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也沉下脸,口气冷了下来:“刘先生,但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确实不舒服,如果您在意我没有陪您吃这顿饭,我想愿意来陪您的人大把在。”
相亲觉得不合适不肯吃这顿饭实属正常,哪有翻脸骂人的。
方若谨觉得这个男人实在过份了,拎起背包便要走,可还没等她站起身,便见那个男人将面前的茶杯猛地一推,忽地站起身,朝桌子上扔下一张票子便走。
也许因为走的急,也许因为故意,方若谨只觉得桌布被狠狠扯了一下,自己面前那杯茶水连着放在一侧的茶壶都朝着自己身上扑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一壶加一杯茶全都结结实实全砸到她身上。
她只来得及捂着脸惊叫了一声。
那男人大约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但也只是一顿,却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去,看也不看被浇的一身狼狈的方若谨。
方若谨从胸前一直湿到了大腿上,虽然不是特别烫,但全身都浇的热乎乎湿漉漉的极其狼狈。她又惊又怒,全身颤抖气得一个字说不出。
好歹这个男人是在机关工作的,大小还是个中层领导,怎么就没教养到这种地步!
但她的教养使她不愿意和这个男人在这种公众场合发生冲突,如若有相熟的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她略为闭了下眼睛,想平静一下思绪。
“道歉!”还没等她再张开眼,便听到一声低喝。
她慌忙转回头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堵住了通往门口的过道。
这男人个子很高,身材修长,藏青色茄克衫,深色休闲裤,五官深刻,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出一道精光,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让人敬畏。
方若谨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整个人呆住了,刚刚被骂旧鞋被茶浇都没有这般狼狈。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最悲凉的时刻,她恨不能立刻天塌地陷,将自己瞬间埋葬。
“道歉!”又是一声低沉的喝斥,透着彻骨的冰冷。
“你管得着嘛!”
那刘斌甩了甩手,想从他身边绕过去,但似乎又不敢靠得太近,他清楚地看到对方那握拳垂下的双手骨节泛白,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朝他的秃顶挥来。
“刘斌是吧,东坎区城建局?”这男人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淡笑,声音依然平淡无波,口气甚至有些温和,却让刘斌心里打了个寒蝉。
刘斌脸色变幻不定地回头看了看被浇的一身狼籍的方若谨,终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有些踉跄地与男人擦肩走出餐厅。
“姐姐给你擦擦。”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子走上前,递过一叠纸巾,也有服务人员走上前来递过一个毛巾。
“谢谢!”方若谨接过纸巾,对那小男孩道谢。
眼泪含在眼眶,她使劲儿忍着没有掉下来,低着头匆匆擦着身上的水渍和茶叶沫。
“爸爸,我们送姐姐回家吧。”小男孩子大约看她悲泣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对男人说。
“好。”男人答应着,拉过儿子的手,另一只手拉住一身狼狈的方若谨。
方若谨只觉周身麻木,不觉跟随着这父子俩一起走出餐厅。
六月的林州市天气已经热了,方若谨只穿一件白长袖T恤,被茶水一泼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一边走路还有茶叶末子不停地掉下来,胸前的内衣花纹清楚的露了出来,她包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蔽,只好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任何人。
男人大约看出她的尴尬,脱□上的薄茄克衫,递给她:“披上吧。”
方若谨见他只穿件短袖T恤,想推辞,但看已经走进电梯,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往这边看,便接过来披到身上,低声向男人道谢。
男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将她护在电梯一角,转身站在她前边,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电梯直达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等走出电梯,方若谨终于敢抬头仰视他:“谢谢你,厉大哥。”
“原来你还记得我。”厉家铭眉毛一挑,声音透着些许笑意。
十年前第一次见她还是个在上高中的小女生,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若不是那姓刘的盘问得细,他还真的没一下子认出她来。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方若谨这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让他看到了,她有种痛不欲生的凄怆。
“我自己坐车回家去,您还带着孩子,先走吧。”她要脱下茄克还给他,却被他止住。
“天晚了,我又没什么事情,顺路送你没关系。”厉家铭声音低沉,手臂略一用力,便拥着她走到自己车前,打开了车门。
车子是一辆普通的黑色尼桑,他打开后车门让若谨坐进去,又让儿子坐在副驾驶的位子,替儿子细心的系好了安全带。
方家住的是个普通的小区,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楼房,车子一直开到她家的楼下。
方若谨打开车门下车,却又停了下来:“谢谢您,厉大哥。”
“不用和我客气,小谨。”
小谨。他竟然还记得她叫小谨。
“姐姐。”小男孩叫昊昊,刚刚在车上已经做了自我介绍,精灵可爱,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他拉着方若谨的手,表现出了极不放心:“姐姐,那个人是坏人,你千万不要和他结婚。”
童言无忌,一下子说破事情的真相,还是让她有着被扒光衣服的难堪。她回头摸了摸孩子的头顶:“谢谢你昊昊。”
“进去吧,别感冒了。”厉家铭也下了车,站在那里温和地对她说,让人莫名就觉得有一种心安。
☆、那一年
方若谨回到家中,妈妈李梅打开门,一脸企盼地看着她:“刘先生送你回来的?”
