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原
来活动中看来类似分类的东西乃是由于对某些刺激作出的反应之间比起这些
刺激本身之间具有更多的相似。这就是为什么语言有助于我们考虑一切动物
的共同性。
当我在记忆中有着某个事件的映象时,如果我们说这个映象为“真”,
那绝不是指这个词的通常用法。它之所以为“真”是就意象与它的原型之间
所具有的那种相似来说的。如果我们不是把意象作为单纯的想象而是作为记
忆,那么它之成为“知识”的程度也就和它为“真”的程度一样。
但是我们只要一接触到文字,一种习惯性的东两就随之而来。小孩子看
见鼹鼠可能要叫它“老鼠”;这是不合习惯的错误,正象对姑姑不礼貌违反
习惯一样。但是一个完全熟悉这种语言的人用眼角瞥见鼹鼠而叫它“老鼠”,
这种错误可不是不合习惯;如果有机会再加观察,他一定会说,“不对,我
看见的是只鼹鼠”。我们必须先把涉及到的全部字词的文字的和实指的定义
都摆出来,然后才能研究文字的叙述是知识还是谬误。一切实指的定义,因
而也就是所有的定义,都免不了有些含糊不清。非洲类人猿无疑属于猿类,
但是在演化过程中必然有过介乎猿与人两者之间的动物。每个经验界的概念
必然可以适用于某些事物,也必然不能适用于其它事物,但是介乎两者之间
还有一个由那些令人感到犹豫不决的事物所构成的领域。就这类事物来说,
分类的叙述可能有着较多或较少的真实性,或者可能很接近这个令人感到犹
豫不决的领域的中心,以致把它们看作真或伪都没有什么区别。
科学技术主要用来缩小这个不确定的领域。对于度量的计算要达到若干
位有效数字,给出可能的误差。有时“自然界的种类”使得误差几乎不可能
出现。在现存的世界里,大概不会有这种动物,它既不是完全不容置疑是老
鼠又不是完全不容置疑不是老鼠;那些在演化过程中必然存在过的令人感到
犹豫不决的实例现在已425 经不存在了。在物理学中,原子分为有限数目的
不同种类;“铀235”是这样一个概念,它总是毫不含糊地可以用于或者毫
不含糊地不可以用于一类原子身上。一般说来,由于含糊不清而引起的不确
定是有限度的和可以控制的,它只存在于我们想要做出的叙述中的一小部分
——至少在可以使用科学技术的领域内是这样。
抛开含糊不清不论,如果我们做出类似“有一只老鼠”这种叙述,那么
这句话包含着什么意思?一次视觉使得我们相信,沿着我们看的方向有一只
动物,这只动物有着过去和未来,它还有着构成“老鼠”这个词的定义的一
些特点(除了视觉形象之外)。如果我们确有理由相信这个非常复杂的信念,
那么在外面世界中事实之间一定存在着一些关连,这些关连与视觉和视觉所
引起的信念之间的关连相似。如果不存在这些关连——比方说,如果老鼠不
是“真实”的,而是在影片里出现的——的话,我们的信念就是谬误的。从
这一方面看来,事实之间的关连在判断那些可能被我们当作知觉判断的信念
的真伪上是起着一定作用的。
当我说“有一只老鼠”这句话时,我所断言的内容有一部分——我认为
不是全部——是由预料与假言预料组成的。我们想到如果我们继续观看,我
们将继续看到达只老鼠,或者看到这只老鼠躲进某个洞口或裂缝里;如果老
鼠在地板中间突然消失不见,我们一定会感到惊讶,虽然在电影中我们可以
很容易经过安排让这种现象发生。我们想到如果我们摸到它,它会给人以触
到老鼠的感觉。我们想到如果它会走动,它将走动得象只老鼠而不象只青蛙。
如果碰巧我们是解剖学家,我们可能想到如果我们把它解剖开,我们会发现
老鼠的器官。但是当我说我们“想到”这一切事情的时候,口气未免过于肯
定。我们在需要时会想到这些事情;在发生与此相反的情况时,我们就会感
到惊讶;但是在一般情况下,那种能够发展成这些思想的萌芽却是颇为含糊
不清和不曾明确表达出来的东西。我认为我们可以说在正常条件下知觉到的
事物引起两种反应:一方面是多少属于下意识的预料,另一方面则是一些行
为的冲动,尽管这种行为可能只是继续进行观察。在这两种反应之间存426 在
着某种程度的关连。比方说,继续进行的观察就带有认为这件事物将会继续
存在的预料;我们对于闪电并不抱有这种反应。
比起我们刚才讨论过的这些情况,预料常常要肯定得多。你看见门让风
给关上,你会预料听到砰然一响。你看见一位相识走了过来,你会预料他跟
你握手。你看见太阳落山,你会预料太阳将在地平线下消失。在日常生活中
