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京城极为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来往人络绎不绝。白芷一边摸着桌上的小兔崽,一边悉心等待去拐角处买白糖双炊糕的慕屠苏。
本在此时,她和慕屠苏该回恭亲王府了。慕屠苏却一时兴起,拉着白芷逛夜市。白芷觉得不好,又不忍扫了慕屠苏的兴致,只好答应。明儿便是新年,按照习俗,晚上该赶回去吃年夜饭。两人却溜出来玩耍,白芷的心未免放不开。
总有带面具的女子从白芷身边走过。还听见路过女子对身边之人说道:“这面具真漂亮,我一次买了好多个。”
白芷顺便瞄了一下她手中的面具,有妖魔鬼怪、白黑红脸甚至还有仙女美脸,做工精细,惟妙惟肖。白芷心里一动,问路过的姑女子,“请问,这面具哪里买?”
“就那里。”面具女子指着前方,白芷定眼望去,有个小摊子,正被许多少女围着水泄不通。白芷朝路过女子露出感谢的笑容,“谢谢。”
等慕屠苏回来,她便也去买一个玩玩。
面具摊位有一名女子挤出来,满脸欢喜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具。
而白芷偏巧见着了那女子……那一刻,仿佛巨石丢进平静如镜的湖面,顿时惊涛拍岸。那一张脸……她至死也不可能忘记的脸。一双杏圆而灵动的眼,眉眼含笑,永远天真可人的模样。白芷感觉自己仿佛血液浑身被抽干,即使穿着慕屠苏为她披着的狐毛大氅,也觉得寒冷无比。她紧紧裹着自己身上的狐毛大氅,看着那一张脸盖上面具,朝她含笑走来。
是一张白脸,面带微笑的白脸。笑得那样明媚,笑得那样毛骨悚然。
他们便那样擦身而过,毫不相识。但白芷却在那一刻,忘记呼吸,头脑空白,仿佛世间所有之物皆静止,只有那一张熟悉又害怕不想见到的美丽脸孔。
白芷忍着自己将要晕厥的身体,努力清醒。她不能晕,不能怕,不能只是简简单单打个照面便吓得腿软晕倒。
慕屠苏……她的苏苏……
白芷仿佛想到什么,急忙四处张望去寻他。
没有看见……没有看见……依旧没有看见……
白芷一下子害怕起来,自己仿佛再也找不到慕屠苏了。她捂着唇,到处环视,毫无踪影。她十分不争气,竟生生哭了出来。她一定要找到慕屠苏,一定要。可她又不敢动,怕她动了,与回来找她的慕屠苏错过了。
“芷儿?”慕屠苏买回白糖双炊糕,见白芷着急张望着什么,好奇地问了问。
白芷却摸着他带着温度的脸,还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唇,实实在在的,并不是虚幻。“芷儿,你怎么哭了?”慕屠苏不甚明白地看着白芷带有泪痕的脸,为她抚拭,看她喜极而泣的表情。
白芷抓着慕屠苏的衣襟,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低沉着嗓子,“苏苏,我很爱你,可不可以不失去你?”
慕屠苏一怔,眸光柔和如水,摸着白芷垂下的青丝,“傻瓜。”
白芷却紧紧地攥了攥手里的衣襟,久久不肯松开。若再一次失去慕屠苏,她想,她不知道她会怎样?再次选择自杀?还是……她不想去想了,她只想把握现在。
这一世,明明与前世不同,明明就不同,慕屠苏爱她的。
慕屠苏看她脸色苍白,略有心疼,想带她回去,却被白芷任性的拒绝。慕屠苏不解。白芷抿抿苍白干涩的嘴唇,“我想再单独和你在一起。一会儿就好。”
这话像极了撒娇。慕屠苏听着觉得好笑,又觉得白芷煞是可爱,忍不住扑哧笑了两下,牵着白芷的手道:“那我带你再去转转?亦或者找间客栈开间房?”
白芷盲目地点头。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和慕屠苏在一起。
其实慕屠苏甚少在京城闲逛,对于京城并不十分了解。他牵着白芷的手,毫无目的地转悠,偏巧来到一棵挂满红色锦囊的大树下。两人看着一个个红色锦囊悬在树上,如数不清的红线。
“这是何物?”白芷好奇地问。
慕屠苏亦不知。
一旁看守的老者听着,帮白芷解答,“这棵树叫情人树,上面红色的锦囊都是姑娘写着情人的名字,下一世,希望继续相爱。”
慕屠苏便笑着催促白芷,“赶紧写!”
