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阿辽沙拿定主意,无论如何要亲自试验一下这
个新鲜玩意儿。说不定机器会告诉阿辽沙,为什么他总是不顺心。
……门很久没有打开。门上的锁终于咔嚓一响,阿辽沙跑进了前屋,书
包飞到衣架下面,皮鞋飞到屋角里,衣服飞到椅子上。快!快!明天就晚了,
往事复现机可能要拿去展览。
“对,钥匙就在这儿的什么地方。”阿辽沙一边回想,一边在小餐具橱
柜下面的抽屉里到处找,“啊,这不是钥匙吗?”
安德烈自从发明了往事复现机,便把自己的屋子上了锁,不让外人进来。
这“外人”头一个指的就是阿辽沙。但是,阿辽沙有一次偷偷地看见了安德
烈放钥匙的地方,所以现在他进哥哥的屋子不费吹灰之力。
屋里又暗又凉,有一点点光线透过暗色的窗帘,照在一个大胶合板匣子
里的各种零件上。屋角的桌子上,同书柜并排放着往事复现机,样子很像电
视机。只是操纵板上有比普通电视机多得多的各种按钮、各种转换器和转换
开关。
阿辽沙怯生生地从各方面仔细察看了机器,坐在桌子旁边,开始看操纵
板上的字。
弄清往事复现机的操作过程原来并不那么难。他拿来一张干净纸,把放
在桌上的一支画笔在墨汁罐里蘸了一下,把墨汁涂在手指尖上,然后把每根
指头按在这张纸上,就留下了突起的指纹。现在把这张纸放在槽里。槽子在
哪儿?啊,找到了。阿辽沙接通了电源,把冲动器的小孔对准脸,开始转动
“往事”转换器。
转换器很难操纵。
“噢,往事的时间越长,越难转换……”阿辽沙猜对了,“好,再扭一
下……行了,再也扭不动了。”
往事时间的指示器停在“8”字上——也就是八岁。阿辽沙无论怎么用力
把指示器往下调一些,都毫无结果,力气不够。
“那就算了吧,”他说,“就从八岁开始吧……”于是按了“屏幕”的
电钮。
机器里什么东西低沉地“咔嚓”响了一声,屏幕上立刻现出了难解的电
波。电波逐渐扩大振幅,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房间的图像:桌子、门边的小柜、
沙发、墙上的壁毯……啊呀!这不是他们的卧室吗!
屋角沙发上厚棉被下面躺着阿辽沙,他眼睛闭着,两颊泛出不健康的红
晕,额头上盖着一块毛茸茸的白毛巾……旁边坐着妈妈,手里拿着体温表。
她那泪汪汪的疲惫不堪的眼睛透过黑蓝色的窗户注视着什么地方。台灯射出
来的不太亮的灯光从夜的黑暗中突出了妈妈的手——一双瘦骨鳞鳞的、饱经
风霜的手……这幅情景使阿辽沙吃了一惊。
“嘿,安德烈,真是好样的!亏他真想得出来!”
另一幅画面:阿辽沙已经好些了,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和小猫菲里卡
玩。
但这时,屏幕上的阿辽沙警觉起来,愣了一下,就很快向沙发扑去,钻
到被窝里。妈妈走进屋来,嘴里说着什么,一边给他把体温表放在腋下,一
边指着课本……”
“噢,是在教训我,要我读书……”
妈妈走开了,屏幕上的小男孩在懒洋洋地翻书……那是什么?又是语法
规则?这些规则真烦死人……
又是一个镜头:书飞到地板上,阿辽沙警惕地看了看门,把体温表从被
子里面取出来……把它放到装着热茶的玻璃杯里。戏法变成了!妈妈忧心忡
忡地在屋里跑来跑去,把通风小窗关上,又给儿子加一床被子,看看他嘴里,
摸摸他的喉咙。体温升高了!真糟糕!
“竟有这种事?”啊辽沙看着屏幕发呆。“未必真有这种事!我不记得
了……”
阿辽沙试图转换一下“往事”转换器,可是不行。
“时间继电器!”他想起来了,“图像将按照程序延续整整十分钟……
不管你想不想看,不看也不行。”
十分钟终于过去了。阿辽沙抓住转换器,把它倒转——现在不需要废特
别大的劲——把指示器定在“ 12”这个数字上。12 岁,他还是五年级学生
的时候……
屏幕上是冬天,森林里一片白雪,一群小伙伴在滑雪,身穿运动衫,背
上带有号码……
“这是在上体育课,”阿辽沙回想起来了,“滑雪越野赛跑两公里,记
时的……”
小男孩们一个接着一个排成队,像链条似的,小姑娘们站在一旁——她
们暂时是“啦啦队”。滑雪运动员依次出发,一个、二个、三个……轮到阿
辽沙了,小旗子一挥,阿辽沙起滑了……快,快,快!但是滑雪板却好像硬
往后面拖(因为他懒,没有上油),不过阿辽沙还是拚命往前冲,下坡,上
坡,在榛林后面转弯……阿辽沙落后了,再过一会儿,他大概就会在规定时
间内跑完全程。但发生了什么事?阿辽沙突然停了下来,东张西望,没有发
现附近有同学,他离开滑雪道,向滑在前面的同学横插过去。他巧妙地骗过
了他们——差不多插过去半公里!
