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王都 (下)
王都城外的一处山头上,阿萨俯视着下方不远处熟悉无比的连绵建筑竟然有些恍惚,在这里发生过的实在太多东西不禁在脑中一一闪过,太纷乱,太复杂,太强烈,他甚至无法给自己心中强烈翻动的感觉一个固定的定义。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了。 ”亚宾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 “我们就从这里往南走。 诸位请多保重,后会有期。 ”
妹妹艾依梅躬身对阿萨行了个礼,说:“谢谢阿萨大哥。 我这次能够复原也全是因为您的帮忙,而且全靠你我们才能够平安生还,你的大恩我永远记得…”她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脸红了红说。 “…如果以后有空,还请你到牙之塔来。 ”
“好,如果有空的话。 大概还有五十来天后就有空了…”阿萨苦笑着对两兄妹点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五十来天过后就可以万事大吉了,这最后的任务也许并不比之前的那些轻松。
当日他回到欧福之后,塞德洛斯取出了残留在他脑中的心智魔法,并以之治疗好了妹妹艾依梅。 但是和塞德洛斯预想的不同,亚宾和艾依梅坚持不为此加入欧福。 虽然他们也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但是却坚决不愿意帮助兽人和塞莱斯特战斗,只是勉强在伏击神殿骑士的时候做了策应。 他们拒绝塞德洛斯的理由很简单,也完全没有辗转的余地:即便是死在一个红衣主教地手中。 他们的爷爷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和教廷战斗。 于是他们在欧福的短暂停留后,就顺道和阿萨一道离开,在这里转向南朝牙之塔而去。 那里是暂时远离战乱和纷扰的大陆最后一块平静之地。
这两兄妹并不知道,他们拒绝塞德洛斯的要求的时候其实早已在鬼门关前去逛了一圈。 塞德洛斯不会让两个无意帮助自己却又知道太多的人从欧福离开。 不过最后还是阿萨在暗中出言劝解,说也许他们以后还会有帮忙地机会,两兄妹这才可以顺利地离开。
两兄妹还是主动出言愿意帮助阿萨这次在王都的任务,但是阿萨拒绝了。 这次地任务并不是打打杀杀能解决的,而且不明内情的人不只帮不了什么也许还会拖累。 所以他也拒绝了希尔顿要跟着他一起的要求。 让他去了泰塔利亚。
“我敢保证这个小姑娘其实是喜欢你的。 真是遗憾,你本有机会和她上床的。 纯洁的处女,那可是难得地好货色啊,我敢打赌她绝对愿意,只要你不要用太蠢笨的方式。 ”看着两兄妹离去的背影,杰西卡突然说。 这话听得阿萨背心直冒冷汗。
“连你的思想和每一个词汇都透露出腐烂邪恶的气息,这种黑暗堕落来自灵魂深处。 真是无可救药。”露亚满脸的厌恶神色。 为了不太过引人瞩目,她带上了把精灵的尖耳朵和一头银发遮起来的大帽子,脸上也涂上了点把肤色变黄地药水,一身普通的旅行者的打扮把纤细有致,但即便如此尽量平凡的装扮也难以掩盖她有些过分的清秀美丽。
杰西卡声音尖锐地笑了起来:“哦,遣词造句不用那么刻意,你在掩饰你自己内心的想法。 幼稚地尖耳朵小白兔。 不要每次我和他谈到关于**这种艺术问题你就显得那么敏感,那只是暴露你自己压抑过度罢了。 ”
阿萨只觉得头痛。 实际上这一路而来都是如此。 这两个精灵之间互相极度看不顺眼,用嘴来互相攻击已经是非常温柔的方式了,一路上至少有三四次两人是真正地动上了手。
“看来当初玛法把你们打入黑暗让你们生活在地底都实在是太仁慈了,你们应该去和阴沟里的老鼠和臭虫生活在一起,和蛆虫互相探讨你们那糜烂邪恶的……”露亚瞪着杰西卡,脸憋得通红才说出来“…邪恶的艺术。 ”
黑精灵却只是格格一笑。 说:“可惜我就知道你们的玛法从来就没有说过**是邪恶的。 没有那种美妙的行为,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小乖乖,你也是那种你称之为邪恶的行为地结晶,你可别说是你母亲独自一人把你生下来地。 哦,对了,我听说你是从低语之森那古怪的树林里钻出来地,那你也许连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是谁吧,真是可怜。 ”
