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舅父对他还不错,告戒他现在因为秦国势大,千万不能将其身份说与旁人。
因为何政在王宫里学得文识,舅父就先安排他在自己的油庄里任计算一职。但何政对自己的身世遭遇极为怀恨安氏,终日里闷闷不乐,再加上性格孤僻,在油庄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却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
舅父深处他的情形,也不大在意,只是在去年的时候,给他娶了一门亲事,并在自己的府旁寻了一处宅院,让他安了个家,并把自己产下一处油店赠送于他。成了家后,何政性格还是无所改变,只是多了些应酬,却还是始终愁眉不展。
今天,是齐国首富程不悔的生日,他广撒请贴,所请的客人包括了齐国政要,学者名流,富商豪绅,各国使节。当然,舅父做为临淄富商,也在此例。但因何政表兄去南方楚国运送绸缎未回,而舅父又因年迈,最近感了风寒,无奈之下,只好让他代替自己去程府赴宴。
正在他为自己的遭遇郁闷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车后一阵马嘶声,接着有人大声喊道:
“前面的车行得那么慢,还挡在路中央?!”
何政拉开后车帘一看,后面车厢正好前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稚气的脸,这是齐国王姓权贵世家的大公子王林,看到何政,略一惊讶,但还是抱拳笑着问道:“何先生好啊!你也去参加程先生的生日宴会?”
何政因为风才优异,却也在临淄很有名气,虽为油庄许算,但在临淄世家子弟中,也经常有人让他帮忙写字画画。只是何政生性孤傲,不懂经营,虽有文才,却无人亲近。
“正是,王公子您也是?”何政拱了拱手问道。他又转身对架车的秦生喊道:“把车开到路边,让后面的车好走!”
“王林不敢,还是程先生先走,我跟在后面就行了。”世子王林拱手谦让道。
“我的车慢,还是公子先请吧!”何政道,这时,连也渐渐地向路旁让去。
“咯吱”一声,安车一振,忽然停了下来。“公子,车轮子裂了。”
何政无奈,只好下了车来,帮助秦生从车蓬上抽出一个轮子,替换上去。
“何先生,你座我的马车上来吧!”那王林下了车来,站在何政小车旁邀请道。
何政知道王家是齐国四大世家之一,前些日子自己也曾替他写对一副对联,但也仅仅是交谈几句,他虽然知道王林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种蛮横无理,更喜欢他那种敦厚严肃的气质。但他知道,自己虽然身为秦国王子,但现在谁又知道?谁会相信?王林虽然只是一个世家子弟,却会成为齐国权贵,相比之下,自己却一无所有。
他语中带诮地说:“何政一介匹夫,不敢坐公子的大车。”
世子王林笑了,他开朗地说:“这又有什么?车大小又不是人大小,先生文采出众,小弟早已久仰,现在难得走到一起,小弟希望能多多请教。”
“如果世子愿意的话,还是坐我的小车吧!”何政见秦生已把车轮装好,不想多说,故意为难道。
“那就谢谢先生了!”王林高兴地说道。
他们上了车,秦升挥动鞭子,单马安车开始缓缓走动,后面的马车也随着移动,前车太慢,后面汇集的车子愈来愈多,渐渐地形成了一条长龙,整条马路上,拥挤着各式各样的马车,却也显得很是壮观,但因知道前面单车里坐着的是世家长子王林,却也无人敢出声来。
车内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原因,显得比刚才温暖了许多,从刚上车起,两个人相对而坐,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因为都是年轻人,还都不习惯那种虚伪的寒喧客套。
“先生文彩出众,却不知师从何处?”王林打破了沉默。
“不敢,幼时师从秦国生老。”虽然有很多人问自己师从何处,但何政从来没有说过,现在被王林突然一问,随口说道。
“啊!秦国生老那是当代第一大儒,能从师生老,那是天大的荣兴啊!”王林惊叹道。
何政自觉失言,自己虽然小的时候在王宫里与众王子的确由生老传授知识,但这个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因为生老平生没有过秦王宫外的学生!
王林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惊讶地看着何政,两人在黑暗中互相凝视,似乎通过这个,就可以看透对方的内心。
“听到秦国七王子流落到了齐国,不知先生有没有听说过。”王林看着何政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显然是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想过很多事。
“哦?”何政一下子惊呆了,自己逃亡到齐国,虽然对此忿恨不平,但听到别人说了,又感觉到混身冰冷,担心秦国知道了会加害自己!
