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朝里猛冲——然后就死了,更多的人冲了进去,子弹呼啸着在密集的人体间穿梭,但还是有一些人活了下来。枪声、家具被打裂的声音、呼喊声、尖叫声从屋里传来,构成一组无序的、充满暴力的混响,等红刃和霍恩到达门边的时候,屋里已经静了下来。房问里血流遍地,活像是个屠宰场。空气中蒸腾着横飞血肉余温尚存的气息。12个衣衫滥褛的人手里拿着枪小跑着离开了静悄悄的兵营。
霍恩想把他们按有武器的和没武器的分开,可他们已经辨不清方向了。前方激战正酣,等他们打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们已经损失了至少50个人。在夺取管道房的战斗中,原先的三四百人打得只剩不到100了。剩下的人全都有武器,除了个别有一些皮外伤外全都完好无损,而且全都是骁勇善战的。
整场战斗就像是万花筒,闪动跳跃着许多毫无意义的色彩,而在这之中只有一幕景象给霍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看见红刃踢开门,冲进了典狱长的办公室。海盗站在那里,两脚叉开着,喷着火的眼睛紧紧盯着典狱长那煞白的脸。红刃怒吼着,把手枪扔到了一边,就好像把它忘记了似的,朝着典狱长冲去。典狱长急忙把手伸进抽屉里慌乱地摸着,眼睛紧盯着红刃.连看一看抽屉里的枪都顾不上。
红刃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一拳打到了典狱长身上,手枪登时飞了出去,典狱长跌撞着向后退了几步,但很快又站稳了脚跟。他和红刃身高相差无几,块头却仿佛更大些,而且也不尽是虚胖,他们像两头发狂的公牛般鏖牛到了一起,打得整个屋子部颤动起来。他们都想竭力用双臂抓住对方,典狱长的膝盖像活塞般不断向上踢着,但红刃把他的身子侧向一边,井用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了典狱长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了典狱长的下颚朝后扳,揸开的手指掐进了他的脸,朝他的眼睛伸去。
典狱长的拳头“砰砰”地落到红刃的胸部和肚子上,但海盗对它们不予理睬。他一手将典狱长的身体朝自己拉近,另一只手将他的下颚朝后推去。典狱长奋力抓住下颚下面的手,用两只大手攥紧了朝外推,但这样一来他就失去平衡了,他的背向后弯成了一张弓,两只脚拼尽全力想要在地面上站稳。不过太迟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脖子便“喀嚓”一声折断了。
红刃一放手,典狱长的尸体掉到了地上。它掉下去的样子活像是一只塞着破布的玩偶,而且塞得很糟糕,因为它已经皱成一团了。红刃朝地上看了一会儿,胸口起伏了一下。他抬起头来,仰天发出一声快乐的长啸。
“我做梦都想着能有今天,”他叫道,“他一直都讨厌大个子的人。也许他是怕这些人当中会有哪一个比他更高大、更强壮。”
整个要塞几乎都安静了下来。搏杀之声业已消散了。霍恩很快对红刃讲了讲下一步该做的事情。
“要想法把这些人组织起来。争取尽量多的人跟我们到埃戎去,要服从我们的命令。谁不想去的,就让他们留在这里。要是你碰到什么麻烦的话,只管开枪好了。”
红刃点了点头,霍恩转身走开了。
塞尔正坐在小房间里。房里除了必需的东西之外就没什么了:一张铁架床,一把椅子,一张长桌子,而卫生设备几乎看不到。门下边的一条窄缝是供装食物的盘子进入的,典狱长允许老人拥有纸笔,桌上的几张纸上满满地写着某种象形文字。霍恩走进房间的时候,塞尔上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三个沉默不语的保镖。他转过身来朝着霍恩,抓起那几张纸,把他们折好,插进了他那薄薄的大衣里。
3个人站了起来。
“完事了,”霍恩说,“到管道房去向红刃报到吧。”
“霍恩,”有一个家伙恶狠狠地说道,“你他妈的让我们错过了所有的乐子。”
“别抱怨了,”霍恩对他们说,“不然的话你们当中早有两个见了阎王。出去。”
他用枪一指,他们马上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了霍恩跟塞尔。老人摇着头,就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一样。
“你是谁啊?”塞尔问道。他的声音软绵绵的,迟疑而又苍老。
“艾伦·霍恩。跟你一样,也是个囚犯。我们已经占领了樊地。我们攻占了要塞。”
“我会写一首史诗的,”塞尔说道,“现在怎样呢?”
“我们要回埃戎去。”
“啊——”塞尔拖了个长腔。他把青筋暴凸、皱褶满布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
“我们要你跟我们一起走。”
塞尔慢慢抬起头来:“我一个老头儿到埃戎去有什么用?”