“我们高尚的精灵之间的情谊是不分彼此的,我们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你这样龌龊低级的生物怎么可能理解我们传承上万年的高贵文化。 ”
“我说。 你们两人可不可以给我一两天安静一点的时间?”阿萨只觉得头更痛了。 他实在没想到这两个人走在一起会是这样的后果。 但是好像又没办法。 这次精灵一族迁徙回低语之森,罗伊德长老认为必须首先和爱恩法斯特结成共识和联盟关系。 所以才派遣露亚跟随阿萨一起来到爱恩法斯特王都,让阿萨帮她安排和罗兰德团长姆拉克宰相的交涉商议。 而罗伊德长老和其他精灵则忙着大迁徙的准备。
看得出罗伊德长老是刻意要把露亚培养成精灵族的首领,这才让她独自来王都和人类社会的上层进行交涉和接触,对于一向习惯避世隐居的精灵来说,这无疑是最困难也最需要锻炼学习的一项能力。
其实阿萨原本是想自己独自一人回到王都解决这些事情的,但是因为罗伊德长老的拜托不得不带上露亚,最后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跟来的杰西卡。 如果是要在王都进行潜伏,侦查和暗杀,黑精灵还是可以有相当的作用的。 虽然他也知道这两人肯定是有摩擦,但是想来问题应该不大才是。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女人永远是不可理喻地动物……唯一比一个嘈杂的女人更让人头痛的就是有两个这样的女人……
阿萨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酒馆里听来的这些话,原本他以为这些东西应该是和自己无关,但是现在才发现实在是无比的精辟。
“高尚的文化?自以为是地小家伙,你不知道你们是把自己压抑得太久了吗?”杰西卡不屑地吐了口唾沫,眉飞色舞地向告诉人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样大声说:“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你一路上不断和我找茬地真相?你其实很喜欢这个男人,你的心底其实也希望着他能在你的身体上驰骋,压榨着你娇弱的肢体。 纠缠,撞击……但是出于你那种自以为是高尚的压抑。 你把自己这些冲动埋在心底。 而我那直接又坦率的话偏偏不断把这些内容送进你的小脑袋里,不断刺激到你压抑地欲望,就像被他温柔有力的手指摸在你最敏感的小胸脯的顶端上一样刺激…”
“闭嘴。 ”阿萨和露亚同时发出喊声,不过露亚的声音高得多。
“怎么样?感觉到了那种被戳中要害的奇妙感觉没有?”杰西卡丝毫不理会阿萨,指着连易容的药水都掩盖不住满脸通红的露亚,哈哈地笑声尖锐又锋利:“被我说中了吧。 ”
“我要以玛法之名审判你,把你的肮脏的灵魂和嘴一起送进地域。 ”露亚的脸已经完全被愤怒和羞愤扭曲了。 抽出了佩带的细剑念诵起咒文。
“我第三次给你这个忠告,别对黑精灵亮出你的武器。 ”杰西卡也毫不示弱地抽出了那双粹着剧毒地短剑,舔了舔舌头冷笑:“我不妨告诉你,肢解地表精灵可是我家乡流行的最高艺术之一……”
“以死来赎你的罪吧。 ”露亚冲向杰西卡。
杰西卡刚刚要挪动脚步,却几乎跌了一个踉跄,她这才发现脚下的野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同细绳一样粗细,向蛇一样无声无息地把她的脚缠了起来。
露亚的动作绝算不上快也说不上凌厉,但是要刺中这移动不了还失去重心的目标也绝对没有问题。 杰西卡眼中的寒光一闪。 两把蓝色的短剑脱手就朝露亚抛去。
露亚的战斗经验和黑精灵比起来几乎就是青蛙和毒蛇地区别,她虽然用魔法占了先手,但是这脱手飞来地短剑她却没有丝毫躲闪的空间,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那两只要命地淬毒武器上撞去。 即便精灵的自然魔法在疗伤和解毒方面很有效果,但是如果被这两只短剑刺中,她就绝对没有去使用魔法的机会。
但是两只蓝色短剑并没有刺中露亚。 她手中的剑也同样没有落到黑精灵身上,因为有阿萨在。
阿萨一只手握住了露亚的手,另一只手弹飞了两把短剑。 他早有了准备,实际上这已经是他在这些天里的第三次出手阻拦了。
