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
们有一个有限的整数集合和一个有限数目的对应时间。如果n 是我在时间t
雇用的出租汽车的号码,那就必然可能在无限数目的方式中找到一个函数
f,使得公式
n=f(t)
对于迄今为止的所有n 和f 的值为真。无限数目的这类公式将不适用于
我下次雇用的出租汽车,但是仍然会有无限数目的公式为真。到我死去的时
候,人们就可能给这笔帐做个结束,并且仍然存在着无限数目的可能的公式,
其中每一个公式都可以认为自己是一个把出租汽车号码与我雇用它的时间连
结起来的定律。
这个实例对于我目前讨论的问题的好处在于它的明显的荒谬性。就我们
相信自然律的意义来说,我们应该说不存在任何连结上面公式中n 和t 的定
律,并且如果碰巧有任何被提出来的公式可以成立,那也只是一件偶然的事
情。如果我们发现了一个适用于一切迄今为止的事例的公式,我们不应该期
望它对下一个例子也适用。只有一个掺进自己情感的迷信的人才会相信这种
归纳:没有一个科学家会赞成蒙特加罗的赌徒所做的归纳。但是把迷信的赂
徒所做的归纳与小心谨慎的科学家所做的归纳之间的区别说出来却不大容
易。显然这里有着区别,但是区别究竟在什么地方?这种区别是影响到逻辑
正确性的区别还是只在于它对情感产生作用的明显性上?对于科学方法的信
仰只是科学家所抱的适合于他这种赌博的迷信吗?可是这些问题属于认识论
的范围。目前我想发现的不是在我们相信自然律时我们为什么相信而是我们
相信什么。
人们习惯把归纳说成是使科学定律具有概然性真理所需要的根据。我不
认为单纯的归纳是带有根本性质的东西。上面所举的出租汽车的号码的例具
体说明了这一点。关于这些号码的所有以前的观察和许多具有n=f(t)这
种形式的定律是不相冲突的,一般来说这些还给下一个n 规定不同的值。因
此我们不能全部使用它们来进行预测,事实上我们对于它们当中任何一个都
不愿相信。313 我们可以概括他说:每一个由观察组成的有限集合和许多互
相不一致的定律是不相冲突的,这些定律有着支持它们的完全相同的归纳证
据。所以纯粹归纳不是正确可靠的,并且也不是我们事实上相信的东西。
只要在我们看来归纳的证据使得一个被提出的定律带有很大的概然性,
这个定律就是一个多少不依靠这种证据而被人提出,并且在我们看来在某个
方面很可能为真的定律。遇到这种情况,以后发现的证实性的证据就让人感
到特别具有说服力。
可是这却只有一部分为真。如果有人提出一个定律,定律的结论与我们
所预料的差别很大,而后来却被观察证实,那么我们比起在它的结论毫无新
奇之处的情况下更容易相信它。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定律本身可能看来非常
合理,尽管定律的结论在说出之后令人感到惊奇。科学教育的最重要效果之
一也许就是修改那些一看就带概然性的假设。正是这种原因,而不是直接的
反面证据,才使得人们对于巫术所抱的信仰衰微下来。如果你有许多外表相
似的盒子,其中一些盒子里放有环动仪,你一边拿它们给一个野蛮人看,一
边说通过念出符咒就能使其中任何一个盒子不再转动,那么归纳的证据会很
快使他相信你的话是对的,但是一个受过科学洗礼的人却会找寻某种另外的
原因,尽管你的“定律”表面上得到多次反复出现的证实。
另外,归纳并不能使科学感到最有把握的许多推论带有正确性。我们都
确信在许多人同时听到一种声音时,它们的共同经验具有一种外界的来源,
这种来源是由声波通过中间的媒质而散播开的。关于某种超乎人类经验范围
的东西,例如声波,是不可能有归纳的证据的(除非就某种推广的意义来说)。
不管声波是否真地存莅,或者虽然没有声波而听觉的发生仍然和在有声波的
情况下一样,我们的经验会是同样一回事;没有任何归纳的证据能够对这些
假设当中的一个有所偏袒。然而事实上每个人在两者之间都做314 了实在论
的选择——甚至唯心论的哲学家在他的业务时间以外也是这样。我们这样做
的理由是和归纳毫不相干的——部分是因为我们认为定律越简单越好,部分
是因为我们相信因果律一定具有时空的连续性,即一定不包括超距作用。
在科学定律的建立上经验起着两重作用。一方面通过观察根据假设计算