“先生不必惊讶,我这也是听父亲说的,只是感叹七王子的际遇,随口问问罢了。”王林故作淡然地说道。
何政不再答腔,现在他心里乱如一团麻,齐国世家知道了自己逃到秦国,那秦国王宫肯定也早已知晓,必然会派人来追杀自己,恐怕性命不保!他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好像周围随处都可能藏有追杀自己的人,手不由自主地来回搓动。
“先生?先生?”王林见他如此惊慌,轻轻一笑,拍了拍何政的肩膀,喊道。
“哦,没什么,只是天有点冷。”何政被王林这样一喊,从惊慌中醒悟过来,心里也存了侥幸:也许秦国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啊!
“不知道程不悔这个人是什么样一个人呢?”何政叉开话题问道。
“先生竟然不知道程不悔这个人?”王林很惊讶,但很快又释然了:“程不悔是齐国最大的富商,生意遍布天下,他每年的收入接近于齐国的税收!虽然他自己本身没有什么官职,他的朋友,和受他资助的人现在齐国朝野里大撑权势,齐国大王都要听他三分!”
“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却不知比你们四大家族如何?”何政问道,秦国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商人可以比拟世家的。
“三大家族是从齐国开国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的,至今已历经三百多年,把持着齐国五分四之的朝政。程不悔是靠买卖发的家,在齐国虽然势大,但他似乎对政治没有多少兴趣,虽然齐国上下有许多官员与其交好,但还谈不上把持朝政,齐国王让他,也主要是因为他几乎垄断了齐国的粮食、盐田铁矿等。”
“像他这样一个商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这你就不明白了,齐国不比秦国,齐国注重商农业,而秦国注重军功,楚、赵注重文化,这就是四国之间的区别。”
“的确如此,秦国自从变法后,即使是宗室之人,没有军功也不得入籍宗室,斩敌多少决定功勋大小,爵位食碌都根据功勋大小来决定。”对于自己的故国,何政还是很了解的。
“这也许就是秦国力图向外发展的原因吧!”王林叹息道。
“公子,程府到了!”秦生忽然在外面喊道。
第一卷夺权之争第二章程府惊艳
程不悔宏伟的世宅,几乎占了半条街,庭院星罗棋布,亭台楼榭层出不穷。养有仆童婢女数百人,如若再加上住在程府周围,由程不悔供养的幕僚异士,人数上千!
在何政的车子到达时,门前早已停满了车马,人声喧哗,有如闹市,忙碌的人们进进出出,灯笼高挂,喜气洋洋。
何政和王林下得车来,迎宾早来接待,对于何政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对王林,却是家喻户哓,不敢待慢,忙往院子里带去。
来到门口,何政本想与王林作别,但奈何王林拉着他非要进大厅不可。对于这点,何政还是知道的,自己虽然代替舅父出席,但像舅父那样人家来赴宴的,何止数千!大厅里的全是齐国权贵,而自己的位置,应当是院子里摆的近千张席位。这些席位,都是给那些不请自来或者生意上略有来往的人准备的。
两人正拉扯间,程不悔来到大门外迎客,见到王林,忙笑着拱手道:“不知王公子前来,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刚到。”王林一见程不悔,忙也拱手谦逊道。
乘这个机会,何政打量了一下程不悔,只见他穿着白狐裘袍,头戴黑色暖帽,眼睛有如长长的倒三角,浓眉长须,威严飘逸,玉树临风。
何政看着程不悔,程不悔也打量着何政,两人目光一碰,程不悔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胡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位何政?”
何政极为谅讶,自己从未与程不悔打过交道,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何政?但也不敢多问,欠身道:“正是在下。”
“哈哈,今日小人贱辰,能劳动何公子玉趾,却也使寒舍增辉。”程不悔大笑,拉着何政的手道。
何政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程不悔这样说,只好不断谦言。
程不悔两手拉着何政和王林,通过大厅,来到厅后一个精致的小客厅内,只见这个客厅内只设了十个席位,分成两列,为了以示尊敬,程不怀在中间没有设立主位,客人包括了齐国太子和四大家族世子,以及秦、楚、赵三国在齐的质子。
小厅与大厅相连,但中间隔了几层台阶,进入小厅需要登阶而上,将前面的绣帷幕一拉,则完全与大厅隔开。
何政被程不悔引入厅中,见有那么多达官权贵,不敢有越,先了末座坐了下来,那些世子见何政这个不认识的人被程不悔引进来,虽然惊讶,但没有表示什么。
程不悔先到院子里的设筵处,敬了杯酒,接受了无数恭贺欢呼,接着又到大厅内对十几桌重要客人一一敬酒,寒喧道贺,最后才独自回到小客厅,拉上帷幕,将外面的嘈杂和歌舞丝竹声全关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