预料占有很大一部分;如果我们处在一个生疏到不知预料什么的坏境里,我
们就会感到强烈的恐惧。(请看象群第一次看见飞机时奔逃的照片。)想知
道预料些什么的愿望是恋家的一大原因,也是科学研究的一大动力。科学家
因为“自己的家最好”这个想法在他们迫不得已出外旅行时使他们感到很不
舒服,于是就发明了空间的均一性。
如果我们对于预料进行思考,那么预料显然包含着我们对于因果律所抱
的信念。但是在它们的原始形式下,预料似乎并不包含这类信念,虽然它们
为真的程度与那些有关的因果律为真的程度一致。预料的发展过程有三个阶
段。在最原始的阶段,A 的出现引起我们对于B 的预料,但却完全没有意识
到其中的关连;在第二阶段,我们相信“A 出现,所以B 将出现”;在第三
阶段,我们提高到一般的假言命题“如果A 出现,那么B 将出现”。从第二
阶段过渡到第三阶段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感到很难接受一
个不知其中假设是否为真的假言命题。
虽然这三种心理状态各不相同,但是使得它们所包含的信念为真的条件
一般说来却是相同的,这就是A 与B 两者之间存在着因果关连。当然在第一
种形式下,A 的出现引起对于B 的预料,而B 可能是碰巧发生的,在这种情
况下预料就得到了证实;然而除非A 与B 之间有着某种程度的关连,这种现
象是不能经常发生的。在第二种形式下,我们说“有A,所以有B”,“所以”
这个词需要加以解释,但是就这个词的通常意思来讲,在A 与B 之间的关连
表现为偶然出现于这一场合的情况下,人们没有理由去使用这个词。427 在
第三种形式下,因果律才被明确地表示出来。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即在什么条件下可以把这类信念看作“知识”?
任何想对“在什么意义上我们认识科学推理的必要公设?”作出回答的努力
都会涉及到这个问题。
我认为知识是一个程度上的问题。我们可能不知道“B 一定总是发生在A
之后”,但是我们却可能知道“B 大概通常发生在A 之后”,这里“大概”
的意思就是“可信度”。我将按照对于“知识”所做的这种比较平易的说法,
来研究在什么意义和什么程度上,我们可以把期待看作“知识”。
首先我们必须看一下我们所说的“预料”是什么意思,同时不要忘记我
们所讨论的东西在不会说话的动物身上是可能存在的,它也并不假定语言的
存在。预料是相信的一种形式,许多对于预料可以讲的话也可以用于一般信
念上面,但是目前我们要谈的只限于预料。预料的状态,就其较强的形式来
看,是我们都很熟悉的一种状态。在赛跑之前,你会期待着作为出发信号的
手枪声。在进行爆破的石坑里,在你等待一次即将发生的爆炸声时,你会感
到有些紧张。到旅客拥挤的车站去接朋友,你会打量许多张面孔,看看有没
有你心目中所期待的那张面孔。这些不同的状态一部分是心理的状态,一部
分则是身体的状态;有着肌肉与感宫的调整,通常还有某种想象中的事物(这
可能只是文字)。在某一时刻,某种事情的发生不是给你“果然这样”的感
觉,就是给你“真想不到”的感觉。在前一种情况下你的预料为“真”,在
后一种情况下你的预料为“伪”。
各种不同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可能都是对于同一事件的预料。可能有着不
同数量的意象,不同程度的肌肉调节,以及不同紧张程度的感官上的适应。
如果被预料的事物不是近在眼前又不是很有意思,预料就可能只存在于对于
某个将来时态的句子的相信上面,例如:“明天夜间将有月蚀”。“对于B
的预料”可以定义如下:如果在适当时间出现B,我们会有“果然这样”的
感觉,如果不出现B,我们就会有“真想不到”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的任
何心理和身体状态就是“对于B 的预料”。我认为没有任何别的方法可以给
作为对于某一事件的预料的全部状态中的共同成分来下定义。
我们早已确定了使预料为“真”的条件;在预料之后出现“果然这样”
的感觉时,预料就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