出来的结果是否发生来明显地证实或否定它;另一方面则有那种先前的经验
确定我们认为什么样的假设事先就具有概然性。但是在经验的这些影响后
面,有着某些模糊的一般性的预料,除非这些预料给予某些种类的假设一种
先验的有限的概然性,科学推论就不是正确有效的。在澄清科学方法上,有
必要把这些预料尽可能确切他说出来,并且有必要研究科学的成功是否在某
种程度上证实它们的正确性。当然,在把这些预料确切说出来之后,它们已
经不完全是它们仍然处在模糊说不清楚的状态时的预料了,但是只要它们仍
然处在模糊说不清楚的状态,那么它们是真还是伪的问题也就是模糊的。
在我看来,那种可以叫作对于科学所抱的“信仰”的东西大体属于下面
这个种类:有着把知觉到的和未知觉到的事件连结起来的一些公式(因果
律);这些公式表现出时空的连续性;这就是说不包含介乎彼此有着有限距
离的事件之间的直接无间的关系。一个被提出来的具有上面所说的特点的公
式具有很大的概率,如果除了符合一切先前的观察之外,它还能使我们预测
到其它后来被证实并且如果公式为伪就非常不可能出现的一些观察的话。
如果这种“信仰”也有什么理由根据的话,这种理由根据属于认识论的
范围。在说出这种“信仰”之后,我们目前的任务就完成了。但是关于这种
“信仰”的起源和成长仍然有必要进行一些讨论。
有各种可以作为科学方法的基础可能提出的公设,但是以必要的精确性
把它们说出来却有困难。有因果律;有自然的齐一性;有定律的统辖一切;
有认为自然种类存在的信念,以及凯恩斯的有限变异原理;还有带有时空连
续性的结构上的不变。我们应315 该有可能从所有这些说法比较模糊的假定
中提取出某个或某些确定的公理,这种公理如果为真将使科学推论具备应有
程度的概然性。
因果性原理以一种基本形式出现在几乎所有哲学家的著作里。他们认为
科学假定如果已知任何一类事件A,那就永远有某种其它一类事件民使得每
个A 都是一个B 所”引起”的结果;另外每一个事件都属于某种这样的类。
大多数哲学家曾经主张“原因”表示的意思与“不变的前件”有些不同。
这种不同可以用占林克斯的双钟来说明,双钟走得都很准;其中一个总在另
一个指着整点时打点,但是我们并不认为一个是“引起”另一个打点的原因。
我的学院有一位不是研究科学的学员近来失望地谈到:“气压表已经失去了
对于天气的影响”。我们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但是如果“原因”表示的意思
是“不变的前件”,那就不是笑话。人们假定当B 引起A 时,这个序列不仅
是一件事实,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具有必然性。这个概念与关于自由意志
与决定论的争论是分不开的,这种争论被诗人用下面的诗句总结出来:
有个年轻人说过:去它的!
我深感遗憾地知道,我是
一个按照早已预定的
路线走动的生物,
一句话,不是乘坐公共汽车而是乘坐电车。
与这种看法相反,大多数经验主义者认为“原因”只是“不变的先件”。
这种看法以及任何认为科学定律具有“A 引起B”形式的提法的困难在于这类
序列很少是不变的,并且即使它们在事实上是不变的,人们可以很容易地想
象出让它们改变的外界条件。一般来说,如果你对一个人说他是个傻瓜,他
一定会生气的,但是他可能是位圣人或者碰巧还来不及发脾气就死于中风。
如果你在火柴盒上划一根火柴,通常是会点着的,但是也有火柴折断或受潮
湿点不着的时候。如果你往空中扔一块石头,通常它会掉下来,但是它也可
能被鹰当成一只鸟而吞咽下去。如果你想让胳臂移动一下,通常胳臂会这样
做,但是你患了瘫痪胳臂就不能这样做。在这316 些情况下,一切具有“A
引起B”形式的定律都可能有例外,因为某种书情可能插进来使预期的结果
不能发生。
然而我们仍然有一些理由承认具有“A 引起B”这种形式的定律,只要我
们在适当小心和限制下这样做就可以;这些理由的力量我们将在本书第六部
分中看到。大体上带有永久性的物体的概念,就它的常识形式来说,涉及到
“实体”,而在人们抛弃“实体”以后,我们就只得去找某种其它确定不同
时间内物体的同一性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