这又是另一个场面:到达终点之后。愤怒的同学们围住阿辽沙,向他叫
喊着什么。气得最厉害的是根卡——班上的最佳滑雪能手。大家在责问:阿
辽沙是怎样耍滑头第一个到达终点的?!……
阿辽沙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下面的……
又是一个镜头:小男孩们沿着学校走廊向外面跑。阿辽沙手里拿着一个
足球。
“这又是在上体育课,只是在体育场上……是五月份的事。”阿辽沙回
想着。
科里卡·契若夫(他们的守门员)追上了阿辽沙,并且在向他喊着什么。
阿辽沙停住了脚步,不同意地摇着头。科里卡劝说着,挥动着手……
“暧,”阿辽沙皱起眉头,“这是我对着他射门……”
“射门!”契若夫在走廊敞开着的门边跳来跳去地喊道。“喂,射门呀,
怕什么!”
阿辽沙忍不住,把球放在地板上,跑了几步就……“哗啦”一声,玻璃
窗打破了,孩子们围住阿辽沙痛惜地喊:“太不高明了!”玻璃的碎裂声和
喊叫声混在一起。阿辽沙惊呆了,怎么会这样?!八步远的距离射这样的
门……还射不进!
教务主任叶列娜·里沃夫娜已经匆匆走到阿辽沙跟前。
“这是契若夫硬要我踢的,就是那个淡黄头发的……”阿辽沙红着脸为
自己辩解,“我本来不想踢。”
“叛徒!”气急败坏的科里卡吼叫着,“你自己踢偏了,笨蛋!还算是
我们校队的前锋?”
下一个镜头里出现了数学实验室。
“难道往事复现机连测验也记得吗?!”阿辽沙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恐惧
的神情,“这么一件小事……”
在前景上现出数学女教师安娜·彼得罗夫娜的苍白疲倦的面容,她给同
学们讲课,不时地用手指点着黑板。黑板上写着几个大字“测验,两小时”。
又是一个镜头:阿辽沙在一张小纸片上急忙地演算,并把答案写在本子
上,做完一道题,两道……似乎题都做出来了……“快点,快点……”阿辽
沙催促自己,“还来得及看电视里的电影……”
“当时演的什么电影?《夏伯阳》?也许是《我们来自喀琅施塔得》。
不对,好像是系列片,惊险的……”
“完了,都做好了!”屏幕上的阿辽沙急急忙忙把试卷交给安娜·彼得
罗夫娜。
女教师十分诧异,她怎么也没料到阿辽沙这样麻利。
“难道都做出来了?才做了一个钟头?……”
“就一个钟头!”小男孩愉快地点头。
“检查了没有?”
“检查了!”
本子放在桌子上。阿辽沙推开过路人,飞快地在街上往家里跑。第二
天……想起来都觉得害羞!15 个错和用红笔画的一个又粗又大的 2 分!
又是一个镜头:屏幕上是安德烈。他手里拿着烙铁和电线。桌上放着一
个不怎么好看的仪器……阿辽沙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卷绝缘带。
“这是安德烈在修理扬声器。”阿辽沙回想起不久前搞无线电收音机的
事,脸红了。那架收音机很久不响了。总的说是很旧了,但妈妈不知怎么还
保存着,大概因为这是父亲送的礼物。妈妈曾不止一次叫安德烈修理这个收
音机,他毕竟动手修了。哥哥用烙铁焊接好断了的接头后,让阿辽沙接通电
源,阿辽沙接了,只是没把插头插到收音机电源插座里,而是插到普通电源
插座里了……记得当时收音机里什么东西很吓人地叫了起来,从那时起它就
毫无指望地不响了。
那么,阿辽沙是怎么搞错的呢?又是因为慌张吗?
阿辽沙已经不打算转换时间调节器了。他心不在焉地望着屏幕,想着自
己的心事。他的情绪低落了。他看见的往事只使他惊奇了一会儿,现在他只
感到不安和对自己的惋惜。然而,阿辽沙觉得这种不安和惋惜已经溜到一边
去了,剩下的是他对自己的不满,对自己过去糊涂生活的不满……这几年他
干了多少荒唐的事呀……由于他的性情不好,母亲、老师们、朋友们受了多
少苦……阿辽沙苦笑了一下:这个往事复现机真坏,不给人看“好的”事情,
——他也有过走运的时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