“起义,”霍恩说,“只有你能将各地的起义联合起来,使它成功,使埃戎不至于倒退回野蛮中去。”
塞尔不停地摇着头,他不停地来回摇着,霍恩差点就以为他停不下来了。“我打打杀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是个老头儿了。让年轻人干他们该干的事去吧,我已经是风烛残年,黄土都埋到脖梗儿了。”
“可这件事非你莫属,”霍恩冷冷地说道,“我们不缺打仗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你的出现,你的脑子。”
塞尔的头仍然在摇着,但他的眼睛发亮了。还有什么,他脑子里想道。
塞尔的头仍然在摇着,但他的眼睛只亮了一点点。“你刚才说什么?起义?对抗埃戎?这太不能让人相信了。”
“科尔纳被暗杀了。董事们开始了内讧。杜凯因选自己当了总经理之后,下层的人就起来反对他。这以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们必须要赶回去——马上。”
“科尔纳死了?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真是难以想像他竟然死了。”
霍恩不解地望着塞尔。科尔纳?了不起的人?“可他征服了星团,还把你关到了樊地!”
“可还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要不是他的话,帝国的气数早就尽了。他那样忠实于一个垂死的梦想,这实在是我们的不幸。”塞尔的脑袋停止了摇摆。他看上去比刚才更稳定,更精神了。
霍恩在屋子里不耐烦地踱着步,塞尔那无神的双眼好奇地跟着他。霍恩一定要回到埃戎去,多浪费一点时间他便多感到一分痛苦。可他一定要把塞尔也带回去。
“你知道如果杜凯因得胜了会发生什么,”霍恩已经是在哀求了,“或者如果他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而让那班群龙无首的暴民占有了埃戎。他们会把帝国搞得四分五裂的。他们会破坏掉维系群星的管道系统,毁掉埃戎的城墙,然后灭亡的。他们肯定已经在挨饿了,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食物进来了。”
“杜凯因。”塞尔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他的头决绝地摇了摇。“不,不,我一辈子都在操心这些事:自由饥饿。饥饿和自由。在这些里程碑之间我耗尽了我的生命。现在我只要一个自由,最后的一个:死。让其他比我更年轻的人去为他门的理想战斗吧。就让他们把无尽的精力虚掷到这种奋斗中去。潮流与时势驱策着人们和帝国去接受命运对他们的安排,与之对抗是徒劳无益的。让他们把身家性命都押到各种事业上去吧,到头来他们会发现自己血本无归。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喘完这口气,我连喘下一口气的劲儿都不一定有了。我只想安安静挣地得个善终。在这儿死跟在哪儿死都一样。”
“他们说你死了,”霍恩平静地说道,“许多人相信了。数不清的人们的希望也跟着死了。如果他们发现你还活着,就会团结到你的身边来。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迸发出激情,可是他们狂野的激情陷入了一片混乱,把他们团结起来就等于是解救了他们。他们需要你。说别人怎么怎么都没用,没人能担当起这件事来。即使是帝国也需要你,只有你能拯救它。杜凯因无论胜败都会毁了它的。”
塞尔抬起头来,脸上放出光来。“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
霍恩点点头。
塞尔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许真是这样的,看来非得把一个快死的人从坟墓里拖出来替活人卖命了,没有太平了吗?真的是哪儿都没有太平了吗?”
霍恩等待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慢慢地,塞尔站起身来。“那我们还等什么呢?”他问道。他的嘴唇歪了歪。“我们这就去解放奴隶拯救帝国吧。”
霍恩这才透了一口气朝门口走去,他替老人把门打开。在朝着管道房走去的路上,塞尔的步履出奇的轻盈。由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便急于想了解埃戎的局势以及他们是怎样攻占要塞的了。当霍恩跟他说到典狱长对人手的急需,以及他们怎样料到了这一点,怎样利用这点制定了计划时,他赞赏地点了点头。等霍恩把战斗过程向他描述完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管道房。
“红刃,”霍恩介绍道,“这是彼得·塞尔。”
塞尔的眼光跳动着,“大名鼎鼎的海盗?”他仰起头来看着红刃满是胡子的脸,“我可是也被人叫过海盗的。”
红刃笑了起来。“这些都是您的部下,解放者。”他伸开手臂朝着那群袭击行动的幸存者们一挥,他们现在只有大约75个人了。地板上躺着几具尸体,有五六个人面色郁郁地聚集在墙角。大多数人都已经换上了从库房里搜来的黑色制服。为了和其他真正的保安部队士兵有所区别,他们把紧身上衣的两个袖子从肘部以下割去了。这些人的脸全都奇怪地相似,都是又瘦又硬,外加一副饿相。“都是些偷了东西的,杀了人的,出卖了朋友的人,”红刃接着说道,“给我们下命令吧说不定我们会服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