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开了十多分钟,车就拐进了公安分局的院子,李易江下车和同事们打招呼,指挥众人将一干物品分配到不同的车上。
人有四五十个,车却只有十多辆,李易江的车大,自然要再另带三个。穆嫣吃东西慢,才吃了一半儿,看到有人开车门,觉得失礼就立刻盖上了饭盒。
除了苏子曼,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十分眼熟,应该是李易江的下属,女的却不认识,大概是别的分局的女警,公安系统的女性相对较少,即使不在一个单位,也大都认识,因此与穆嫣打过招呼后,她转过头继续和苏子曼说笑。
“人家刘峰有什么不好,刚刚三十岁就当了所长,锻炼几年就能调回市局,也还算一表人才,父母都是正处级,巴巴的追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曼姐,你都二十七了,男朋友却没交过一个,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苏子曼笑起来十分温柔,嘴上却说:“你得了他什么好处?说了这么一大车。”
“冤枉死了,我可全是为了你,除了李局,今天出来的人里头,哪个比刘峰好?你不愿意上刘峰的车,非要上这辆,难不成是看上李局了?”
这本是句玩笑话,苏子曼却脸上一红,下意识看了眼穆嫣,嗔怪道:“别乱说,他妹妹在这儿呢。”
这个“他妹妹”让穆嫣莫名地有些不快,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的确只能算是李易江的妹妹。
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正是昨天录节目的时候接李慕江电话的那个,知道穆嫣和李易江的关系匪浅,赶紧笑着插了进来:“小苏哪儿是看上李局了,她要上了别人的车,刘峰一准上来硬拉人,领导面前,小刘再心急,为了留个好印象,也得顾顾形象。”
安排妥当的李易江最后一个上车,后座的男人要代他开车,他不想有男人离坐在副驾驶的穆嫣太近,没有答应。
关上车门后,李易江摇了摇被穆嫣放到一旁的饭盒,发现还有一大半,皱着眉问:“一共没多少,你还能剩这么多,不会还在想着减肥吧?傻不傻,再泡就烂了,赶紧都吃了。”
穆嫣最烦他用这种教训小孩子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尤其在苏子曼面前,只哼了一声并不接。
苏子曼旁边的那个听了立刻笑:“李局对妹妹真是好,我怎么就没这样的哥哥。”
李易江见穆嫣扁着嘴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他,没心情和旁人说笑,只冷冷地说了句:“她不是我妹妹。”
车里的温度骤降,一路上的气氛都颇为尴尬。
此行的重头戏是第二天的真人CS对战,为了更有挑战性才特地选择了异地的陌生山路,因此,到达目的地时天已全黑,众人将车停在半山腰上,选了块平地生火搭帐篷。
穆嫣不喜欢烧烤和啤酒,李易江见她只吃了两串羊肉一串茄子就不再动,凑过去借机和解:“知道你吃不惯这个,给你带了蛋糕和酸奶,就在后备箱里,饿的话自己去拿。”
车和这儿有一大段距离,山上的太阳能路灯十分昏暗,漆黑一片又没有人烟,穆嫣当然不敢一个人去,可是午饭后只吃了小半份馄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只好暂时忘记自己还在和他闹脾气,扯着李易江的衣角说:“太黑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李易江等的就是这一句,心中大喜,脸上却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你麻烦死了。”
有求于人的穆嫣再讨厌他的傲慢也只好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走。
五月初的远郊山间气温偏低,穆嫣只着一件中袖,难免觉得冷,可是却顶着城市里难见的漫天星光,她只顾仰头看天,没空注意脚下不平的山路,险些跌倒,李易江顺势牵住她,再也不放手。
他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穆嫣不由地脸红,心中怦怦直跳,既觉得这样不好又不愿意挣开,所幸车子就在眼前,李易江松开手替她开了车门,又去后备箱拿食物。
他把蛋糕和酸奶递到她的手里,放了张两人都喜欢的Keren Ann的碟片,慵懒清澈的调子迂回响起,气氛暧昧到刚刚好,演讲从来不带稿的李易江却一时语塞,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只是想告诉她,在一起的那两年自己连她的手都极少牵,只偶尔吻一吻头发和脸颊只是担心她太小,想等到她长大,他只是想告诉她,自己愿意做她的男朋友并不是哄小孩子,也不止想骗她好好学习,他只是想告诉她,自己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很喜欢她,或者说,他爱她。
可是李易江到底还是没把准备好的那段话说出口,就像他对着父母说不出“我爱你”,向她表白,他一样为难。如果他们刚刚认识,或许他还说得出,但对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穆嫣,熟到了解彼此有几颗后牙,他实在开不了口。
