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经和国际打捞公司有过雇佣关系,或者说,在小范围合作过。那个国际打捞公司是一个相当大的财团,他们对于这个人相当重视,可见他所寻找的东西的价值大小。
就在五年前,他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当然,我了解他失踪的真相,关于他的事情,我还可以说很多,但这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旨。他以前做的事情,在这里并不重要,我看到这幅画的首要想法是:墨脱是不是他调查中的一环?他在这里出现过,是不是意味着,他当时调查的东西,和这里有联系?
但是,当我尝试去寻找这幅画的作者时,我便发现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或者说,虽然在墨脱发生的事情,确实和我与他当年的经历有很大关系,但却不是绝对的关系。这里的事情,似乎与他本身的经历关系更大。
这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对于我来说,他本身的经历,也有着相当的吸引力。
当时我问邮局的动作人员,我记得那是一个老头,有着典型的西藏人民的面孔,我问他这幅画是谁画的。老头向我指了指“邮局”对面,用生硬的汉语告诉我,这幅画的作者,叫做陈雪寒。
我把目光投过去,就看到有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正在路边的一个锅炉房里倒开水。他应该是负责看管锅炉房的看门人,里头有开水给附近的居民使用,三角钱接一壶。和外面的大雪比起来,锅炉房暖和的让人发面汗,所以很多人围在锅炉边上取暖,这些人穿着都差不多,所有人在人群中样貌都看不清晰。
藏民老人家很热情,看我分辨不清,对着锅炉房就大喊了一声:“陈雪寒!”
这声音洪亮得好像邮局房顶上的雪都被震下了几寸,那叫陈雪寒的人,听到了藏民老人家的叫喊,在人群中抬起了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们这边。我便走过去,发现他是汉族人,有一张特别黝黑的脸,皮肤粗糙,看上去,竟然比远看年轻一些。
我用汉语说道:“你好,请问邮局里的那副油画是你画的吗?”
陈雪寒看了我一眼,之后点点头。我发现他的眼睛没有什么神采,那是一种过着特别平静生活的人特有的眼神。因为太多平静,他不需要经常思考很多的问题,人就进入了一种特别按部就班的状态。
我给他递了烟,就问他油画的详细情况。陈雪寒表现得有些意外,打量了我一下,把开水锅炉的闸门关了,问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认识他?”
他的声音格外的沙哑,但是吐字非常清晰。我把大概的情况讲了讲,也说了这个人大概的背景以及我和他的关系。
陈雪寒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脱掉白色毛巾做成的手套,走出锅炉房,“你认错人了吧,这幅油画是二十年前画的,你当时才几岁?”
我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那画的年月这么久了,虽然那画确实看上去不新鲜。对于他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好在他似乎也并不真想知道什么,继续说道:“这个人和我没有关系,我也只见过他一面而已,就在这里,在墨脱。”
他又指了指门外的一个方向,那里一片雪白,是远处的一座雪山,“我是在那里见到他的,你如果想知道更多,你可以去问问那里的喇嘛。”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里的大雪蒙蒙中,隐约有一座隐在银白中的建筑。
“那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那是喇嘛庙。”陈雪寒说道,“二十年前,我画里的人就出现在那个喇嘛庙的门口。”
“当时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或者,那个喇嘛庙有什么特别的?”我问道,一般他出现的地方,总是会有奇怪的现象发生。或者,这个喇嘛庙本身就应该有很多的不一般。
陈雪寒就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唯一奇怪的是,这个人在当时那种季节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
“我说不清楚,但是,你可以问现在那个庙里的大喇嘛,他当时就在场。”
陈雪寒告诉我,油画是在这个人离开墨脱之前三天画的,原画为当时的大喇嘛所作,[www奇WenXueKu.com网]他这幅是临摹的,当时他用大喇嘛用剩的颜料,尝试着临摹了这幅画,原画在大喇嘛的房里。
西藏很多喇嘛都有着非常高的美学素养和专业知识,很多大喇嘛都有很多国外名牌大学的多个学位,我把这些归功于清心寡欲苦修生活背后的专注。