“不是。”她犹豫了一下,还说实话实说:“妈,那个男人不行。另外,你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我会自己找,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小谨你什么意思?咦?你身上披的谁的衣服?”李梅瞪大了双眼,盯着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鬼。
方若谨这才发现自己下车时忘记把衣服还给厉家铭。
她顿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垂着头转身进到大卧室。
这间卧室是爸爸妈妈的,只是从中间拉了一道帘子,在靠墙角处放了张单人床供她晚上睡觉。
她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另一套衣服刚换上,哥哥的女朋友徐秀娟便进来了:“小谨,你回来了。”
“秀娟姐。”看到徐秀娟,方若谨心里更是难过。
徐秀娟是哥哥的同学,比自己大四岁,和哥哥谈了快十年的恋爱,却因为家里买不起房子而不能结婚。
心里是抱歉的,但嘴上却说不出。
“小谨,听阿姨说你去相亲了?对方人怎么样。”徐秀娟关心她,一直当她妹妹一样爱护着。
“秀娟姐,你看到了,我这一身水就是他弄的。”方若谨指着刚换下来搭在椅背上的衣服给她看。
“啊!”徐秀娟看到搭在那儿湿乎乎的衣服还带着茶叶沫子,吃惊地张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看不好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过份?”
还没等方若谨解释,李梅已经走了进来:“小谨,你给我说说这个人怎么不行了?你倒底想嫁什么样的?”
“妈。”方若谨一肚子委屈,看到妈妈那张生气还略带有点嫌弃的脸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妈,没什么,是他没看上我。”她淡淡地说。
徐秀娟在一边是满脸同情的神色,但看方若谨那惨白的脸,又不便说什么,便上前拍拍她的背问:“你吃饭了吗?阿姨今天做的炖排骨,还给你留着呢,快去吃饭吧。”
李梅因为儿媳妇在,也不便多说女儿,只是沉下脸转身出去了。
“秀娟姐,我吃过了,不饿。”她低声说。
想嫁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
这个刘斌在妈妈眼里是不错的,起码各种条件配得起自己。
体面的工作,大众的长相,除了脑袋秃点,还真找不出什么地方不好,但方若谨觉得要是真让自己嫁给这个男人,她宁肯去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难过的似要裂开,并不完全因为那个刘斌,还因为她见到了厉家铭吧,他亲眼目睹了她全部的难堪和狼狈。
她拉上帘子,就那样趴到了床上无声地哭了。
wωw奇Qìsuu书com网
方若谨第一次见到厉家铭的时候才刚上高一,只有十五岁。
她从学校回家忘记带钥匙,妈妈去了乡下的外婆家,她给爸爸办公室打电话,正是厉家铭接的电话。他告诉她爸爸在开会,让他在省委的大门口等着,他去和爸爸要了钥匙给她送出来。
初秋的林州市正是秋高气爽,省委大院的柏树郁郁葱葱,身材高大,肤色健康的厉家铭身穿白衬衫,藏青色裤子,快步从深绿丛中迎面走来,他脸上是温暖的笑意,像个优雅的王子,披着一身晚霞的金光。
他递过钥匙后,叮嘱她不要贪玩早点回家,很像个亲切的长辈,然后又微笑着看着她红着脸说谢谢,撒腿跑向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在上车那瞬间,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厉家铭仍站在那里望着她,不觉耳红心跳,她快速爬上车,找了个座位坐下,一直到下车,都没敢再抬头。
就是那样匆匆回头间惊瞥到的身影,竟深深地印到了十五岁少女的心里。
转过年的初夏,综合处在一个周末统一组织工作人员去郊区种植园摘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