
除非当事人一个自愿前去,一个自愿放弃。
但是——
白起痛苦地闭上眼,把头埋在自己的手里:“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一句话,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只有今日……她终于抛弃了所有的顾忌,抛弃了所有她要隐忍的一切,抛弃她所有的骄傲与羞涩,说了这一句话,却让我在那一刻深深地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她是真的恳求他放过隼刹,或者是对他破口大骂,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唯独她说的——我中意你,阿起。
“这……这代表了什么?”陈爽还是不能理解。
白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绝望:“这代表了她比谁都坚定的决心,即使她心里的那个人是我,却还是要嫁给隼刹啊,她还是要放弃我啊!”
陈爽一震,看着那年轻人伏在马背上,痛得浑身颤抖,他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该如何安慰。
炽烈的阳光落在白起身上,让他看起来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融化在这灼热的阳光之中。
人最痛苦的事,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而是在得到的那一瞬间——失去。
——老——子——是——华——丽——的——漫——长——的——番——外——的——分——界——线——
感情不知所起
一往情深
深不见底
所以无处容身
原因不明
所以无名无份
无解难分。
——《天机。歌词》
黄色的沙子,一路无边无际,蔓延如海,直到天边。
这是沙海。
风一吹过,那无边无际的沙山便扬起细细的沙雾,如梦似幻,风之神,在沙漠上裁剪下无数的流畅的痕迹,层层叠叠,如浪花。
多么神奇,这片世间最干涸的地方与世上最湿润的地方拥有同一个名字——海。
埋葬了无数的过去与未来,埋葬了所有的辉煌与卑微的地方,也许,还会是埋葬她的地方。
白珍掀起帘子,静静地看着那一片蔓延无极的沙海,轻声感慨。
“不管第几次看到沙漠,这里,真的很壮美。”
“你会喜欢这里的,我相信,沙漠和戈壁,在很多人的眼里都是不可以生存和丑恶之处,但只有心灵纯洁之人,才明白,这里其实是这个世间最接近天空之处,最圣洁和浩然之处。”隼刹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珍微微偏过脸,看着蓝得仿佛一汪碧泉之处,忽然问:“是么,那么你是哪个心灵纯洁之人么?”
一路上,隼刹并没有如一开始她忧心那样地对她动手动脚,而是安分地懒洋洋地歪在宽大的车子里头,和她各自占据了半壁江山,他甚至没有和她说话,而是懒洋洋地闭着眼,仿佛睡着一般。
走了整整三日,他都没有和她多说一句话。
忽然这么搭话,让她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隼刹微微勾起薄唇,一只手支着脸颊,闭着眼懒洋洋地道:“曾经每个人都是,只是如今,每个人都不是。”
白珍沉默了一会,静静地看着窗外澄净的天空,心中轻叹,何曾不是,当年,她陪着郡主来到这里的时候,何曾想过今日会怀着这样的目的再入沙海。
……
走到了第七日的傍晚,终于来到了赫赫的王庭。
一路上都算平安,毕竟这个沙漠的主宰者,除了死大王,便是沙漠悍匪,而隼刹原本就是这一片最危险的沙漠悍匪的头子,还有谁敢来叨扰。
这是一片海子,或者说很大的绿洲,长满了沙枣树。
远远地便看见一片片的白色帐篷连成了片,这么望去竟然看不到头。
“好多人,如果咱们这个时候发起突袭,将军百战破楼兰,未必是个传说。”月裳趴在窗口,看着那一大片帐篷忍不住低声道。
一边的几个侍女也低声笑了起来。
快到王庭的时候,哈苏大祭司就命人过来将隼刹接走去做准备去了,所以她们几个全都爬上车来。
一边策马走过来的陈爽,刚巧听见几个小丫头说话,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你们几个丫头,以前都呆在镜湖堡里,没有父兄们带着出来‘猎野’过,又怎么会知道赫赫人之彪悍,别看这里帐篷绵延,仿佛很是繁杂的模样,真要战斗起来,半个时辰之内,这里就能拔营,一个锅子都不留下。”
月裳几个丫头都是沙漠鬼军本家出来的,是西凉茉专门拨出来给白珍的,所以和白珍关系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而且她们出身沙漠,对沙漠一点都不陌生,也乐得离开繁琐的宫廷回到自由自在的沙野之中。
如今听到陈爽这么说,几人都不由啧啧称奇。
只是白珍却一直没有说话,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见了陈爽过来,她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叹了一声:“陈大人,你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吧。”
陈爽看着白珍的模样,心中有些无奈,却不得不点头:“是的,县主,按规矩,今日你们大婚,我们明日就要离开了。”
他顿了顿,又安慰道:“不过咱们这一次,按照了小小姐的嘱咐,带了许多工匠和女子过来,我们本家的人也有人潜伏在赫赫,您不会孤立无援的。”
白珍点点头,随后沉默了一会,方才道:“让他另外寻个欢喜的女子。”
这般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话语让陈爽愣了愣,但是不管是他还是月裳几个都瞬间明白了她在说谁。
白起没有再跟着送嫁,霸下一别,便是长辞。
月裳忍不住还想要说什么,但是白珍已经抬起头,掀了帘子下地。
她看过去,车外,隼刹已经换了一身贴身的深红绣着奇异花草纹路,镶嵌着豹毛的边的喜服,一头栗色长发高高地用金环束在头顶,结成一条条的辫子再披散下来,站在车前,双手环着胸,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珍走下车。
陈爽叹了一声:“月裳,从今日起,你们就要在赫赫好好地保护白珍县主,咱们已经尽力了。”
“可是,白起哥哥……咱们当初就该告诉小小姐,不让白珍嫁过来。”月裳忍不住愤愤地想要说什么。
陈爽摇摇头,无奈一笑:“你们还不明白么,即使上位者如小小姐,也一样有许多无奈,比如她必须离开去寻找千岁爷,比如这个时候咱们国内空虚,比如有些周边邻国的野心勃勃……而有些时候,信仰会让人放弃一些我们最珍惜的东西,你们可还记得,当初先辈们就是为了守住蓝家最后的一点希望,所以才隐姓埋名在镜湖这么多年。”
月裳等人一愣,想起了自己的父辈,想起多年的家训,便沉默了。
是的,每个人的抉择,都不一样。
……
大帐周围坠满了红色花绸,各色水果,吃食,精致华美的充满了异国风情的金器堆满了帐篷里。
窗外毫无阻隔地传来人们的开怀的哄笑声、用着她不懂的语言,笑闹着。
唯一能够听得明白的就是,所有人都很开心而愉悦。
这是赫赫王庭在多年的杀戮之后,终于在一次迎来了喜事的时刻。
白珍静静地坐在一面波斯国进贡的水银纯金雕花镜子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一身异国的喜服,那么华丽美艳,却让她觉得自己那么陌生。
“姑娘,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月弥掀了帘子进来,将手里捧着的点心盘子送了过去。
白珍摇摇头,顺手接了盘子递给一边的月裳:“你们两个吃吧,我想在大帐边上走一走。”
月裳接过盘子,一愣,有些担心:“他们能同意姑娘出去么?”
白珍笑了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呵,我这只鸭子,既然都到了这锅子里,总不会飞了呢。”
说着,她就转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道白珍是怎么和守门的卫兵说的,她竟顺利地出去了。
月裳忍不住喃喃道:“刚才,我好像看见了以前的那个白珍姐姐,那么的……。”
月弥拍拍她的肩头:“不管以前的白珍姐姐是什么样子,现在的白珍姐姐是什么样子,我们要保护的都是一个人。”
说着,她立刻跟着白珍向外走去。
白珍并没有走远,她只是绕到了大帐之后。
赫赫王的大帐周围不允许其他人扎营,而且占据了绿洲最好的位置,帐后不远处就有一个小的海子,这海子就是中原人说的池塘一样的存在,不过沙漠绿洲里的海子特别干净,干净到即使是月上中天的夜晚,也能看见水池里那些细碎的小石子。
环境安静,虽然喧嚣就在不远处,但是在这里却仿佛离开了那些嘈杂的人声很远。
白珍便寻了一颗沙枣树下静静地坐了下来,伸手在水池里拨了波,冰凉的水一下子仿佛缓解了连日来的燥热。
她想起刚来的时候,赫赫侍女们打来让她沐浴的水,大约就是在这里采集的了。
她坐在树下,看着那海子里一汪清水,忽然间就觉得仿佛在中原的时光,不过是前尘旧事,那么遥远,那么的……让人思念的,剜心剜肺。
不管是那些身边的熟悉的人,还是……那个他。
年少轻狂,少不更事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是前生,即使七日前,她还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弯弓搭箭,想要将她抢回来。
白珍闭上眼,把脸深深埋进臂弯。
远处的月弥和月裳看着她,都轻叹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在不远处坐下,不打算过去打扰白珍。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颗石子滚落的声音陡然惊动了白珍,她梭然抬起脸,看向不远处,冷声道:“谁!”
