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忐忑不安
整个冬季,司马错都在揣揣不安中度过。迄今为止,他以布衣由魏入秦至此已经整整十五个年头,在整治秦国新军的同时,虽然还取得了一系列的军事上的胜利,但在这个战事频繁的战国还远远达不到名动天下的地步。司马错认为自己已经错过了变法强国的最佳时机,那么就必须成就一番改变天下格局的功业,才算真正达到了名士的最高境界。
李悝在魏国的变法,一举使魏国成为超强大国而举世闻名。吴起,除了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还更是执政变法的名臣。又如商鞅……只有达到这样的功绩,司马错认为才是真正的名士,而超越他们,才是司马错毕生所追求的人生目标。
正因为有如此远大的目标,司马错的目光从来都没有仅仅局限于兵事,从来都没有满足于只做个能打胜仗的带兵将领。他对治国权力,对涉及天下格局的邦交大事极为关注。只有统帅三军驰骋疆场,扫**、荡乾坤,成就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彪炳千秋的业绩,方不负为真名士也。而这一切,都要从平定巴蜀、以窥楚越开始。咸阳出发之前,司马错是满怀信心的,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可现在……
焦急的等待之中,前几日信使快马来报,秦王赢驷派上大夫公孙衍为使,翌日便到,司马错这才稍稍心安,心想这公孙衍和自己私交不错,秦王既然派他前来。想必对自己仍是信任有加。但转眼司马错又想起赢驷那鹰隼一般的目光,心头不免又是一颤……这秦王待人看似极其诚挚,推心置腹、掏心掏肺,但对政敌却是霹雳手段、毫不容情,如车裂商鞅之后,再诛其九族。
巴国之战虽不漂亮,但基本目地已经达到。但别人会这么想么?……坐在大帐之中的司马错忐忑不安的思来想去,异常烦闷。君子坦荡荡。只要我忠心事秦,又何惧之有!想到这里时,司马错才觉得心里宽慰些,信步走出帐外,已经是月上中天,虽然已是初春,但晚风仍带着深深的寒意。他望着漫天星斗,又回头望着对自己行注目礼的当值军士,心里不禁惆怅万分。他当然知道,在这个战事连绵你争我夺的时代,一个人立足的根本就是功业,作为谋士,那就是能够出谋划策纵横捭阖于天下诸侯之间。作为一个将军统帅就是取得一场又一场地胜利。作为三军统帅的上将军,如果丧师失地。将士们地拥戴赞颂会在一夜之间变为咒骂或叛乱。若果能破国拔城,那些平日与自己政见不合的政客们也会在一夜之间跪拜在他的脚下。
成者王侯败者寇,在这刀兵铁血的岁月,这将是一条永远的法则。
司马错正在唏嘘感慨时,就听见辕门之外一阵马蹄声,片刻之后。便见参军景仲之走了进来,说道:“上将军!临时礼台具已准备完毕,你可要去看看?”
“不必了!”司马错一罢手,说道:“这种事,我信得及你。”
见司马错意兴阑珊,景仲之原本还有有些不甚要紧的话,也都咽了下去,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夜色中,他的眼前老是晃动着赢驷那犀利地眼神。一会儿。又变成张仪那略带嘲讽的笑容,司马错在苍茫的夜色里伫立良久。默默的向着西方咸阳的方向眺望,直到天际微白才转回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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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交界处的清晨。
江水在绚丽的晨曦映衬下金波粼粼,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巴蜀大地上的山水风物顿成朦胧地剪影,江岸边苍茫芦苇蓬蒿翻滚着金红的波浪,景色显得分外壮美。连绵不断的军帐、战车、幡旗、矛戈在江边结成的壮阔行营,悠扬沉重的号角伴着萧萧马鸣此起彼伏。
岸边官道上,一骑黑色快马飞驰而来,在苇草长波中恍如一只迅疾的水鸟。
司马错刚坐在长案前准备用餐,就听见辕门之外战马嘶鸣。他微微一怔间,帐外地护卫已经高声宣呼:“咸阳特使到!”
司马错一听,立即推开面前的餐具,起身向外高声命令:“升旗!鼓号齐鸣!列队出迎!”
一千秦军铁甲骑士,顿时在辕门之外排列成一里长的骑士甬道,所有骑士都持矛肃立。一时间,辕门外旌旗招展,剑戟生光。
大帐外一面镶有牙边的黑色大纛旗徐徐的升到刁斗的顶端,上面书写着两个斗大的字“司马”。百名铁甲卫士骑马护卫着一辆青铜战车辚辚驶出帐外,司马身着上将军甲胄,外罩光芒四射的秦王御赐战神披风,大步走出军帐。跃上战车肃然站立,向辕门之外凝视片刻,这才沉声命令,“出迎!”
