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都天煞上岛,九家旁门灭宗。
血腥煞气浓郁不散,象一块巨石,紧紧的压在每个宗门修士的心头。不晓得下一个惨遭灭顶的是哪一家,各宗门弟子人心惶惶,将设在岛上的集市早早关闭,都在思索要不要早点避之为妙。
有几个小宗派的弟子收拾余下的仙品,便要借着天黑之前离开千叶湖,没想到千叶湖上禁制重开,所有进出船只一律锁在岛岸。
甄岛主有令:
秋季万仙会结束之前,所有修真商家一律不准离岛。如有违者,其宗门弟子在千叶湖水域安危将再不受万仙商盟庇护!望各位修士慎重约束自家行为,切记!
一句话,一段时间内,千叶湖将只许进不准出。
罕有露面的甄岛主,却破天荒的出万仙阁迎接真一派龙剑一行人,岛上众修士有目共睹。两个时辰后便出了新的禁令,有心之人不难将两者联系到一处。大着胆子驾御自家法器遁光逃离千叶湖,不是没有人想过,但岛上被灭九派鲜血未干,残躯尚存,真一派的残忍手段历历在目,没有人敢冒这个险与十二刀魂正面相对。
十二少年,十二尊刀魂煞神,众人心头十二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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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瑟瑟,主街无比清冷。
万仙阁上灯火通明,人影瞳瞳,杯盏交错。
巨大落差,云泥之判。
主街南端,一盏孤灯随风飘摇,三个人影两坐一站,围在灯前。陆青心头升起一丝暖意,慢步通过空旷的主街向灯光走去,王三金健硕的身影在后面紧紧跟随,相隔五尺。
混蒙的灯光下一座古旧的紫檀木围棋墩被打磨的光亮如漆,三十几枚玉石棋子散落的布在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黑子如墨,白子如凝脂。
左首坐着一个清癯道人,青黑袍子,目光混蒙,须发皆白。右首却是一个锦衣少年,容貌俊俏,一双大眼灵动无比,正是干玉。他身后似乎永远都站着道九,也永远的一副冷漠面目,老僧入定般站立不动。
看见陆青,干玉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接着目光便定在了棋局之上。
陆青低头看去,几十枚棋子散布棋盘之上,右上角棋势白里黑外势均力敌,势如鹰隼两翼张开。中腹八枚黑子以尖冲形直射左下角,横跨天元,如一道黑箭。
真正的纠葛是在左下角部,黑白各有一块孤子被包在角中,棋势断成四块,彼此纠缠相斗,杀意森森。只是白的一块孤子,逃至绝路,只剩三口外气,黑子十余枚,内外夹击气势汹汹。
白棋已陷绝路。
陆青天剑世家出身,对博弈一道可不陌生,也算是个中高手。一看便明,这是一局围棋残势,俗称“珍珑”局是也。是由围棋大家借奇思妙想巧手布置而成,看似一个困局,却有妙手解之。一旦打开困境,必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黑白子纷纷落下定势之时,必有奇妙格局现出。
清癯道人和干玉都没落子,残势尚未开解。干玉思索半晌,拈起一颗白子作势欲落。
清癯道人忽道:“落子无悔,小友可曾想好?”左手抚在手边一只木盘之上,木盘中有十几颗各色晶石,灵力波动一般,都是下品。
“老规矩,若再解不开这局珍珑,在下输你十颗灵石便是。”干玉说道,手起子落“啪”的一声打在棋盘之上。
干玉这颗白子正好打吃黑子,逼迫对方必须将断子连接凝成一块,清癯道人显然对这残势诸般变化了若指掌,睁着一双混蒙双眼,落子如飞。
干玉走了几步,黑白交织纠缠更紧,双方已成对杀之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陆青饶有兴趣的看着,渐入棋局。心中另有一个念头升起,真是古怪,自己已经上岛数日,怎的就从来没有见这个清癯道人在此摆棋。看着老道目光浑浊,年岁颇高,没有多少道业修为的样子,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到岛上来的。
黑白对杀收气,棋势变化已到尽处,干玉白棋差一气,必死!