不过,说不说都一样,这么多年他怎么待她,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丫头,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不懂。这样长久的等待,不管是她不要他,还是她喜欢别人,他都执着地守在她的身边,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一刻也没有。
他最喜欢她吃东西的样子,漫不经心地优雅中带着些许孩子气,他望着她小口小口地慢慢舔着蛋糕上的奶油,眼睛只盯着头顶的星星,难得的安静,仿佛感觉到了气氛不寻常却不好意思看他,用食指轻轻在天窗的水汽上画画,一下又一下。
橘色的灯光在她的脸颊投下淡淡的光影,李易江忽然俯身,吻上了穆嫣的嘴巴。
她被这突如其来地举动吓得睁大了眼睛,本能地挣扎了几下,被他轻轻地按住双手后,乖乖地再也不动。
李易江同样没有经验,不知道怎样才能撬开她的牙齿,只好笨拙地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着她的嘴唇,他十一岁那年也吻过她的嘴巴,不过只是浅浅地啄了一下,他还记得,一起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剧的穆嫣忽而扬起圆圆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对自己说,易江哥哥,我们也玩亲亲吧。
她身上香香的味道仍和五岁时一模一样,仿佛刚剥开的甜橙,也许是太爱吃糖,嘴巴上总留着淡淡的清甜,让他舍不得离开。
这个吻很长很长,微麻的触感和脑中的晕眩,久久不散。回去的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天上的星星越聚越多,沙粒一般地闪烁,将原本深蓝色的天穹映成了银白色,她这才想起,来的路上,旁人都在说,今天有场大规模的流星雨。
不远处忽然轰地一声,她吓了一跳,缩进了李易江的怀里,李易江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声地笑:“是烟火。”
烟花依次绽开,虽然每次只有一朵,远远比不上她过去看的那些奢华,在漫天的璀璨星光下,也格外美丽。
“挠挠。”
李易江太久没叫过她的乳名,听上去亲切又熟悉。
穆嫣仰起头,看到这个英俊的男人正温柔地望着自己,声音低缓而清晰,“我们结婚吧。”
她呆在原地,大煞风景地问了句:“为什么?”
李易江捏了捏她的脸,十分好笑地反问:“你说呢,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什么呀,说的我好像没人要一样。”穆嫣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撅着嘴小声嘀咕。
没等到“我愿意”的李易江瞬间想起这些年被他扼杀在摇篮里的她的众多追求者,不免生出了气结:“你那么笨,要不是我,一早就得被人骗走卖掉。”
她哼了一声正要反驳,李易江的两个男同事无比兴奋地跑过来对他们说:“李局,穆嫣妹妹,你们俩去哪儿了,错过了场好戏,刘峰向苏子曼求婚成功了!”
他们一起看过去,一众人正拥着他们俩起哄。
尚未成功的李易江满脸都是羡慕:“她怎么就同意了?来之前不还躲着连小刘的车都不愿意上吗!”
“什么流星雨啊,什么放烟火啊,什么玫瑰啊,什么肉麻的告白啊,嗨,女人不都爱这些吗,大家一哄,脑子一晕不就立刻同意了,戒指都戴上了!本来想明天一早再来,怪不得刘峰怂恿我们今晚就过来看流星雨呢,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什么都没准备,连想好的话都没说的李易江后悔极了,早知道这些有用,他一定提早选颗大钻,再运十台礼炮上来。
穆嫣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特羡慕特后悔特失落?”
见李易江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心中涌起了巨大的失落,想喜欢又不能喜欢的人被别人追,怪不得他这样反常,原来是被苏子曼刺激的!
璀璨的星星是属于苏子曼的,漂亮的烟火是属于苏子曼的,浪漫的求婚也是属于苏子曼的,她就是那个灰姑娘走后作者用来安慰王子的备胎女配!可是就算什么都不属于她,她至少还有自尊,才不会甘心被他用来填补空白。
见穆嫣转头就走,李易江赶紧去追:“我忘了戒指,要不然我们现在就下山去买?”
“不用了,我不会同意的,我知道你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希望我们俩结婚,我的家人也是一样想撮合我们。的确,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我们俩都是绝配——如果抛开爱情不谈的话,可是,我才二十一岁,不必像你这样为了结婚而结婚,没法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
没有爱情——李易江愣在了原地,他想,自己早该明白,她还不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