当司马错迎接队伍刚刚驶出辕门外甬道时,便遥遥望见江边官道上尘土飞扬、旗帜招展,显然便是咸阳来使的车队。当车队离着辕门骑士甬道约莫一箭之地时,骑士甬道外鼓声大作,两排长号仰天而起,呜呜齐鸣。司马错在战车上肃然拱手,高声报号:“司马错率三军将士,恭迎秦王特使!”
一名秦军校尉高擎黑色的“秦王特使公孙”大旗,走在特使车对地最前面,公孙衍地车队辚辚进入了骑士列队的甬道。
公孙衍虽是文人策士,却颇有武将豪迈之风,只见他站在青铜轺车上豪放地大笑,望着司马错说道:“上将军,别来无恙乎?”
司马错恍然醒过神来,瞬间即恢复了以往那种自信的神态,也大笑着在战车上。深深一躬:“特使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远道而来地公孙衍虽然也能猜到些他的心思,大约事不关己,却没有司马错这样的复杂思绪,他站在轺车上了望军营的气势格局,只是在想。司马错不愧是个人物,咸阳纷纷传言他打了败仗。自己虽说不全信,但无风不起浪,一路上想着他定然是神情颓然,万没料到司马错依然风采依旧,胜败都能自如,仅凭这一点,就当得起这个名士二字。
两车在骑士列队的甬道中相遇。公孙衍跳下车来,一把握住司马错的手说道:“上将军乃当世英杰,如何也拘泥俗礼啊?”
司马错嘴角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苦笑,说道:“公孙兄代秦王出行,在下安敢造次!”
说罢,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司马错伸手一请,说道:“请公孙兄大帐歇息!”
公孙衍问道:“巴虎安在?”
“前几日便已通知。不时应到。”他这话说地没什么底气,巴虎能不能按时前来,他还真拿捏不准。
这两个月以来,司马错对巴虎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关注,知道他已经在重建江州,不仅与周边地部落联盟。而且还成了五大部落的盟主。还听说他与各个大部落的酋长、首领签定了永不相犯、互为通婚的协定,一边还向百越、南越、滇越等地招收流民,不仅为他们提供种子农具,而且还给了他们比巴人更优厚的待遇,开垦荒地五年免交一切赋税。“百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当自己的随军参议们讥笑巴虎的口号时,司马错却感到了深深地震惊,对于那些大字不识的流民百姓,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有吸引力。尽管司马错在对巴虎一些朴素的举措赞赏不已,但同时他认为巴地再怎么折腾,也翻不起大浪。当然这些都不能说。
公孙衍那里知道司马错想得这么复杂。说道:“那就不去大帐了,请上将军引路。我们直接去册封礼台。”
“请!”司马错转身上了战车,引路朝江边的礼台行去。
册封礼台,设在江边官道旁的草地,地势略高。登台而望,那一江春水、两岸风光尽收眼底。长江上绚丽壮观的景色是那般沉浑,排浪一层层带着细碎琳琅美玉相撞的声音,在长啸一样的江涛中,轻轻击拍着江滩,像似有无数人在清唱和声……
偌大地册封礼台只有公孙衍和司马错两人凭栏而处,随行人员都在台下,这时公孙衍敛起笑容,郑重的问道:“咸阳非议,司马兄想必也略有知晓,实情究竟如何?”
司马错似乎沉醉于眼前的景色,许久,一声沙鸥孤凄的叫声传来,他眼皮一颤,仿佛才清醒过来,缓缓转向公孙衍,对他说道:“败了!”
听司马错这么一说,公孙衍为免除尴尬,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似是叹息般的说道:“兄能对我直言,足见诚挚。”
“败就是败,败军之将无话可说,此节情由我已另报秦王。”司马错看了一眼公孙衍,语气带着写自嘲地意味说道:“我现在所为,只不过是善后罢了。”
“司马兄不必过于自责,自古无不败将军。”说到这里,公孙衍略微停顿,笑着说道:“但败得你这么漂亮,尚且不多见。”
司马错苦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
公孙衍接着说道:“司马兄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大略也可以猜得出来,秦王派我前来,并没有要你交出领兵虎符,足见大王对你仍是信任有加。”
其实从司马错的内心,极想打听秦王对自己的看法,但一直隐忍不问,此时见公孙衍如是说,心中的凝团渐去,对秦王的愧疚之情愈重,一时间不只如何作答,急切间对着他躬身一礼,说道:“多谢公孙兄!”
“呵呵!你谢我干吗?”公孙衍笑着伸手虚扶,说道:“能否说说这个巴虎究竟是个何许人也?”
“这个!这个!……”司马错正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就见东面马蹄声响、尘土飞扬。
官道尽头,一队铁骑如狂飙般席卷而来!当先一面红色战旗迎风舒展,但旗面却空白无字,旗枪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生光,清一色枣红战马,清一色红色铠甲,像是在初春嫩绿色彩之上,飘来的一朵红云,渐渐的近了,这才看出这不过是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马队,但其声势竟恍若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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