纯粹从体力或者说是身手上来说这并不什么太难的事,她们两个的动作在阿萨眼中看来和小孩子的互相殴斗差不了多少,不用什么力气就可以阻止住。 但是他却感觉到很累,真的很累,他甚至有时候感觉自己宁愿去桑得菲斯山和两只比蒙战斗一场都不愿意再和这两个女人一起旅行。 和比蒙战斗只需要努力,拼杀,战斗。 斗志。 杀气就可以了,但是和这两个女人一起无论斗志有多高杀气有多强都完全无能为力。
“我告诉你。 要么你把这女的赶走,要么我就独自一人去那个王都,总之我是不能忍受和她一起了。 ”露亚盯着阿萨,眼中不只有愤怒,还有泪光。 “我也忍受不了和她沆瀣一气的你。 ”
“你听我说…”阿萨脸上是一副很吃力的表情。 实际上到底应该要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脑髓在超负荷运转下发出的呻吟。 对于他来说思考哄骗女人的说辞要比计划怎么击杀两只比蒙暗杀艾斯却尔主教等等更难十倍。 如果心智魔法可以增加头脑的灵活度,他情愿再承受一次艾斯却尔那种可让人疯掉地心智冲击。
也许是危机时刻的爆发出的潜力。 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阿萨立刻说:“你不能这样任性,为了罗伊德长老交给你的任务,为了精灵族的大计。 你自己应该清楚,你自己是完成不了这些事的。 杰西卡她其实对于整个任务的发展也必不可少,难道你就是为了一些无聊地感情就要弃整个精灵族的命运于不顾?”
这番话让露亚一怔,然后立刻没有了话说。 阿萨暗中松了口气。 对于露亚来说责任感绝对比任何东西都更加重要。 但是那张憋得有些扭曲地脸和通红的眼睛也说明了这并不是真的最保险的解决方式。 阿萨再温言补充说:“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种口角发生。 杰西卡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
“我可没保证…”黑精灵挣脱了袢着她的绳草,说。
“就算帮我个忙好不好?”阿萨瞪了她一眼,但是语气却全是无奈。
“好,我帮你就是。 但是你要记得欠我一个情。 ”杰西卡眉毛一挑,像打了个胜仗一样得意。
“好。 ”阿萨无力地叹了口气,拉着露亚的手转身朝王都的方向走去。 露亚挣了挣,但是没能挣脱。
魔法学院。 新来地贾维红衣主教的房间中。
即便心中也许并不欢迎这位红衣主教,但是该怎么样的还是要做到。 魔法学院给红衣主教安排的房间依然是豪华富丽非常,里面的陈设不比任何地方差。
但是现在在这间房间中,坐在书桌后那张为主教大人准备的椅子上的却并不是贾维主教,而是一个老牧师。
这个老牧师打扮平常,相貌也很平常,是魔法学院中随处可见的那种。 但是他坐在那张只有主教大人能坐椅子上四平八稳,大大咧咧。 好像这就是他住处地小板凳一样随意。 而英武俊逸非凡的红衣主教现在却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手中拿着茶壶给这个老牧师倒了一杯清水,送到他面前说:“先生,请喝水。 ”
“喝水?我又不是鱼,喝那么多水做什么?连茶也没有么?”老牧师翻了翻白眼。
“我怕先生担心茶的味道会掩饰毒,所以用容易鉴别的清水。 ”贾维主教一笑。 依然是阳光,大气。
“放心。 一,我很相信你的胆量,你不敢,二,即便你敢,能够对付我瞒过我的毒药你恐怕也搞不到,三,即便你能够搞到,我喝下之后也有足够地时间把你先变成一堆臭肉。 ”老牧师不耐烦地对红衣主教挥挥手。 “茶要浓点。 加少点红糖。 ”
“是。 ”贾维主教苦笑着从桌子抽屉中取出茶叶。 亲手泡了一壶茶然后给老牧师倒上。
老牧师喝了一口,摇摇头咂咂嘴皱皱眉:“难喝。 你连你师傅泡茶功夫的十分之一也没有。 ”
“对不起。 老师没教过我这个……”贾维主教苦笑摇头。
“也是,她居然把全本的真实冥想和魔法技巧都教给你了,哪有空再教你这些东西。 ”老牧师的眼光在贾维主教的脸上游走了一会,这才问:“不过我实在是想不到她居然还会收弟子……她为什么收你作徒弟?不会只是因为你够小白脸吧?当年追她的小白脸可多着,早应该看得腻味了才是啊……”
贾维主教苦笑摇头,在旁人眼中一直都充满了睿智,威武,自信,似乎是完美化身的他在这个老头面前似乎除了苦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表情。
老牧师淡淡说:“听说他好像被公会里的家伙关了起来,也许是想找你这个弟子在外面跑动着,是么?”