她坐在沙枣树的阴影里,所以若是不仔细看,便是很难让人发现的。
而挑着桶子走过的两个侍女,仿佛也被她吓了一大跳,骂了一句赫赫语,但是那两人很快意识到面前的女子用的汉话,以为那是新王妃带来的侍女,因为白珍的位子恰好就挡在了他们要经过的路上,便用有些笨拙的汉语没好气地道:“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我们是给宴会送油的,快点让开。”
白珍挑眉看了看她们挑的那两个桶子,沉吟了片刻,却没有马上让开,那两个侍女越发的没好气:“干什么……汉人,不要挡路,好狗,好狗不挡路!”
她们的语气让本来就在不远处的月弥和月裳顿时神色不佳地走了出来,正要开口,却被白珍伸手拦住了。
那两个侍女看着又走出来两个女子,显得有点紧张,但是白珍却微笑着道:“两位请过去吧。”
两个侍女瞬间松了一口气,赶紧抬着那油过去了。
等着两人走远,月裳忽然低声道:“姑娘,有点儿奇怪,那两个好像是男人。”
白珍笑了笑:“你们也看出来了么?”
月弥倒是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要男扮女装,难道这是赫赫的风俗?”
白珍嗤笑了起来,戳戳月弥的头:“你见过哪家风俗如此,何况赫赫人尚武,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穿女装,只怕是有猫腻,而且前面不管是烤什么,也用不了这么两个桶油,只怕今晚要有事儿了。”
听到这个消息,月弥和月裳两个顿时兴奋起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有事儿才好呢,让隼刹也吃吃苦头。”
白珍摇摇头,沉吟了片刻,低声道:“一会子月弥你去看看马厩,发现有什么问题再来回报,月裳你去通知咱们的人今晚要小心。”
两个丫头立刻领命而去。
白珍则继续在原地坐了下来,打算等候消息。
只是等了一刻钟,消息还没有回来,但是却等来了她并不那么想要见到的一个人。
“我一听卫兵说你出来走走,就猜到你会在这里。”一道淡冷的男音响起。
白珍抬首看去,却见隼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另外不远的沙枣树下,他一头原本绑起来的编成小辫子的头发已经散落在他的肩膀上,脸颊边散落着几丝乱发,在月光下,越发地显得他的五官深邃而充满野性,胸前的衣衫微微敞开,露出了线条优美而充满力量的肌肉。
这是一个看起来和豹子很相似的男人,危险而充满了一种野性的奇特魅力。
尤其是他拥有一双浅浅金色的眸子,仿佛连瞳孔都是微微竖起的,让人不那么敢直接盯着它们看。
此刻他因是用了酒水,所以看起来特别不羁,姿态慵懒地靠着身后的沙枣树。
白珍看着他,目光有点闪烁,她忽然笑了笑:“隼刹,你原本所瞩目的因该是郡主吧,是因为得不到郡主,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隼刹没有想到白珍这么直白,他微微颦眉,盯着白珍片刻,没有在她眼里发现什么属于‘吃醋’这个范围内应当有的东西,方才勾了勾线条分明的唇角:“死大神之女,虽然很迷人,但是她浑身都是死亡的气息,并不太吉利,所以我算是幡然醒悟,觉得你才是我想要得到的,这个答案可满意?”
番外大漠孤雁三
白珍看着他,圆圆的大眼儿忽然眯起来了,忍不住低头‘吃吃’地低笑了起来。
隼刹看着面前的女子,挑眉:“你笑什么?”
白珍原本生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所以笑起来一向非常可爱,只是如今她这么笑着,却带着一丝凉薄的讥诮,让他心中不舒服。
白珍抬起脸,看着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隼刹,你下次说谎的时候,能不能看着别人的眼睛,因为那至少让你看起来比较真诚。”
隼刹看着白珍,唇角微微一僵,随后垂下眸子冷哼一声,淡漠地道:“你们中原人不是说了,有时候谎话回比真话更让人觉得舒服,所以宁愿听见谎话么,如果你认定我是因为得不到食尸者的女王,所以才选择了她身边的人是个事实,难道你会觉得未来在大漠的日子过得更愉快么?”
白珍愣了愣,看着隼刹,笑了笑:“没有想到可汗这么会说话,倒是有些像中原的哲人了。”
她顿了顿,复又继续道:“不过,你说的没有错,人总是喜欢听到谎话的,即使那掩盖了真相,但是……我不一样,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正如你知道我心里那个人不是你,正如你最初想要的人是郡主,只是因为千岁爷的存在太过强大,所以让你所有的都只能掩藏一样。”
隼刹看着白珍,神色随着她说的话越来越阴冷,直到他忽然眯起眸子:“哼,你倒是中原人里少有的直接,我的是什么,嗯?”
白珍盘腿坐着,她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支撑着脸颊:“称霸大漠,剑指中原。”
隼刹闻言,忍不住“呵呵”地低笑了起来,笑得他胸膛,讥诮地道:“大漠里有一句话叫做太聪明的女人最好是喂狼,否则她就会成为狼,吃了你。我很好奇,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为什么还要放弃白起,嫁给我?”
白珍静静地看着水面,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堪称可爱的笑容,轻声道:“那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和你有点像,或者说有同一种人的特质。”
隼刹金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异色,随后米奇眸子:“哦,是么?”
白珍笑嘻嘻地伸手拨了拨池子里的水,搅碎满池子的冰冷星光,却忽然换了个话题:“赫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沙漠和戈壁里纵马放牧,但是却比不得临西的犬戎有大片的草场和相对适合耕种的田地,更比不得你们临南的天朝定居桑种,大漠的风沙总是磨人的,而赫赫的子民会那么彪悍,也都是风沙逼磨的,但是,隼刹可汗你早年在天朝度过了一段漫长的逃避你王叔追杀的日子,所以你觉得,赫赫的子民原也是不用那么辛苦,不是么,可汗的信仰就是让赫赫的子民都过上好日子吧。”
隼刹静静地坐在沙枣树下,背着月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片刻之后,只是冷淡地道:“嗯,然后呢?”
白珍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啊,然后就是我啊,你会求娶我这个小小的侍女,看起来像是和白起置气,其实呢,是因为你知道天朝的贵女们在郡主心里都不比我们这些与郡主长相伴多年、生死与共的姐妹情份,与其求一个随时都会被郡主放弃的高贵血统的贵族小姐,倒是不如选择一个会让郡主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都要顾虑和考量一下我们安危的女官吧。”
说白了,其实隼刹就是在剑走偏锋,看准了郡主护着她们的心思,所以才要求娶。
隐在不远处的月裳和月弥两个听着白珍的话,心中都是一惊,齐齐想起隼刹那来接亲的场面,身后的赫赫狼军规模之大,与其说是来接亲,不如说是陈兵边境,大军逼境。
那是不是表示……
隼刹人已经听说了什么,或者得到了什么风声?
隼刹忽然起身,向白珍走过去,月裳和月弥两个立刻紧张地微微绷紧了身子。
但是白珍却依旧坐着,仿佛丝毫不觉得面前的人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隼刹蹲子,粗粝的指尖掠过她的下巴,目光阴郁地看着她:“白珍,你是个明白人,我想在答应成为我妻子的时候,你就已经做了狠很多调查吧。”
白珍依旧是那可爱的笑颜,单手支撑着脸颊:“不,你所有的事情都是郡主调查的,只是在接到你的求婚书之后,我就去把你的资料全部都从司礼监调了出来,然后得出的结论。”
隼刹看着面前的女子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忽然也笑了起来:“呵呵……白珍,我该说你是聪明还是愚蠢,有些东西,撕破脸就很难看,不过……。”
他顿了顿,伸手捏了捏白珍的圆圆的小脸,挑眉笑得一脸恶劣:“不过,我怎么那么稀罕你这个小辣椒的性子呢,够直接,我说了,比起中原宫廷里的那些勾心斗角,你会更喜欢大漠的。”
白珍没有想到这人莫名其妙地忽然伸手就在她的脸上这么动手动脚,一下子脸蛋被拉成一个饼。
“去你大爷的,放手!”