想着这一层,想着当时他在雪山上有可能发生什么,就有点走神。
“你要去吗?三百块钱,我带你去。”他说道,“那个喇嘛庙,不是当地人,没法进去。”
第二章
我们在陈雪寒的带领下,在碎雪中往上爬着,在大雪覆盖的山阶上,只扫除了极小的一条可供一个人上下的路,台阶非常的陡峭,几乎可算作直上直下。我带了两个伙计,他们执意要跟我上来,如今都已经后悔得要死。
一路上,陈雪寒和我说了一些这座喇嘛庙的故事,也顺便说了一些他的人生,因为他这段叙述,最初完全被我忽略掉了,但其实里面提到的一些不起眼的事,对此后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希望全部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看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雪寒的人生经历比较特殊,他在西藏生活了很多年,最早三年当兵,复员之后有一年回了上海,在一家公司当保安,做了三个月,感觉十分不适应城市里的生活,又回了西藏,在墨脱无所事事地待了一年,靠帮人带路或者当向导赚了一些钱,过得很贫苦,但很惬意。
在那一年里他认识了很多雪山向导,后来就经过他们介绍入了行,此后几年他都在干这一行,当地有他这样背景的汉人向导很少,不算专业,一般也只是做登山协助,专业向导负责前后开路,他负责在登山队伍中间观察,主要工作无非是帮助一些体质弱的人背东西或者处理冻伤之类,虽然辛苦,但是收入很不错。
当了三年兵,底子在那里,做熟悉了并不觉得苦累。一年之中,陈雪寒大概有四个月在墨脱当导游,两个月在念青唐古拉山,其他时间因为游客的流动性很大,所以没有固定的势力范围。登山有一个管理协会,收到申请会分配任务下来,当时,很多时候都是向导帮忙搞定这些手续,大部分的活儿还比较轻松,一般游客都不会爬得太高太拼命,现在人也看得开,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执著。
西藏是一个神秘而神圣的地方,最近几年的旅游开发,以及陈雪寒在西藏生活的经历,一度让他感觉西藏面上的迷雾变得稀薄,但是,那年的事情却告诉他,其实并不是这样,西藏一直以来,面对我们的只是它在社会变迁后不得不露出的一张面孔,在它背后,那广沃无边的雪山深处,那冰川雪层之下的古老和神秘,远远还未让人知晓。
那年四月,他在墨脱接待了一堆来自德国的旅游团,是一队散客,一共六个人。四男四女。路线是墨脱到念青唐古拉山。他全程跟队,另外还有一个藏人导游叫阿噶,活儿是他接的。这次这批人都有登山的经验。据说其中有三个一年前去过梅里。所以当时有登顶的计划。
当然登顶也有很多种类别。如果是登念青唐古拉山,他没有一点信心能上去。而且体质上也不允许这种业余的登山旅游者上去,他们当时的计划是登一些海拔在四千五百米左右的山峰,当时路线也定了下来。这种老外他见得多了,一般过来,就是两个目的,一个是感觉一下香巴拉,再一个就是感觉一下登雪山。所以当时感觉这活儿还是比较轻松的。
这是个大活儿,报酬颇高,他和阿噶都很开心,老早做了准备。联系好了脚夫和登山协作,大概提前了四天先到拉萨等他们。
当时他一直以为会看到几个长得比较经典的那种精壮的老外,因为一直以来来这里旅游,想爬念青唐古拉山的都是这样的探险爱好者。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批人却不是那样,来的几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四个男的只有一个长得还结实,其他三个都戴着眼镜,挺着个啤酒肚。倒是两个女的看上去都比较健康。此外随行的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的中国女翻译,据说是在德国的留学生。
他看着这几个人的体形就觉得够戗,不过当时也不好说什么,带他们上了汽车,路线是拉萨→派乡→松林口→多雄拉山→汗密→背崩→墨脱,能走车就走车,没车就走脚。开始的这一段墨脱的行程倒是没什么,背夫很多。沿途都能休息,进了多雄拉山基本上就能进墨脱了,因为进了山就没退路了,只能一路走下去。
在西藏当导游当这种向导不需要太多话,因为很多景色只要随便介绍介绍就可以了,阿噶就负责带路和联系休息点的事情,他跟在队伍里,看到有名的山就指着喊一声,几个老外就赶快拍照。一路倒不见他们有什么疲态,看来这几个人没他想得那么没用。
比较痛苦是进山的头五小时,因为下午的天气变化很大,所以他们必须赶在中午过多雄拉雪山,那段他走得很郁闷,因为德国人不太合作,老是坚持要停下来拍照耽搁了不少时间。
最后,从出发到进入墨脱他们约定好的落脚点,大概用了八天时间,走得算慢了,按照合同他们会在墨脱待一个星期,然后徒步穿越。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休息的当天晚上,那个女翻译就带着一个老外来他们房间找他们,说想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