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清晨,夏兰王国西南道,石人山。
二月已是春天时节,往年到了此时,通常已经有了几许春意,但是今年的寒冬却像个调皮的孩子一般,十分留恋这里的美景,迟迟不愿离去,昨夜更是下了一场大雪,把石人山包裹在一件雪白襁褓之中。
整座大山如同正在熟睡的婴儿一般,悄然无声。
石人山说大不大,但也不算太小,方圆数百里,也有数千座山头。最南边的鸡石峰,只有六百多米高,山脚下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河边坐落着一个小小的山村,叫王家村,零零散散住着十几户人家。
雪后的大山,鸟兽踪迹全无,一片寂静。
“咯吱,咯吱”,一阵细微的声响远远的传了过来,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哗啦”一声,仿佛受了惊吓一般,一团积雪从被压得低低的树枝上跌落下来。
“哈哈,大哥,今天这只肥鸡炖出一锅鲜汤,正好给嫂子补补身子。”一个汉子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中气十足,虽然距离尚远,仍然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两个人影慢慢从山上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并排而行。
左边的青年正是刚刚说话之人,左肩扛着一杆铁叉,叉上吊着几只野物。看他的相貌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却生的极为壮实,浓眉大眼的透出一股英气。
右边的汉子手上提着一把猎弓,背上背着一个背篓。年龄稍微大一些,大概二十四五岁左右,不过人生的更为粗壮,虎背熊腰的透着山里猎户的彪悍之气。
两人眉目之间有些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两个。
“虎子,算算日子,你嫂子差不多这几天就要生了,我看干脆让弟妹过来住几天,我一个大男人家的,做事总是不如女人心细”。右边的汉子虽然生的粗壮,声音却不大,话语之中透着一股子平和。
“行啊,等会儿到家我就让陈娟收拾收拾搬过去。”叫虎子的青年痛快的回答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人家自然要靠大山来养活。慷慨的大山为山中的猎户提供了丰富的野物,但却需要猎户们付出努力去获取。石人山一夜大雪,天气极为寒冷,多数人都躲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愿出门,但是这兄弟俩却毫不畏惧,一大早便起来上山去了,如今正好满载而归。
雪后的小山村显得十分清冷,虽然天已经大亮,村内也没见有炊烟升起,想必是天气寒冷,村民们都不愿早起的缘故。
看到村子,两人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这大冷的天,早些进屋里暖和一下,自然是在外面冻了半晌的两人所期盼的。
两人离村子尚远,从村口却急速的迎上来一个女子,远远的就冲两人喊道:“大哥,快!快!嫂子要生了,赶紧回家!”
年长的汉子闻声大吃一惊,急急的迎上两步问道:“娟子,怎么回事?我们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要生了?”
“我也不知道,早上我起得早,想着你和王虎不在家,嫂子身子又不方便,就寻思着过来看看,谁知道一到屋里就看见嫂子在床上疼的直叫唤,怕是要生了!”虎子家媳妇陈娟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虽是作少妇的打扮,但是明显还一脸的稚嫩,此时遇到事情一副慌张模样,大冷天儿的居然出了一头的汗。
叫虎子的青年也十分焦急,眉头一皱喝道:“那你怎么不在家伺候着,跑出来干嘛?”
“我把李家大婶叫了过去了,是她吩咐我来迎你们的。”陈娟似乎没有想到丈夫会训斥自己,一脸的委屈。
年长的汉子此时也顾不了许多,把弓箭和背篓往地上一扔,说了句:“我先回去。”就大踏步的往村里跑去。
村子不大,离家自然就不远了,汉子三脚并作两步,眨眼就到了家门口。院门大敞,门外就可以看到两三个女子在院子里忙活着。王家村太小,没有专门的稳婆,好在几个年长的妇女有些经验,听说以后就过来帮忙了。
屋门关的严严实实的,里面不断的传出女人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高,让人听了坐立不安。
汉子走进院子,连个招呼都不打,直直的便要往屋里闯。
旁边的一个大婶看似早有准备,马上拦在了门口,笑呵呵的说道:“王平,你现在可不能进去!”