那种原本阴沉压抑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滑稽无比。
白珍一巴掌就想拍上隼刹的脑门,但是下一刻,她的手却被隼刹给捏住,顺势一把就被带进了他怀里。
白珍一个大马趴就直接摔在他胸膛上。
“哎!”
隼刹刚想取笑她,却陡然感觉地面上猛然一震,随后竟然在营地里蓦然爆开一然在营地里蓦然爆开一阵巨大的响声。
“轰隆!”
下一刻,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有大片的沙尘瞬间冲起。
因为巨大的震动,让白珍和隼刹在那一瞬间直直地栽倒进了水里,无数乱七八糟的石头、木架子一起朝他们身上砸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地面的震动不再了,也没有再掉东西,白珍方才打算地从水里爬了出来,而她才一动,就感觉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的后衣领一把将她从水里给提拉了出来,扔在了沙地面上。
白珍抹了一把脸,看向一边伏在地上的隼刹,没好气地抱怨:“我说,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么?”
隼刹看都没有看她,沉吟了片刻,听着营帐的惨叫声和喊杀声,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一颦眉,就跃了起来向外冲去。
白珍一惊,一把拉住他,厉声道:“隼刹,你要去哪里?”
隼刹一边不耐地扭转的手腕想要挣脱白珍,一边从自己的腰上一把弯刀来,金色的眼睛里都是冰冷的杀意:“去杀人,妈的,敢在老子的婚礼上动手,哼,本可汗正愁没人肉下酒!”
白珍却一颦眉,单手扯住隼刹的手腕上的护腕绳子,不让他甩开自己:“笨蛋,既然你的敌人敢在这个时候出手,那么必定是算计好你们在这一天防卫会最松懈,因为大部分的人都去准备婚礼了,而且他们必定早已经算计好了用大批的火油和雷火弹子做出最大的伤害,你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营地有多少人,你要做的不是回营地杀人,而是出营地去找你驻扎在外草场的亲信骑兵!”
隼刹原本暴躁的情绪在听到白珍的话语之后,仿佛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他有些奇异地挑眉:“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如果我被叛乱者乱刀砍死,你不就能跟白起在一起了么?”
白珍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那是因为你们这些赫赫人一个比一个凶残,如果换了个人当赫赫的主子,只怕郡主和千岁爷那么费心维护了多年的赫赫、天朝边境就要再次陷入毫无理由的战火之中了吧。”
虽然隼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按照郡主的话就是,一个接受过中原教育,脑子里还有点礼仪教化之物,而且立志让自己的民族过上平安的好日子的男人,即使有再大的野心,但至少在精神方面就有了弱点,那是所谓的理智带来的弱点,因为考虑得更仔细,更多,反而不会如祖辈那般杀戮得那么疯狂,那么的不可控制。
隼刹顿了顿,讥诮地勾起了唇角,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他别开脸冷冷淡淡地道:“外牧场的大军,今天下午送你们回来以后,就护送着你们送来的工匠、农人还有那些女人全部都到各个部落去了。”
白珍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隼刹:“用得着那么急吗,也就是说,你在这里的自己亲信骑兵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了?”
隼刹闭上眼,忍耐似地道:“别他娘的用那种看疯子眼神看我,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部落有多期盼这些人的到来,还有需要那些女人,你以为我们赫赫人为什么可以共享女子,那是因为环境太恶劣,女子这种脆弱的东西又浪费粮食,又容易死,但是却是繁衍子嗣必须存在的东西!”
白珍也站了起来,冷冷地对着隼刹道:“女子不是东西,也不向来就是脆弱而浪费粮食的,你最好收回这句话,因为,你很快就会需要在女子的帮忙下躲过搜索的追兵了。”
隼刹额上青筋一闪,刚想要说什么,却见白珍一转身看向不远处,两道窈窕的黑影如鬼魅一般迅速地靠近,他刚要握紧手中的弯刀,却发现原来那是两个女子。
“怎么样?”白珍看向那两个女子。
月弥抹了把脸上的灰,轻声道:“刚才爆炸之后,我就去了前面,看样子是原来真于王庭的人干的,而且今天来参加婚礼的部落里有人响应真于的人,如今在前面大肆杀戮。”
月裳也有些紧张地道:“姑娘,咱们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到陈爽大人那里去,刚才我在附近巡看的时候,也发现了咱们的人留下的记号,咱们是天朝的人,这些赫赫人内部的事儿与咱们无关,估计暂时还不会动到咱们的人头上。”
月裳说完话,还冷冰冰又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隼刹。
隼刹冷笑一声,起身就往外走:“你们这些汉人,如果不想领教我们赫赫人杀人的方式,那就走吧,我可不敢保证一会子刀子不会砍到你们的头上去。”
月裳冷笑:“是么,那就试试看好了,这片沙漠可不是只有你们这些赫赫人能称霸,死亡之海里可还有让你们这辈子做梦都要担心头颅的……。”
“够了,月裳,咱们现在马上就到陈爽大人那里去,但是,有一个人会和我们一起走。”白珍忽然打断月裳。
月裳不敢置信地看向白珍,又看看隼刹:“姑娘,你要救这个男人?”
白珍点点头,顺手一把捏在隼刹在小豹纹褂子的腰后上,硬生生地让隼刹到口的拒绝变成了一声低低痛叫:“啊!”
“为什么?”月裳咬着唇想要说什么,愤愤的模样,但是月弥拉了拉她的手,硬是将她拖开低声道:“不要问了,姑娘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用意。”
月裳看着白珍拖着隼刹从海子里起来,咬牙道:“可是白起大哥怎么办!”
大漠孤雁终章
这世间好宽
让孤独好慢
荒野上的狼
它为谁流浪
——木兰星*歌词
白珍看着陈爽,圆圆的脸儿上闪过一丝暗淡,随后轻叹了一声:“大人,你可知道白珍出身哪里么?”
陈爽一愣,有点不明白白珍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白珍附在陈爽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陈爽瞬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错愕道:“那你为何还要……。”
白珍垂下大大的眼儿,轻声道:“正是因为如此,白珍才要留下来。”
陈爽复杂地看着白珍,最后忽然一抬手,低头,声音喑哑而带着潮湿的气息恭敬地道:“珍姑娘之心,让末将自愧不如,一生不忘,我想,天朝与律方子民也永不会忘。”
白珍抬起头笑容:“珍儿只是不负本心罢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大人了。”
说罢,她福了一福身子,转身向隼刹走去。
隼刹正一脸莫测地看着她,因为她走来,浅金色的眸子闪耀过异常的金色光芒。
白珍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随后垂下眸子,没好气地一跺脚道:“还不进帐篷去化妆躲一躲,站在这里等死么!”
说罢便低着头一路进了帐篷,而隼刹则亦步亦趋地抬头挺胸从一群冷眼看着他,甚至可以说很想把他丢出去送死的飞羽鬼卫将领们之间走过,直到消失在帐篷里。
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月裳忍不住几个大步到了陈爽身边,愤愤地咬牙低声道:“陈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就可以除掉这头狼,让白珍姐姐回到白起哥哥身边的!”
她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瞪着陈爽:“是不是珍姐姐已经不喜欢白起哥哥了,移情别恋了!”
陈爽看了一眼月裳稚气未脱的脸,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裳儿,你要相信,珍姑娘的心,是比谁都要纯粹的,有些时候,大舍大得,有些事,我们终归只能看着,这就是所谓的人生无常。”
月裳一脸茫然:“陈大哥,你在说什么!”