白芷拒绝,“不要!我才不要下辈子和你相爱呢。色胚子!”
慕屠苏把脸拉得很长,直接朝老者要了一个红色锦囊和笔墨纸砚,问老者,“这该怎么写?”
“姑娘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即可。不过姑娘写得会灵验一点。”
这话一说,慕屠苏便收了手,看着白芷。看来她不答应,他是不死心了。白芷只好无奈地接过笔和纸,用她惯有的笔迹写着自己的名字还有慕屠苏的名字。
纸被塞进红色锦囊之中,由老者悬挂上树。白芷扬着头,看着老者挂上去,不免担忧地问老者,“这样不会掉吗?”
“掉下来在所难免,但心意已到,照样灵的,姑娘不用担心。”
白芷脸颊绯红,略有不自在地 嘀咕,“谁、谁担心了。”
慕屠苏却揽着她的腰,凑过来瞧,“芷儿。你脸颊怎如此红润?怎么了?”
“走开。”白芷推搡着慕屠苏,慕屠苏却凑得更近了。在旁边的站着的老者呵呵笑着,“好一对璧人啊!”两人全然没听见,小打小闹地渐行渐远。
冬日太冷,不宜在外长时间闲逛。白芷告别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回到了恭亲王府。两人方进自个的新房,却见红翘擦手跺脚,紧张兮兮地遥望盼着什么。
红翘见白芷和慕屠苏回来了,连忙相去迎接,“将军,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
白芷心下一沉,除夕离家游玩,后果自负。如今是“自负”的时候了。慕屠苏却看得极开,拍怕白芷的肩,宽慰道:“这点事,不用担心。”
白芷却不觉得,恭亲王妃这一世并不喜欢她,已然看她不顺眼,如今拐着他的儿子不过除夕夜,定然会把气撒在她的身上。
“自负”是出乎意料的,在新房等他们的不是恭亲王妃而是一向不问他们事的恭亲王。
他看也未看白芷,直接对白芷道:“你先出去。”
白芷点头,与慕屠苏目光交汇,慕屠苏回她一个温柔的笑容,白芷却更是不安,不甚情愿地退了下去,顺道为他们关上门。在关门的刹那,白芷瞧见了恭亲王脸上凝重的表情。
他们会说些什么?白芷心里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当一想到方才在面具摊位上遇见的那张脸,心便更沉了。是有关于她的吗?
白芷被红翘安排在隔壁的房间里。白芷坐在茶几旁,一边喝茶一边等待,几壶茶下肚,上了几次茅房,依旧不见恭亲王出来。有何事谈得这么久?白芷的心愈加不安起来。
红翘提醒白芷,“夫人,已二更了,洗洗睡吧。”
白芷却困意全无。这件事摆在面前,她怎么能睡得着?如此,白芷又命红翘去烧一壶水,去泡茶。反复几次,白芷实在挨不住,竟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直至第二天醒来,白芷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床上,而自己身边竟然没有慕屠苏。是他搬她上床睡觉的吗?他和恭亲王谈了一晚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如此详谈?白芷喜胡思乱想,忙不迭唤着红翘。红翘打了一盆热水进来,浸湿面巾挤干递给白芷。白芷一边擦着脸一边问:“昨晚睡抱我上床的?”
“是将军。”
“他昨晚谈了多久?和我一起睡的吗?”
“不知,那时我也睡了。起来的时候,也未见将军从房里出来,兴许昨天是夫人一人睡的。”
白芷眸光淡了淡,愈发心里不安了。可她不安又怎样?慕屠苏的事情她管不了,他唯有信任他,才是她该做的。可她毫无自信可言。一想到那张脸,深深的挫败感就席卷而来。
“对了,方才王妃的贴身嬷嬷说王妃有事想见你。让你醒来,便去北苑找她。”
“是吗?更衣。”白芷掀开被子,速速起身。
王妃找她,不知有何要事?也是关于恭亲王找慕屠苏谈一晚上的事情?
答案是白芷想多了。王妃找白芷谈的就是她最初担心的那事,除夕之夜拐带她儿子出去不吃年夜饭,然后絮絮叨叨一通,白芷全然无感,经过一夜的折腾,王妃这些冷言碎语,她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当年被王妃讨厌的南诏小公主不就是如此吗?只要被慕屠苏爱着,什么都无所谓。王妃所能做的,无非发发牢骚,翻翻白眼,对她不会有任何恶意。
她怕的是恭亲王,为了三皇子夺得皇位,连儿子都愿意杀的“忠心”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