叫王平的汉子马上就急了,两根粗眉像竹竿一样竖了起来:“为啥,这是我自己家,我为啥不能进?”
旁边一个正往舀水的大婶扑哧一下笑了:“这孩子,你急啥,你女人生孩子,你一个大老爷们进去干啥?多不吉利!老实在外边呆着!”说完把水瓢往王平怀里一塞说道:“算了,你也别闲着,赶紧烧开水去!”
王平听了这句话,虽然心急如火,但是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楞了一小会,乖乖的烧水去了。只不过人虽然在添柴烧水,心思却明显不在这上面,两只耳朵高高的竖着,每听到一声惨叫,两条斜起来的眉毛就跳一下,连带着嘴角一动一动,如同得了牙痛一般,不一会儿,额头、鼻翼上就爬满了汗珠。最后实在忍不住又站了起来,焦躁不安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一个大婶看了王平的样子觉得好笑,安慰道:“没事儿,你家阿兰是头胎,时间会长一些,不过估摸着也快了,你踏实坐着就好。”
正说着,屋里传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和李婶惊喜的叫声:“阿兰,出来了!出来了!呀!是个小子!哈哈。。。。。。”
王平在外边听到声音大喜,立时便要往屋里闯,却又被刚才的大婶给拦住了:“你急什么!再等会儿!去,赶紧去把热水端过来!”
王平又被人挡驾,急的在门外直转圈。
两个大婶端着热水进屋后不久,李婶就走了出来,见了王平就笑呵呵的说道:“王平,恭喜,恭喜啊!阿兰给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王平咧开大嘴兴奋的问道:“我能进去了么?”
“能!赶紧进去看看阿兰吧,今天可把她给辛苦坏了。”李婶笑着说道。
李婶的一个“能”字刚刚出口,王平就嗖得一下窜进屋里,后面的话根本就没听见。
生孩子自然是在里屋。几个大婶早早的生起了几盆炭火,王平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温暖之意。产妇刚刚生产完毕,屋里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来帮忙的两个大婶还在收拾用具,见王平进来就笑呵呵的说道:“王平,恭喜了,你们王家总算有后了。”
王平顾不上回答,快步走到妻子吴兰床边。
吴兰的脸色极为苍白,一脸的汗水,这时候正闭着眼睛休息。凌乱的头发披散在床头,让她此刻显得极为柔弱。
王平看了心下怜惜,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着妻子脸上的汗珠,柔声说道:“阿兰,真是辛苦你了。”
听到丈夫的声音,吴兰慢慢睁开眼睛,虚弱的问道:“平哥,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王平也急着要见自己的孩子,连忙扭头一看,正好李婶笑眯眯的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过来。
看到孩子,吴兰立刻来了精神,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王平慌忙上前搀扶,产妇此时还虚弱的很,要小心翼翼的照顾才是。
李婶第一时间把孩子送入阿兰的怀中,笑着说:“阿兰,你们家这小子可是真难伺候!闹了好一阵了,又是哭,又是动弹那小胳膊小腿的。你还别说,刚生下来就这么有劲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这会儿兴许是哭累了,才安生下来。”
阿兰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如同接过世界上最最珍贵的珍宝一般,王平也一脸激动的凑了上去。
孩子已经被几个妇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严严实实的裹在一床小棉被里。王平看到宝宝之后,立刻惊叫起来:“怎么这么丑!”小宝宝粉红粉红的,但是皮肤却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确实不怎么好看。
吴兰勃然大怒:“滚开!我的儿子怎么丑了?你才丑呢!他漂亮的很,他比你漂亮一千倍,一万倍!”此时的吴兰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猫一样,极为愤怒,一点也看不出产后虚弱的样子。
王平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阿兰,别生气,我只是吓了一跳嘛!对了,他怎么闭着眼睛啊,是不是睡着了?”王平也不傻,知道马上转移话题。
刚做妈妈的吴兰也不懂,两人的眼睛同时转向旁边的李婶。李婶经验丰富,笑着说道:“没关系,刚生下的孩子眼睛基本都是闭着的,要过段时间才能睁开。”
小两口这才放下心来,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自己的孩子自然是越看越开心,王平的嘴就一直没合上过。
“恭喜大哥!恭喜大嫂!”一人边说边走进屋内,正是王虎到了。他乐呵呵的走进屋里,看到孩子更是喜上眉梢,上前两步两眼放光的说道:“嫂子,让我看看大侄子。”
王平笑骂道:“你这小子,笨手笨脚的,就站这里看看便是了,没看连我都还没有抱过孩子么?”