陈爽摇摇头,只是正色看向月裳:“月裳,你记得我们都向小小姐宣誓过效忠,小小姐让我们保护珍姑娘,护送她来大漠,就是给珍姑娘另外一个选择的机会,但是不管珍姑娘到底怎么选择,我们的誓言都不能因此改变,你和月弥要好好地保护珍姑娘……。”
“可是……。”月裳还想说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垂下眸子深深地叹了一声:“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只要记得,保护了珍姑娘,也就是保护了你的白大哥,这就够了,他们心里都……苦。”
月弥看着陈爽,轻声道:“是。”
月裳有些怔然,最终还是闭上眼,有些无奈地哼了一声:“是!”
军营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了,陈爽微微颦眉,警惕地看向外面那些明亮的火光和越来越喧嚣的声音:“大家要小心,只怕这真于王庭的残部这一次是拼尽了全力勾结上那些对隼刹可汗不满的人发动叛袭,在没有看到可汗尸体之前,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要勘察好撤离路线。”
“是!”所有的鬼卫将领们立刻训练有素地散开布防。
月弥迟疑了片刻,道:“陈大哥,我想咱们还是应该立刻去通知咱们咱们九部在这附近的人,兰瑟斯叔叔他们前些日子有信儿过来说是在这附近巡视当中,咱们九部也有散入各个部落的,我担心这一次,万一赫赫人杀红了眼,咱们这里也要有一场大仗。”
陈爽蹙眉,随后点头:“好!”
……
且说那一头陈爽安排人手布防,这一头大帐里也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我不!”
“穿上!”
“本可汗是绝对不会穿上女人的衣服的,这是对本可汗的侮辱!”
“不穿上,你要等死么,面子重要还是活着重要!”
“……不管怎么样,本可汗都绝对不会做一个缩头乌龟!”
“啪!”白珍一手拿着衣衫,一手忍无可忍地狠狠一巴掌甩上他的头顶:“隼刹,本姑娘警告你,你再不换上侍女的衣服,我就让这里所有的男人把你给扒光了,扔到外头去,你自己决定!”
隼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金色的眸子,里面全都是危险的气息,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娇小女子:“你他娘的敢打我!”
白珍圆圆的娃娃脸上也已经是杀气蒸腾,双手插腰:“你他娘的就是欠打,姑娘我好声气地和你说了恁久,你还摆谱,既然那么想死,那就不要怪本姑娘不客气,把你剥光了送到真于王庭的人面前,你猜猜看,被你打得满沙漠逃跑的真于王庭残部,是不是一定会很高兴地呢!”
隼刹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伸出手指着白珍的脸:“你……你……还是个女人么!”
白珍露出个可爱的笑容来:“当然是了,你要证明吗,不过之后会把你眼珠子给扣下来怎么样?”
隼刹只觉得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子那笑容,怎么看都宛如沙漠里头传说吃人心肝的沙鬼母。
“最后一次,你穿不穿?”白珍狞笑。
隼刹咬牙:“……拿来!”
看着那头狼愤愤地开始当着她的面脱衣服,一幅气急了挑衅的模样,白珍摇摇头,转过身去开始倒腾方才让送嫁的侍女们送来的嫁妆盒子,刷拉一下翻出一堆脂粉来。
她是没有郡主那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但是好歹跟了郡主这些年,也跟着学了一些,所以勉强还是要试试的。
她看着面前的脂粉,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整理好了手上的东西,她没有听见身后有动静,便捧着脂粉盒子一边转身一边道:“可穿好了,一会我还要给你妆点……。”
她刚转身,就看见面前一片古铜色的光滑,顿时一个踉跄,立刻涨红了脸转过身子去,大怒:“你干嘛光着身子,不要脸,还不快点把衣服穿上!”
隼刹正挣扎在一堆绳子带子之间,见白珍转脸,心中一着急,正想喊她不要转头,却不想她已经转过来了,还这么说话,他顿时大怒,咬牙切齿地道:“你才不要脸,老子从来没有穿过娘们的衣服,而且还是你们中原女人的衣服,我怎么知道要怎么穿,而且这么小!”
白珍一听,忍不住大叹了一声,拍拍自己脑门,索性转身就朝隼刹走去,这才看清楚了隼刹的模样——一个肚兜半挂在脖子上,却遮盖不住结实的肌肉,更别说一堆袋子衣衫东披西挂。
“嗤!”白珍忍不住就笑了出声,隼刹的脸原本就有点红,这回子瞬间变成黑的了。
白珍知道如果是西凉茉在这里,就一定能忍住笑意,然后一本正经地过去帮他重新整理,但是她真的没有主子那么好的定力,忍笑忍得脸都有点扭曲,终于忍无可忍地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
“白珍!”隼刹脸从黑变成通红,恼羞成怒就要把身上的东西全部扔掉。
什么破玩意!
他宁愿去死!
但是下一刻,白珍立刻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忍笑道:“好了,忍耐忍耐,为人君者要能忍人所不能忍。”
隼刹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原本已是布满无法忍耐的神色,但是白珍的小手一搁在他的肩膀上,贴着肌肤传来的那种,却仿佛一汪水一下子就将他心中的那些怒气与窘然浇凉。
他顿了顿,看向白珍的眼,她笑得弯弯的眸子,带着一丝奇异的甜美,让隼刹有些怔然。
“你的眼睛,像大漠的月,很好看。”
白珍一愣,随后方才觉得手下肌肤细腻而火热,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贴在了隼刹的赤着的肩头,顿时宛如被烫了一般地收回自己的手。
隼刹的皮肤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蜜一样的细腻色泽,与他看起来深邃而野性的俊美容貌不同,他的肌肤触感非常的滑腻,有一种黏手的感觉。
让白珍心中觉得有些奇异,这样的一个男子,竟然有奇特的细腻的一部分。
但是这种触碰的亲密让她微微颦眉,她垂下眸子,收回了手,笑容淡了些:“我们还是开始吧。”
隼刹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却没有再拒绝她为自己描妆穿衣,而是难得地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每一次抬手为他在脸上施脂粉的时候,指尖触碰在自己的肌肤上,带着小心翼翼又自持的味道。
他微微垂下眸子,微微地一哂:“怎么,那么怕碰我么,但你是我的”阏氏“,以后还要给我生孩子。”
白珍的手一顿,随后收回了手,却没有接他的话题,而是道:“好了,很合适,不过……。”
她迟疑了片刻,隼刹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衣服上。
那些衣服——小了。
他的身材太高大,即使拿出了最大号的女装,他都穿不下。
隼刹皱眉,随后摸摸脸,忽然道:“拿镜子来。”
白珍挑眉,拿了面自己陪嫁的水银镜子递过去:“做什么,不相信我的技术么,放心,如今的你看起来美得不能再美!”
美的让人嫉妒。
她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隼刹闻言脸色一僵,劈手就夺过镜子去看。
他一看镜子里的自己,瞬间呆住,脸色一白——果然很美。
镜子里的美人五官分明,胭脂水粉柔和了过于凌厉的线条,让那些线条看起来异常的精致妩媚,五官深邃而媚惑,恰到好处的描妆,还有妩媚边上的那一点刻意点上的朱砂顿时让整个镜子里的美人显得活色生香,天成,妖娆无比。
怎么看都是一个充满野性诱惑的西域尤物!
白珍想,这是她看到过的最美丽的西域美人了,比那时候在律方大火的西域舞娘魅姬还要妖娆,还要野性。
而且,这是不是证明她的手艺果然也还能上的台面。
当然要忽略掉他那健硕的身材。
“怎么样,美不美?”她忍不住得意地抬起下巴。
但是很显然,有人不那么欣赏她的手艺,隼刹握住镜子的手背瞬间爆出青筋,他唰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四处张望,在白珍莫名的目光下,杀气腾腾地就往那放水盆的地方走去。
“你要干什么!”白珍终于发现他要去洗脸。
隼刹阴沉着脸,恶狠狠地瞪着白珍:“你他妈的给我放开,老子绝对不会用这种脸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只有阿克兰的主人,你们的千岁爷那种不正常的人才会涂脂抹粉到处跑!”
说着,他一转脸就去够脸盆。
白珍死死地拉住他,大怒:“你给我闭嘴,千岁爷就算再涂脂抹粉,也能让所有人都跪在他面前,你呢,你却在自己的大婚之上被人追杀,躲在你看不起的中原人的帐子里死要面子!”