贾维主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这一次我来这里,老师也特意嘱咐过我要一定来问候先生。 所以这两天我安排好了后就立刻请先生过来了。 ”
“恩,我突然想起土匪小贼们拜山头的行径。 意思就是要我别妨碍你了。 这也是你敢一个人往这里走的原因吧。 ”老牧师点点头。 “看在她地面子上,我自然是不会怎么为难你。 你和她地师徒关系想来公会中的其他人是不清楚地吧。 ”
“是,先生料事如神。 ”红衣主教点头。
“一面要帮你师傅做事,一方面又有公会的事,一方面又是年轻有为的红衣主教,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忙得很啊。 比我年轻的时候勤快多了。 你这次来是想干些什么?”
贾维主教迟疑了一下,回答:“这些问题就请先生恕我不能说了……这些事关系着笛雅谷的大计……”
“大计?哼,现在的笛雅谷也变得乌烟瘴气了,要是我还在里面,一定把那些利益薰心的家伙全赶出去。 ”老牧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叹了口气。 “算了,这些也不是我担心的。 毕竟我早也不是笛雅谷的人了。 ”
“哪里,您在笛雅谷中的地位是别人永远无法替代的。 ”
老牧师看着贾维主教轻轻冷笑了一声,说:“公会里的老家伙们都没胆子来这里,结果让你独自来,量定了我不会对你这个小毛头计较么?他们还怕我违反在漆黑之星的名义下所发的誓言?可见这些家伙心里头有些鬼…是么?”
贾维主教只是很恭敬地低头躬身,不再说话。
“好了,就说到这里了。 ”老牧师站起来拍拍屁股。 “既然我说过和笛雅谷不在有关系,互相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你又是维德尼娜的弟子,最后看在你恭恭敬敬的一杯茶上面,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我就不会管你在这里搞些什么。 ”
贾维主教小心翼翼地问:“爱恩法斯特的去向动乱,您管不管?譬如皇室和…”
老牧师不耐烦地一甩头:“罗尼斯会操心这些,但是在我看来却关我屁事。 ”
贾维主教露出个笑容,微微松了口气,然后又问:“不知道先生您的底线是……”
老牧师一呆,想了想,摇头:“这个么……暂时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碰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
似乎完全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贾维主教又是苦笑,不过这个苦笑最苦,苦得几乎不能算是笑了。
王都是以皇宫为中心,一层一层地依次朝外建筑的,最外层也是最大的一层是普通的平民区,在这里一切都和其他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阿萨带领着露亚和杰西卡先来到了这里的一家酒馆前。 在弄清楚形势之前必须先找个落脚的地方隐藏起来,他所知道的这里的酒馆兼旅店就是这样藏身隐蔽的好地方。 这种平民区的酒馆自然是鱼龙混杂,加上王都禁卫军的士兵们经常也在这里喝酒,所以要探听消息实在是方便得很。
但是三人刚刚走到酒馆门口,一个身影突然就从里面被扔了出来,随之一起飞出来的还有酒瓶,杯子盘子之类的东西,从里面传来的声音来看正有人在打架。
这种地方的斗殴原本也是很平常的,但是阿萨看清楚这个被扔出来的人的时候却很吃了一惊,因为看那身军装这居然是一个禁卫军的头领。 在王都敢惹禁卫军的人并不是没有,但是那些人无论如何却不应该在这种酒馆里打架。
禁卫军头领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其中还有两枚牙齿。 他愤愤地朝酒馆里张望了一下,似乎又想冲进去,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跑了。
阿萨站在门口也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带着两个精灵走了进去。 他脸上自然还是带着山德鲁给的那种面具,露亚和杰西卡的乔装也不会显得很碍眼,只要不主动去招人注意就可以了。
但是他刚刚迈进酒馆几步看见了里面的战况后立刻转身就走。 不过已经迟了,刚把几个禁卫军揍得趴下了的女骑士一看到他们三人眼睛猛然一亮,大喝:“站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