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祠堂里陷入了一片静默,片刻之后,道玄真人道:“你先出去一下罢,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他说。”
林惊羽怔了怔,应了一声,道:“是。”说着,迈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祖师祠堂,站在阳光空地之上,林惊羽登时觉得精神一振,这才发觉,刚才在那个祠堂里面,自己竟仿佛有种被压抑的感觉。
他在这祠堂周围空地上走了一圈,等了小半个时辰,却仍不见道玄真人出来,正奇怪处,回头却正好看见一个背影消失在前方那条通向幻月洞府的小路上。自大战结束后,幻月洞府再度成为了禁地,能进去的,自然只有道玄真人一人了。
林惊羽向那里张望了几眼,摇了摇头,回身走回了祖师祠堂里。他走到那个空白灵位之前,只见那灵位之前,重新插上了三只细香,而前方地上火盆里,似乎又多了许多灰烬,似乎是什么人在这里又烧了一些纸钱似的。
林惊羽寻思片刻,缓缓抬头,只见那空白牌位依旧安静的站在那个僻静的角落中,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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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无字玉壁
悠悠钟声,又一次在须弥山上回荡,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初升朝阳,从东边天际探出一个小小光晕,将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清晨山路之上,已经有许多百姓沿着山路台阶向那座雄伟的寺庙行去,他们手中多半提着香烛供奉,满面虔诚。其中有一些人家还带着孩子一起前来朝拜,孩童天真,在这山路上反而并不觉得疲累,许多少年都前后跳跃跑动,一派兴高采烈的模样。
晨雾将散未散,流连在天音寺外,空气中感觉有些潮湿润气。早起的僧人们都已经做好了一天之中必要的早课,此刻都在打扫庭院,将昨夜掉落的树叶儿轻轻扫在一旁。
整座天音寺中,此刻显得肃穆而宁静,沐浴在淡淡的山风里,随风吹过的,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树叶芳香。
那钟声飘荡,指引着山下的人们,也盘旋在寺庙之中,唤醒了沉睡的人。
他从睡眠中,缓缓醒来。
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的入睡,平静的醒来,便是在睡梦之中,他也安宁无比,连梦寐也没有,只是沉眠,安静的沉眠。
原来,这竟是如此令人幸福的感觉。
他默默聆听着悠扬钟声,仿佛那声音飘荡的地方不是屋外广阔天地,而是在他心里,甚至他有那么一种感觉,这钟声,原是为他一人而响的。
直到,钟声渐渐平息,他才缓缓起身,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仰首,扩胸,深深呼吸。
山间湿润的气息涌入他的心间,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少见的满足神色,真想就这么一直站了下去,只是此刻,却有个声音从庭院门口处传了过来:
“张施主,起来了么?”
鬼厉转头看去,只见法相面带微笑,正站在门口不远地方望着他,便点了点头,道:“早啊。”
法相向他身上打量两眼,微笑道:“施主经过这一段时日静养,身上的伤势大致都痊愈了,只是人说大病初愈,反复三分,施主还是要自己注意些。须弥山地势颇高,早晚不比俗世地界,寒气很重,施主自己小心。”
鬼厉点头道:“多谢关心,我记下了。另外,不知道今日方丈普泓上人可有空暇,我希望能拜会大师,打扰片刻。”
法相笑道:“那敢情好,我就是奉了师命,特地来请张施主用过早膳之后前去相见的。”
鬼厉怔了一下,道:“怎么,方丈大师莫非有什么事情找我么?”
法相道:“这个小僧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也是要问一问施主你伤势如何了罢。”
鬼厉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在下稍后就过去拜见方丈大师好了。”
法相合十道:“施主不必着急,适才方丈还特地叮嘱,不可催促了施主。恩师他老人家还是在山顶小天音寺禅室之中,施主稍后若有空暇,尽管自己前去就好。”他淡淡一笑,道,“天音寺中,只要施主愿意的,所有去处施主都但可前往,并无所顾忌的。”
鬼厉心中一动,向法相看去,法相这一番话说得隐约大有深意,似乎已将他当作了天音寺自己人看待,或许,在这些天音寺僧人心中,曾经拜倒在普智座下的他,终究也算是天音寺中的一分子?
法相转身退了出去,鬼厉望着他的背影,默然片刻,随即走回了自己的那间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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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山顶的那一刻,鬼厉还是忍不住微微顿住了自己的身子,对他来说,这里实是一个令他百感交集的地方。朝阳之下,小天音寺朴实无华的座落在前方,低低墙壁,小小院落,哪里还有那一个夜晚惊心动魄的痕迹?