隼刹原本强行拖着白珍也要去洗脸的,但是下一刻却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脸,看向白珍,金色的眸子里有一种让白珍毛骨悚然的狰狞感,几乎让白珍以为下一刻,面前的男子瞬间就会幻化成金色的狼王,一口咬断触犯狼王威严的人的脖子。
白珍咬着唇,倔强地抬起脸瞪大了眼和隼刹对望。
但是片刻之后,隼刹却忽然一转身,转回了榻上坐下,闭上了眼,只唇角的微微,让他看起来异常的压抑,或者说明显就是在压抑着怒火。
白珍送了一口气,随后看着手上的衣服发起愁来,正在此时,帘子忽然一掀,陈爽全副武装地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珍姑娘,真于的人看样子找不到隼刹可汗的踪迹,如今已经往我们这里来了。”
白珍一顿,随后点点头,看向隼刹,又看向陈爽,随后立刻拿定了主意,她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了陈爽,随后附耳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陈爽越听,眼珠子瞪得越大,随后错愕地看向隼刹,有点口吃地道:“你是说……但是……。”
白珍摇摇头,一把拽住陈爽,咬牙道:“没有但是了,就这样!”
隼刹忽然睁开眸子,警惕地看向白珍,他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
——老子是分界线——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这是我们送嫁的营地,已经答应让你们进去搜了,如今没有搜到人,你们还想怎么地!”
“这里就算是送嫁的营地,但是这里却是我们赫赫的国土!”
“你们别欺人太甚。”
天朝送嫁队伍的营地外,如今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赫赫人,他们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暴虐的气息,手上的刀子都沾染了血,血腥之味和烧焦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和着浓黑的夜色一样让人窒息。
一直冷眼看着的副将齐飞忽然站了出来,对着那为首的赫赫人冷声道:“都拉尔,你们舍于部和真于可汗原本都是姻亲,我能理解你们为了真于可汗复仇的心切,但是别忘了,我们也算是这沙漠上的老熟人了,既然已经答应让你们进营地去搜查,而且你们也没有搜出什么来,就别太过分,否则,我们死亡之海迟早会让你们再一次试试有头无发的滋味。”
他顿了顿,又道:“哦,不好意思,这一次很可能就是有发无头了。”
这话一出,原本在领头叫嚣得最厉害,眼里都是残忍嗜血杀意的男子瞬间看过来,一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已经是觉得眼熟,不由一僵,又听得他话语,瞬间脸色一青。
他身为领头者当然是知道齐飞到底是在说什么。
当年死亡之海里的恶鬼们出来‘猎野’,一向让西域各国闻风丧胆,那些恶鬼们人虽然不多,但是手段了得,他们‘猎野’就是一种为了证明少年已经成年的仪式,也是一种保持战斗力的方式。
‘猎野’的一种方式就是选择一国的王公贵族,半夜潜伏进去将对方的头剃光,留下毛发作为战利品——既然守护森严的王族的头发都能被不动声色的取走,那么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又有何做不到。
各国王公对此痛恨入骨,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能有办法,再多的军队都没有办法进入死亡之海,甚至抓住一个猎野的少年。
但幸运的是,这些人人数不多,而且很沉默,出来得并不算多,非常神秘。
而留头不留发,每个没割掉头发的人头边都会留下这么一句话,而都拉尔就是曾经被猎野过的对象,那种可怕的感觉到现在都让他没忘记过,如今一听到陈飞的话,瞬间脸色就是一白。
他方才想起没有错,是听说了死亡之海的恶鬼们不少去了中原,而且……竟然那么的巧合,居然就是在这里遇上了!
都拉尔迟疑了片刻,和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他一咬牙,冷声用有些蹩脚的中原话继续道:“我说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拼死一搏,只为复仇,所以我们只要找出隼刹,绝对不会为难你们,所以我们只有一个要求!”
齐飞环胸冷冷地道:“你们要怎么样?”
都拉尔眯起眼,目光阴冷地落向那个最大的帐篷:“我要搜那个帐篷!”
那是他们唯一没有进去过的帐篷。
齐飞一颦眉还没有说话,一道女音便插了进来,柔柔地道:“那是送嫁的陈将军的帐篷,只怕你们确实不太方便。”
都拉尔等人齐齐地看过去,便看见白珍正领着月弥和月珍走出来,都拉尔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色迷迷打量着白珍几个人,随后露出大黄牙一笑:“这就是我们的”阏氏“吗,真是可惜啊,这么美丽的女人,连侍女都那么美丽。”
月裳和月弥两个人露出个厌恶的表情,她们忽然觉得原来怎么看都不顺眼的隼刹,如今想起来顺眼了不少。
都拉尔忽然语气一转,阴沉地道:“不过就算是死大神站在这里,我们都要进去搜一搜,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阏氏“站在这里!”
月裳瞬间脸上闪过怒色,就要开口,却被白珍按住了手腕,她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但是都拉尔大人如果什么都没有找到就不要怪我们的人不客气了,我们这里的送嫁的将官们全部都来自死亡之海,虽然他们已经是朝廷的人了,但是我也只是一个没有权利的小小县主,所以如果他们被激怒了,我也无能为力。”
这般威胁的话语让都拉尔迟疑了片刻,还是一咬牙道:“我们要搜,如果没有我们马上走!”
他们必须找到隼刹,否则让那个野狼王逃了,等待他们的绝对是大漠上无止境的追杀!
而唯一不怕隼刹的就是死亡之海的人,但是这一次他们都得罪了,却也还要博一搏。
白珍挑眉:“好,请吧!”
随后都拉尔立刻招呼人去搜。
在他前面刚刚进帐篷的人,忽然就一声惨叫跌倒出了帐外:“啊!”
都拉尔等人瞬间紧张起来,看向帐篷,所有赫赫的叛军都齐齐唰的一声拔出了战刀。
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
都拉尔看了眼被用刀鞘砸晕的手下,警惕地用刀子挑开了帘子,随后看到里面的情景,便立刻一下子涨红了脸,但还是没有放下帘子,而是一下子领着几个人钻进了帘子里头。
顿时,里面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啊——!”
众人只觉得紧张又奇怪,只觉得似乎看见了陈爽**着上身站在床边,而他身后的床上还有一个妖娆的异国美人只穿着肚兜?
过了一会便听见陈爽破口大骂:“都拉尔,格老子的,迟早有一天割了你的头!”
随后便是一阵乱七八糟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便见都拉尔等人一脸狼狈地从帐篷里钻出来。
他恶狠狠地看了眼白珍等人,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杀气,他刚刚对身边的人使了眼色,气氛诡谲起来,所有赫赫人不但没有撤退,都慢慢地拔出了刀,但是下一刻却见白珍忽然抬头看着月一笑:“啊,看样子死亡之海的恶鬼们今日都要来这里和亲人们聚会呢。”
都拉尔一惊,立刻抬起头,看向天空,果然看见天上不知道什么掠过好几只乌鸦——那是恶鬼们圈养的宠物。
他立刻低头,脸色变幻莫测,随后阴森狰狞地瞪了白珍,转身就走:“抱歉!”
随后一干赫赫叛军便只能跟着他匆匆离开。
白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齐飞,齐飞看了看天上,叹了一口气:“这是把他们都诈走了,这些鸟还好放出的及时。”
鬼卫众人们都松了一口气,随后陈爽也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脸色有些古怪,但是很快他就开始重新和安排布置,准备先行按照原本撤退的路线离开。
毕竟这个时候只怕是很快要有一场围剿战了,刚才赫赫叛军只是一时间被吓走而已,万一一会子回来的话,会不好收拾了。
白珍看了看帐篷,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
她想,隼刹,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下受损的自尊和恶劣的心情。
但是一刻钟之后,正当所有人准备离开,而白珍准备进去叫出隼刹的时候,忽然营地外响起了一阵猛烈的厮杀声,还有无数的马蹄声。
惨叫声不断地响起,四面八方,永无停歇,让人心听得发冷。
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的铁骑冲杀过来。
众人瞬间又警惕了起来,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派出人去刺探,便看见有几十骑携着重重杀气策马向他们冲来。
陈爽瞬间抬手,正要下令埋伏的弓箭手射箭,却被白珍拍了拍肩头,她有些紧张地道:“等一下,陈大哥,你看下那个领头穿长袍子的人,他是不是哈苏大祭司?”