“唉,又输了。道九,付赌资。”干玉轻叹一口气。道九从怀中拿出十颗下品灵石,手一张扔入木盘之中。
清癯道人呵呵一笑,声如败絮,简直老得掉渣。
“我谈道人在此设局三十九年,眼看着千叶湖换了三位当家人,纷纷扰扰,人事更迭。来解此局者也有近万,却始终无一人打开残势。再过几年,老道便要进棺材了,岂不是遗憾终生。”说着把残子一个个捡出,又恢复了之前的残势。
原来这老道叫谈道人。陆青看着右下角那一块陷入绝境的白子,孤零零的很是憋屈,简直与自己眼下困境如出一辙。不仅感同身受,升起一股同仇敌忾之心。
“在下西丽山门下陆青,愿意斗胆一试,没准可以让道长不再遗憾。”陆青豪气升起,要尽展所学奋力一搏。
谈道人呵呵一笑,“老规矩,解开残势,老道便以此珍珑局势实名相告。若解不开,小友便要输上十颗下品灵石。你可愿意?”
这什么霸王规矩,自己输了便胡乱编个名字说出了账,对手输了却要实打实赔上十颗灵石。难怪三十九年没人解局,设局的人只赢不输,谁愿意跟他赌。
陆青呵呵笑起来,无所谓,伸手取出五十几颗下品灵石,扔在木盘之中,“输赢都归你了。”这东西自己有的是,就当劫富济贫,反正都是解夫人那个妖怪买单。
谈道人眉开眼笑,将木盘举起把灵石“哗啦”倒入囊中,“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陆青笑而不语,随手拈起一颗白子“啪”的打在棋盘之上。若解不了眼下困局,连命都没有了,还要那么多灵石何用。
这一手白子落在二线上正好夹住黑棋,构思奇巧匪夷所思,既不长气又无攻势之锋,但细观之却是攻守兼备的妙手,正合势之将发未发之时最是玄妙的精髓,威慑全局。
“咦!”谈道人微微一愣,小心的落下一子。
干玉兴致大起,双眼放光坐在一旁观棋,左手拄腮,右手五指在膝上轻轻敲击,陷入沉思。王三金和道九不懂棋道,站在一旁对望,大眼瞪小眼。
陆青此子一出,白棋危势顿时改观,借着黑子连接退守,白子已从底线渡过连为一体。重围之内白棋气势猛涨,比黑棋倒多了几口气来。双方黑白交战势均力敌,不一会白子借弃子叫杀黑棋,黑棋只好一路奔逃。
白棋借势冲出重围,与黑棋一路搏杀,两龙对杀环环相扣一气呵成。不多时将通盘子力激活,对黑棋形成满盘征杀之势。最后棋势杀回左下角,黑棋撞入重围,再也无力可逃,被陆青一子提光五十八枚黑子。
此时通盘几乎只剩白子,珍珑妙局呈现,棋势从左下角起直通右上角,重重叠叠气势雄浑,如宝塔状,零星几个黑棋死子,反倒成了点缀。
谈道人哈哈大笑,“心思缜密全局在胸,玲珑一击似守实攻。老道苦布三十九年的珍珑残局‘千层宝阁势’终于为你解开,小友,这天下是你的了!”
千层宝阁势!妙!
陆青再看棋势,只见白子棋势贯穿全盘,层次有度巍峨雄浑,确如千叠宝阁,最妙处便是陆青所投第一子,此时位于“宝阁”之冠,俯瞰全局凌天傲世!
谈道人哈哈大笑,状似狂癫,话里有话如同双关。说吧拂袖而起,不闻不顾抬腿向着街外走去,笑声不绝于耳,身影不一会便隐在暮色之中。连棋具都不要了。
干玉看着谈道人背影,取出扇子一阵乱摇,“疯老头,什么千层宝阁、什么全局在胸,还天下是你的了,诓骗晶石的老骗子。”
陆青心情颇为爽快,虽然不过解开一局“珍珑”残势,对自己眼下危局丝毫无助,十二刀煞依然压在心头。但珍珑棋局一解而开,反败为胜一气呵成,讨了一个好兆头。
千层宝阁势!彩头不错,五十颗晶石,值!
走了谈道人。干玉却不肯离开,非要拉着陆青坐下来对弈几局,还要挂彩赌博,甚是踊跃。
陆青心情甚好,便摆棋与他对弈。没想到干玉兴趣虽浓,棋力却实在一般,连下几盘通通败在陆青手下,输了几十颗灵石。
他越战越勇,不依不饶。陆青看看两下相差太大,便饶他几子相让,一直让到四子,却还是不胜。陆青玩的索然无味,便推脱天色晚了,不如回去休息,改天再弈。
干玉无奈,只好收起棋子,问明陆青在岛上居处,便拱手告别,临走还不忘让道九将紫檀木棋墩和玉石棋子也给一并卷走,真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