回首,眺望,远处天音寺内又传来了隐约人声,香火繁盛,一派热闹景象,或许,这些安宁生活的人们,反是更快乐的么?
他默然转身,向小天音寺走了进去,很快的,这里独有的寂静笼罩了过来,偌大的院落之中,仿佛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走到了那间禅室门口的时候,鬼厉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向这个院子的后方看去一眼,那里的小径被墙壁遮挡,但仍然可以看到向后延伸的去向,只是这个时候,那个最后的小院里,只剩下了空白一片了罢。
就好像,人赤裸而来,空白而去。
他敲响了禅室的门,很快,室内传出了普泓上人平和的声音:“是张小施主么,快请进罢。”
鬼厉淡淡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屋中此刻,只有普泓上人一人盘坐在禅床之上,面露微笑望着走进来的鬼厉。
鬼厉向普泓上人点头道:“大师,我听法相师兄说,你有事找我?”
普泓上人反问道:“不错,不过听说小施主也正好有事要与我商议么?”
鬼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在下在此已打扰多日,眼下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实不敢继续叨扰。”
普泓上人微笑道:“小施主这是哪里话。”
鬼厉摇了摇头,道:“当日青云山下,大师等已救了我一命,此后在这里,大师更助我解开心结,在下实是感激不尽。只是在下终究乃是魔教中人,长此下去,未免有伤贵寺清誉。”
普泓上人正色道:“小施主,有一句话,老衲不知当讲不当讲?”
鬼厉道:“大师请说。”
普泓上人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恕老衲直言:观小施主面相气色,断断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身沦魔道,不过乃是命数使然,绝非小施主之过。而且小施主与普智师弟有这么一段宿缘在,便是与我佛有缘,更是与天音寺有缘。只要小施主愿意回头是岸,天音寺自当竭力庇护,莫说是青云门,便是天下正道一起来了,敝寺也丝毫不惧。佛说,渡人一次便是无上的功德,小施主既是有缘之人,何不放下俗世包裹,得到这清净自在,岂不为好?”
说罢,他神情切切,望着鬼厉。
鬼厉自是想不到普泓上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反是呆住了,这些时日来他在这天音寺里,心境与往日截然不同,大是平和舒坦,以他深心,却是极喜欢如此的,只是他这般一个男子,却终究还是有放不下的事物。
他默然良久,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向普泓上人深深行了一礼,道:“在下知道,大师乃真心对我,意欲点化愚顽,无奈我乃俗世男儿,随波浮沉,在那俗世之中,更有无数牵挂,却是割舍不下。大师好意,恕在下无法接受了。”
说罢,他长叹一声,便欲转身走开,普泓上人却开口道:“施主慢走。”
鬼厉道:“大师,还有什么事么?”
普泓上人脸上掠过一丝思索之色,缓缓道:“施主心若磐石,老衲也不敢勉强,不过若施主愿意的话,敝寺有一个请求,还望施主成全。”
鬼厉微感讶异,道:“什么事,方丈大师但说无妨。”
普泓上人望着他,道:“当年普智师弟落得如此下场,虽然乃是自作孽,罪不可恕,但究其根源,那大凶之物‘噬血珠’却是逃脱不了干系。而如今普智师弟已然过世,但此凶物却依然还在施主身上,侵害小施主啊。”
鬼厉默然片刻,道:“大师的意思是……”
普泓上人合十道:“小施主不必多心,老衲并无其他恶意。只是这噬血珠内含凶烈戾气,害人害己。当年普智师弟过世之后,十数年来老衲痛心疾首之余,未尝不念及此处,得上天垂怜,竟是想出了一个法子,或可克制这噬血珠一类凶物戾气的方法来。不知小施主可愿意一试么?”
鬼厉为之变色,噬血珠虽然威力无穷,但那股戾气却是在这十数年间,不知让他吃了多少苦头,便是连性子,似也渐渐被它改变。有时他亦曾想到普智当初的情景,想到万一自己也是被这戾气所控的局面,忍不住冷汗涔涔而下。只是此事自然不可对外人道,他虽然担心,却也并无良方,不料今日突然听见普泓上人如此说了一番话,一时正是击中他内心最担忧之处。
鬼厉思索许久,才慢慢道:“方丈大师竟有这等良方,不知如何处置?”
普泓上人面色肃然,道:“此法其实简单,说白了,不过乃是以我佛神通佛力,无边慈悲,来降解这世间一切戾气罢了。在我天音寺后山有一处‘无字玉壁’,高愈七丈,光滑似玉,传说当年天音寺祖师即是在那无字玉壁之下悟通佛理,由此开创我天音寺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