陈爽一愣,仔细一看,果然,那个马上矮矮胖胖的光头,不是狡猾的哈苏大祭司,又是谁。
哈苏是隼刹的亲信,如今在这里出现是不是意味着……
果然,还没有到帐篷处,便见哈苏大声地兴奋地嚷嚷着冲过来。
白珍忽然心中一动转过身看向身后,果然见着那大帐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静静地,高大的身形,披着的披风被夜风掀起一角,还能看见下面一抹奇特的幽暗的嫣红,正如他潮湿的线条分明脸庞,依然残留的嫣红金粉、披散到腰间的结着长辫子的发一样。
与他的身形与森冷孤傲的气息格格不入,又有一种奇特的契合。
“你……。”白珍一愣,在月光下,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一瞬间的错觉,几乎认不出他来。
隼刹金色的眸子里落在白珍的身上时闪过一种奇特的幽光,随后又移开了目光,看向哈苏。
哈苏俐落地跳下马,领着一群提刀的武士们冲到隼刹面前,齐齐跪下,随后将手里提着的头颅放在了隼刹脚下。
“您没事吧!”哈苏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隼刹。
隼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头颅,讥诮地勾起了唇角:“我没事。”
白珍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头颅,竟然是不久之前趾高气扬的都拉尔,她瞬间脸色微微一变,再看向陈爽,和陈爽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明白了什么。
随后,隼刹也看向一边的白珍,又看向一边的陈爽,神色从容地道:“本可汗和哈苏大祭司早就知道了叛逆者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发起叛乱,所以这一次我让哈苏一直潜伏在外观察,就为了能将真于的残部和叛乱者他们一网打尽,但是就像你们中原人说的兵行险招,所以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也不可能顺利完成这一次的围剿。”
白珍神色冰凉地一笑:“是么,我们还是小瞧了隼刹可汗,我还真以为您身处险境。”随后,她就别开了脸,而一边的月裳和月弥脸色都不虞。
陈爽则微微颦眉,却没有说话。
哈苏是个机灵的,看了看白珍的脸色,随后叹了一声:“白珍阏氏,您不要错怪了可汗,我们布置这一次的事情很久了,只是一直都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这一次,如果不是阏氏您机敏,可汗一定身处险境,结果如何倒是真的不一定。”
白珍唇角微微一抿,冰冷的神色稍缓,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隼刹却忽然走了过来,一弯腰,将白珍拦腰抱起,径自大剌剌地就向外走去。
月裳一惊,立刻冲上去:“喂,你——!”
但是却被陈爽一把拉住:“不要轻举妄动,赫赫大军就在周围,何况,白珍……她早已下了决定的。”
月裳看了看陈爽,又看了看前面,果然没有看见白珍在隼刹怀里挣扎,她瞬间有些茫然了,看向天空的冰冷的月。
一切,都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么?
……
“你还可以选,看在你救了我这一次的机会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留下,或者离开,我不会派人追。”
幽暗的大帐里,一盏烛光幽幽地闪烁着,勾勒出男子健硕修长的身影,他单膝跪在床前,姿态像一头狼,俯视着自己的猎物,冰凉的金色眸子里此刻闪着幽幽的光芒。
白珍静静地躺着,她看着大帐的顶,发了一会呆,没有说话。
隼刹,难得耐心地维持着一个姿态,等待着。
许久,白珍忽然轻声道:“我不管你今日是否利用于我,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是不是。”
隼刹沉默了一会,听不出喜怒地道:“是。”
白珍又沉默了一会,继续道:“我用你给我的机会和救你的之情,换一个承诺。”
隼刹挑眉:“什么承诺。”
白珍一字一顿地道:“换在你的有生之年,绝对不主动进犯天朝。”
隼刹眸子梭然瞪大,闪过阴冷的杀气。
白珍却仿若未闻一般,继续道:“与此交换,我会请求郡主和千岁爷,开互市,并且尽力帮助赫赫的部族,在遇到天灾和**之年,能给予所能给予的帮助,但不是纳贡,也不需要你们纳贡,而是互助,中原人有一句话,授之与鱼,不若授之与渔。”
空气里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滞。
白珍只觉得好凉,轻轻地搂紧了自己的胳膊。
快到天明的时候,方才听见黑暗中,隼刹冰冷低沉的声音。
“好。”
白珍身子一震,随后看向他,却忽然觉得面前一道阴影覆盖了上来,随后一件件的衣衫落地。
直到,最后一件衣衫落地,雪白的皮肤在空气,感觉随着她肌肤的,她只感觉看着自己身子的那双金色的眼睛,越发地具有侵略性,让她不能控制地微微发起抖来。
一只粗糙修长的手覆盖上她胸前无人触碰过的雪白上,隼刹低沉的声音响起:“大漠里狼的伴侣,一生只有一个,你愿意把心从白起身上拿走,放在大漠中么?”
白珍不答,只紧紧地闭上眼,手指紧紧地扣住了床沿,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夺路而逃。
黑暗中,男子讥诮地勾起了唇,随后覆上了她的身体。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残忍又贪婪的女人?而刚巧我也不是一个善良的男人。”
随后,她只觉得对方狠狠地扣住了她最的地方。
然后一切感官都变得很敏感,很热而难以忍耐……和羞耻。
锐利的痛楚传来的时候,仿佛被撕裂一般的剧痛,让她瞬间绷紧了身子,看着窗外那苍白的月光,就像是谁苍白的脸庞和目光,她闭上眼,泪水滑过脸庞。
直到身上的兽,忽然在触碰到她潮湿的脸颊之后,停下了粗暴的动作,然后垂下脸,轻轻地贴着她的脸,笨拙地蹭了蹭,一点点地她脸上的泪。
“呜……。”
她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
十年后
“阿娘,阿娘,你要去哪里?”七八岁的小男孩抱着一只小小的羊羔,向捧着盘子正准备走出大帐的温柔女子冲过去。
“哎哎,兰库王子,你可慢点,别撞着了阏氏!”女子身边的大侍女赶紧上去一把拽住小家伙,笑嘻嘻地稳住他的身形。
“哎呀,月裳姑姑,你放开我嘛。”小家伙扭着身子,帽子尾巴上的狼尾扭动起来,让他看着像只小小顽皮的狼崽儿。
温柔的圆脸女子看起来极为年轻,只是一身雍和之气,方才看得出是久居上位的大漠王后,她低头看着那小小少年,温柔一笑:“兰库乖,今日有客人来了,阿娘给你父汗和客人送东西去,先自己去玩儿,一会到阿娘的大帐里来,阿娘做饿了好吃的饼。”
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一听,立刻两眼放光:“是那些汉人来了么,是不是有很多西凉姑姑带来的好吃的?”
女子笑了笑:“嗯,是啊,西凉的那些姑姑们都让人带来好吃的呢。”
兰库一下子就乖巧了,用力点头:“好,阿娘快点来哦!”
看着小家伙那馋嘴样子,她失笑,吩咐月裳:“好了,你在这里照看这个顽皮蛋,月弥跟我去就是了。”
随后捧着点心盘子向大帐走去。
月裳笑应了,月弥立刻跟上。
“不知道,这一次,出使的会是哪位大人。”月弥有些期待地轻声道。
白珍笑了笑,神色有些悠远:“不管是哪位大人,都是我们的家乡人,一年就来上这么一回,都是好的。”
每年郡主和爷都会依照合约书上的派人过来帮助赫赫人,每次出使的大臣都不同,上一年……
“上一年来的是白玉大人和陆魅将军,他们甚至把小珠儿都带来了,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是他们,小珠儿也不知道又长大一点没有。”月弥感叹道。
白珍想起来,脸上神色又温柔了些:“是啊,当初白玉为着小六子诈死,发恨了许久,还发誓绝对不饶再敢骗她的陆魅,却不想十年过去,如今西狄和天朝原是势不两立之国,都已被千岁爷一统,而白玉和小六子的孩子都比我的兰库大了,兰库还得管珠儿叫姐姐呢。”
“世事难料。”月弥笑了,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道:“这么多年了,您都没有问过,白起大人一直都在律方做都护使,却从来没有一年出使过赫赫,他甚至一直都没有娶……。”
白珍神色一黯,随后又淡淡一笑,打断月弥:“不想,我知道他在律方,在离我最近的地方,而且这么多年了,我们所有人都很安好,这就够了,时光长久,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到底是我辜负了他。”
月弥沉默了一会,只是轻声道:“姑娘,这一次,出使的使节名单上有白起大人。”
白珍脚步一顿,淡淡地道:“嗯。”
听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沉默着,一路过去,白珍在快走到可汗大帐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
月弥一愣:“怎么了?”