听了哥哥的话,王虎也不在意,就在床边弯腰伸头看侄子。
“怎么像个小老头?!”看到孩子的王虎反应与王平一摸一样,也是惊声大叫道。
看着阿兰一头的黑线,王平不待妻子说话,立刻对弟弟怒目而视。
发觉自己说错话的王虎立刻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说了声“我去招呼人。”就立刻逃了出去。
王家村极小,只有十几户人家,王平家生孩子在村子里属于大事一件。山里人性子纯朴,知道了肯定要过来恭贺一番。王平此刻陪着妻子孩子,招呼客人的事情自然就要落到了弟弟身上。
此时已是上午时分,好多村人已经起来了。村子小,消息传的极快,不一会儿,王平家的院子里已是人声鼎沸了。
王平家很是热闹了一会儿后,村民们才渐渐的散去了。
吴兰靠在床头,笑着问道:“虎子,昨天猎得野物多么?给早上帮忙的几个婶子送去,好好谢谢人家。”王平今天心里欢喜,也跟着连连点头。
王虎咧嘴一笑说道:“放心,陈娟在家收拾呢,回头我就送过去。”
正说着话,就看见陈娟一脸喜气的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进来:“嫂子,刚炖好的鸡汤,赶紧趁热喝吧。”陈娟在村口接完两人,便在家炖上了鸡汤,要给产后的嫂子补上一补。
此时家里已经没有了外人,一家人不用客气,陈娟伺候着嫂子喝完鸡汤,四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刚刚诞生的小宝宝身上。
阿兰突然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孩子怎么好像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三人心下一惊,连忙凑前一看,也觉得有些怪异。孩子的表情有些痛苦,身体扭来扭去,似乎在极力挣扎。四人都没有育儿的经验,遇到情况之后顿时有些束手无措。
陈娟担心的问道:“是不是裹得太紧了,宝宝想松一点?”
阿兰这几天听李婶讲过好几次,摇摇头说道:“天气冷,还是裹严实点好。”
几个人紧张的盯着宝宝,看了好一阵子,孩子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沉沉睡去。长出了一口气,四人这才放下心来。
心里一旦没事儿了,吴兰脸上立刻爬满了疲倦。这孩子一生就是一上午,耗尽了吴兰所有的体力和精力。此刻看到孩子睡着,吴兰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细心的陈娟注意到了嫂子的表情,拉了拉王虎的衣衫,两个人起身来回去了。
王平看着自己老婆一脸的疲倦,心中充满了怜惜,轻手轻脚的帮吴兰盖好被子,然后才悄悄的出了里屋。
山林里转了老半天,王平回家后也一直没吃过东西,服侍老婆孩子睡下之后才发现腹中已如雷鸣一般,快要造反了。连忙给自己弄了些吃的,就着吴兰喝剩下的鸡汤,淅沥呼噜吃了个饱。
填饱了肚皮的王平,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了,阵阵困意袭来,王平往妻子旁边一倒,几乎是瞬间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