白珍颦眉,狐疑地看向不远处:“我刚才好像看见隼克钦鬼鬼祟祟的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帐子,手里还拿着可汗的印鉴盒子。”
月弥一听,神色一冷:“月弥去看看。”
白珍摆摆手:“我们一起去。”
随后,两人便立刻悄无声息地跟着隼克钦去了。
一直跟到一处不起眼的破旧帐子附近,白珍看着那些岗哨,随后颦眉,和月弥选了个近道,使了轻功,悄无声息贴上另外一边帐子压石头。
她侧耳一听,便听见里面传来隼刹的声音和一些有些陌生的声音,但是这些声音,她都认得。
那全部都是赫赫的部落的首领或者联络官员的声音。
她顿时越发的狐疑,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大汗,我们这一次已经重兵集结,部落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的号令!”
“图鲁,这一次,汉人的使节在这里,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哼,大汗放心,咱们都有准备,每年那些汉人送来的这些东西连兔子的肚子都填不饱,都十年了,格老子的,咱们都他娘的忍不住了。”
“就是,咱们多少年没有吃人肉了,不行就宰了那些汉人吃了。”
白珍只听得浑身一股子冷意,仿佛二月天被人从头浇了一身的冷水。
但是,期间也有些反对的声音。
“但是……这些年汉人们也给我们送了不少东西,我们部族的人也有很多孩子在汉人的学堂,而且也有不少汉人的师傅帮着咱们修了房子……部族里都不太想动手,这样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日子。”
“是啊……。”
“是你个球,杜兰姆,你们那些小部族靠近律方,得了便宜,老子们的却要养那么人,可不是那点肉丝就够塞牙缝的,你说是不是,大汗,咱们都十年没开战了,够给面子了!”
“就是,我看要不就先杀了来访的使节。”
……
白珍闭上眼,只觉得鼻尖一阵发酸,心头一阵发冷和绝望,没有再听隼刹他们说什么。
人的心,果然是欲壑难填!
十年了!
只能是十年么。
随后,她轻声地吩咐身边的月弥:“去通知来使,要小心,还有通知死亡之海在大漠外头散出来人,准备集结。”
话音未落,一把冰冷的刀子瞬间架在了白珍的脖子上,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我说我是谁在这里偷听,原来是白珍阏氏。”
白珍一转头,陡然看见那张阴森干瘪的脸,不由心中一冷,竟然是赫赫飞隼部最狠武功最高的一个头领——阿钦察!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阿钦察一笑,随后伸手去推开他的刀子:“阿钦察头领,许久不见。”
阿钦察到底顾忌着白珍的身份,有些迟疑,就是这一迟疑,白珍忽然一抬手,手腕上的手镯瞬间一下子弹出一把袖底刀,然后毫不犹豫地狠狠朝阿钦察的肚子一刀刺去。
阿钦察完全没有想到白珍会武,而且出手那么狠,又如此短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捅了对穿,他瞬间凄厉痛叫起来。
“啊——!”
白珍一转脸,瞪向愣着的阿弥,厉声道:“还不走!”
阿弥一回神,迟疑了片刻,立刻大力地点头,转身就运足轻功飞身而去。
这个时候,只有通知了出使的使节,他们才有可能逃脱!
看着阿弥逃脱,白珍还没松一口气,就被身前发狂的阿钦察狠狠一踹:“你这个叛徒贱人!”
她只觉得胸腹一痛,整个人就狠狠地被踹进了大帐里,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唔……。”她伏在地上,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这番动作,早已经惊动了帐子里的人。
“珍儿!”一双大手伴随着焦灼的惊呼将她整个人揽起。
白珍有些无力地靠在隼刹的怀里,随后看见他锐利的金色眸子里了担忧和怜惜,她冷笑,一把推开他:“滚,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只是她手上的力道太小,根本就推不动如狼王一样的高大男人。
“隼刹大汗,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您的这位阏氏原本就是个汉人,如今更是对咱们出手,更令人去通知了汉人使节,她就是个叛徒!”
“对,她就是个奸细!”
隼刹瞬间抬头,眸光冰冷锐利的扫过一边说话的众人,阴沉地道:“哦,那你们想要怎么样,她是本汗的阏氏,也是你们的阏氏!”
众人在那种冰冷的目光下不免一时间窒住。
一边说话熊一样高壮的男人图鲁扶着吐血的阿钦察,转过脸恶狠狠地道:“杀了她,大汗,律方要什么女人没有,我们把律方所有最美的女人都留给你享用!”
“对,杀了她!”
“不能让奸细活着!”
白珍冷笑,不说话。
她就算是死了,也已经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隼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抱着白珍,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向众人,讥诮地道:“如果我说此事要容后再议呢?”
他高大的身形和长久以来的威压让众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忽然想起,这还是在隼刹的地盘之上,如果他要动手,一个人都跑不了。
而此时,阿钦察忽然睁开眼,阴狠地瞪着隼刹:“大汗,你已经被这个女人消磨了所有的斗志,这一次才推三阻四,你已经不是那个一统我们大漠的狼王了,你是个沉醉在女人怀里的没种的货,你已经不是我们的大汗了,在沙漠里,只要杀了头狼,就每个人都有机会当王,你可还记得!”
此话一出,在场内的众人瞬间眼中都露出嗜血的光,是的,赫赫人自诩是狼的后裔,与其出去之后被隼刹灭口,或者打压,倒是不如在这里一搏,如果能杀了他,那么这里大帐群龙无首,说不得就是谁有机会登上汗位!
原本就是秘密集会,所以隼刹将大部分的人都安排在外围警戒,如今在这里的不过缪缪数个贴身卫士而已,如今所有的隼刹方的人都紧张起来。
“隼刹大汗,你只要亲手杀了白珍这个叛徒,我们所有人都向死大神宣誓终生效忠你!”
图鲁一向敬佩隼刹,不到最后一刻,他倒是没想过真的要带部族反叛,便冷眼看着隼刹道。
所有人都齐齐附和。
隼刹抱着白珍,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露出个轻蔑而讥诮的笑:“就凭你们也想在这里图谋汗位,还想要阏氏的命,哼——休想!”
图鲁瞬间大怒,一把拔刀冲向隼刹:“你这个没用的孬种,你不再是我们的狼王!”
其他人立刻拔出了武器,心中一横,都冲了上去,和隼刹的人战在一起,只想在这一刻杀了隼刹,也有些人悄悄地站在一边观望战况,他们还记得,这是谁的地盘。
万一一会杀不了隼刹……
帐篷里瞬间弥散开浓郁的血腥味,人的惨叫声和兵器交碰声瞬间传开来。
但到底动手攻来的人都是各个部族的族长,多半也都武艺不差,而且地方狭小,隼刹身边的卫兵不断地被屠戮,而隼刹身上很快也添了不少伤,动作有些迟缓。
因为众人都想着赶在救兵来前,先杀了他们,所以动起手来,全是不管不顾的疯狂和狠辣,让抱着白珍有顾虑的隼刹处处受制。
白珍看着他抱着自己奋力一战,而周围人越来越少,慢慢地被逼到一个死角,她淡漠地道:“卑鄙小人,不用你假惺惺的,放下我。”
隼刹没理会她,径自一把将她抗上肩头,看着周围围逼过来的人,一咬牙,弯刀后移,一刀劈开了羊皮帐篷,然后整个人瞬间跌出了帐篷外,一个踉跄,他环顾四周,蓦然发现帐篷边还有刚才阿钦察的马,他立刻金眸一亮,抱着白珍就翻身上马,向外冲去,
只要出了这一片比较孤僻之处,周围都是他们自己人,到时候,便是优势劣势瞬间逆转。
而帐篷里的头领们顿时慌了神,大怒着追了出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隼刹抱着白珍策马离开,所有人瞬间惊惶。
如今是他们逼杀隼刹,下一刻只怕灾祸就降临在他们头上了,如今要怎么办。
而此时,捂住肚子的阿钦察忽然被人扶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弓,他恶狠狠地道:“你们让开!”
众人一愣,忽然想起阿钦察的箭术是沙漠上最有名的。
但是他这个样子……
不过他们还是下意识地让开了。
阿钦察一脚踩着弓,整个人浑身冷汗地靠在自己的随从背上,腹部的伤口裂开,血和肠子都流淌了一地,但他依旧两手微微颤抖着一下将弓瞬间拉开,瞄准了远去的人影。
“以死大神的名字,惩罚你们这些叛徒!”
“蹭——!”
锐锋破空的声音,其实很像琴鸣。
白珍,在此后的一生之中,永远都记得那声音。
细微的,锐利的,让人毛骨悚然的。
而此时,她依旧满心的伤痛和愤怒,只感觉在那锐利的声音过后,抱着自己的宽厚胸膛一震,仿佛有什么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但是,马儿依旧在奔腾,抱着自己的人依旧臂膀坚硬而牢固,几乎像是要把她狠狠地镶嵌进自己的胸膛。
她甚至不知道马儿跑出去多久,多远,只看见不远处,部落里许多人在惊惶地看着他们,大声地呼喊着什么,但是马速度太快,她甚至没有听清楚。
直到周围都只剩下一片黄色的沙漠,也不知是马儿跑累了,还是她终于不能忍耐他过大的力道,连锤了他好几下的作用,马速终于缓了。
“你放开我,混蛋!”
抱着她的男人,有些无奈地把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道:“珍儿,你听我解释……。”
白珍闭上眼,抹掉嘴唇边的血迹,恨恨地道:“隼刹,你还要解释什么,我都听到了,为什么……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难道十年……十年都不能让你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野心么……十年啊,我陪了你十年!”
白珍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自己是绝望还是茫然。
“你知道不知道,我被送到郡主身边的之前,原就是律方人,你们赫赫人‘打猎‘,将我父母猎去当人羊‘吃’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被父母藏在了沙坑里,才活了下来啊……如果不是为了再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为了这个信仰,我怎么会舍弃了白起,嫁到这里,为你筹谋,为你向郡主和爷争取了那么多,为你生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辜负我!”
她绝望得忍不住声嘶力竭,却两眼干干,只觉得满心的泪却都流不出来。
那么多年了,她的隐忍,因为了自己的信仰,因为他对她终是不算差,至少没有一房一房地娶进来新的妻子,因为兰库,她忍耐着思乡之苦,十年不曾踏足中原一步。
如今呢?
这一切都还是到了头,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隼刹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松,只是依旧紧紧地靠着她,沉默着,最终只是轻声道:“珍儿,其他部族的人逼迫得太紧,有些事,我很无奈,但是……。”
他将一件东西放在白珍的手里,白珍低头一看,正是那个大汗印鉴。
她一愣,瞬间愤怒地一把将印鉴盒子摔在地上:“没有,那这个印鉴用来不就是盖在号令之上的么!”
“哐!”印鉴盒子在地上摔了两半,里面露出来一只大印。
“你看看那印鉴。”隼刹在她身后,仿佛有些无奈,声音有些无力。
白珍闻言,低头看去,随后一愣——那印鉴是她亲手用郡主给的黒山宝玉雕刻,但是如今摔在地上的虽然也是黑玉,但是……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假的。
假的印鉴?
她已经在赫赫十年,做了十年的阏氏,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什么,梭然睁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回望着隼刹。
却见他微微一笑,俊逸深邃的容颜上有难得的温柔:“矫令,图鲁他们只会得到矫令,冒出大汗号令书,擅动大军,是让整个大漠部族都要绞杀的罪名。”
白珍脸色一白:“你……没有。”
他一笑,有些黯淡:“终我隼刹此生之年,绝不侵犯汉人之境,这是我给我的阏氏的承诺,大漠的狼从不在死大神前说谎。”
白珍心中百味杂陈,抹去了泪水,她方才发现隼刹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她一惊:“隼刹,你……。”
话音未落,隼刹忽然一晃,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去。
白珍大惊,一把抱住他,两人齐齐地摔在地上。
白珍身子一翻,让他摔在自己身上。
“隼刹!”
那一瞬间,白珍不顾痛,立刻爬了起来,方才脸色发白地看见了隼刹的背,后心上扎着一道黑羽长箭,按着箭头的深度——白珍瞬间惊惶起来,只觉得那箭头深深地扎在了自己心里。
“——不!”
她忍不住尖叫起来:“隼刹!”
随后立刻惊惶地将隼刹侧身放在地上,随后扯下马上的水,往隼刹的唇里灌了一口:“你醒醒,我们马上回去!”
她立刻冲到马儿身边,试图让马儿跪下来,好让她能把隼刹给扛上马儿。
但是,隼刹却忽然出声:“珍儿,你过来,我有话说。”
白珍一迟疑,还是咬牙冲到了隼刹的身边,努力地扶起他,将他抱在怀里。
“珍儿……。”隼刹被她抱在怀里,慢慢地睁开眼,看着她,微微弯起薄唇道:“阿钦察的箭,从来都带着毒,不过他这一箭,伤口崩裂,定死无疑,他是所有的头领里最狡猾,最狠毒的,他一死,你和兰库就少了一个最大的威胁……。”
“闭嘴,隼刹,你能不能不要说话,我求你了,求你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你是兰库的父汗,他在等你!”白珍满眼模糊,只死命地站起来,想要把隼刹扶起来。
隼刹脸色苍白,静静地看着身边的女子的脸颊,忽然伸手接住她掉落的泪珠,轻声道:“珍儿,虽然我更喜欢你笑的样子,但这是你第一次为了我落泪。”
白珍一僵,保住怀里的男人,控制不住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
“隼刹……。”
他笑了笑,抬头看着天空的炽烈骄阳,喃喃地道:“我的名字,是大漠之鹰,父汗说,雄鹰也需要有栖息的地方,才能飞得更远,正如狼,也要在狩猎回来后,栖息在伴侣的身边,这十年,我很满足,虽然你从不为我微笑,从不为我落泪,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把你从白起身边抢过来。”
白珍咬着唇,近乎哀求地道:“不要说话了,求你不要说话,一会就回有人来救我们的。隼刹,我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汉子,求你,不要说话了!”
他顿了顿,看着手里的泪珠:“你看,多美,就像最美的明珠。”
白珍只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沉,沉到她再也扶不起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喑哑地道,泪水不断地落下:“隼刹……。”
隼刹轻声道:“去找白起,他来了,就在这里,他会保护你和兰库,我带走你的十年最好的时光,剩下的……。”
他顿了顿:“我依旧希望看见当初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女。”
白珍闭上眼,没有说话。
隼刹伸手碰着她的脸颊:“为我笑一次,好吗。”
白珍看着他渐渐茫然的金眸,死死地咬住唇角,努力,非常努力地露出一个笑。
隼刹看着她,轻笑着叹了一声:“我一直没有说,你的眼睛,就像天上的弯弯的月,很美……。”
他缓缓地闭上金色的眸子,笑颜凝固在他唇角,悄无声息地消散。
白珍死死把脸埋在他胸口,歇斯底里地尖叫:“啊——!”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大漠之上,伴随着纷飞的沙,如泣如诉。
惨烈,而凄凉。
大漠从来不会为谁的离开改变,艳阳依旧高照,风沙依旧飞扬,枯萎的胡杨,安静地独立。
有女子静静地抱着冰凉的男子坐在大漠风沙之中,仿若雕像。
直到有无数马蹄声飞扬而来,打破了那些哀伤幽沉的气息,而到了不远处,所有人都齐齐停下。
除了一单骑径自冲到不远处。
有银甲白袍的年青将军翻身而落,手提染血的长枪,慢慢地走到她和他的身边,单膝跪下。
“白珍……。”
她茫然地抬起脸,闭上眼,泪如雨下。
时光荏苒,逝去的终将逝去。
十年,改变了谁的容颜,苍老了谁的岁月,原来不过梦一场。
感情不知所起
一往情深
深不见底
所以无处容身
原因不明
所以无名无份
无解难分
感情不知所
终不死不生
反正你的
无凭无证
就随天机而死
天意而生
……
——天机。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