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城南门内,“南门爆笑居”客店。
四更天,毛道长、温道长没有睡觉,他俩听到了错打的“打更声”。原本应该是“一快三慢”的敲铜锣、打梆子声,变成了“一快四慢”的五更声。
两位道长说话的声音洪亮,宣忠贤和李笑先后被惊醒了。
方秋水依旧熟睡着,与他女儿方雅一样,都是耳边打雷都不会醒的人。
宣忠贤是接近三阶境界的二阶炼气师,他听到了全城都在错打“打更声”,于是断定:城内发生了兵变。
兵变从主事府大厅的酒席上率先发动了。
彻夜的狂欢变成了四更的屠杀。很多江龙卫士兵或在酒醉熟睡中、或在匆忙反抗中,被砍成了肉泥。
客店门外的辛护卫砰砰地敲着门,道:“宣随军使,不好了,城内发生了伏击。我们必须尽快出城门。”
宣忠贤没有说话。
“轰隆!”
辛护卫破门而入,笑道:“我来请随军使上路。”另外三个护卫守在门口。
温道长道:“什么‘上路’,你想杀人吗?”
辛护卫愣了一下,道:“我来请随军使出门。”
毛道长道:“你们打坏了门,是要赔维修费的!”
“什么维修费?”
“你押二百两银子。”
“我凭什么押二百两银子?”
“你打坏了门,难道不需要维修吗?”
“即使维修,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那好,你现在维修吧!”
“草拟祖宗,我打坏门,关你屁……”
“事”字没有说完,啪的一声,辛护卫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
“师弟,你不要动粗。”毛道长神速起床,把温道长拉了回来。“你动手打人了,我还怎么主持正义。”
“什么主持正义?”
毛道长道:“师弟,你看这小子,打坏了客店的门,还想尽快出城门,很明显不想修门。”
“他骂人,你没有听到吗?”
“他骂人,那是他修养不够,再说你已经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我看就算了。我们都是神仙一般的人,就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师兄,你说的对。”温道长对辛护卫恶狠狠地道:“哼,你快点赔钱。”
“师弟,你说的不对,不是让他赔钱,而是让他先交押金,要是钱不够,他再付钱。”
“师兄,押二百两是不是太少了?”
“那就四百两吧!”
辛护卫敢怒不敢言,心里大怒:修门顶多二十两银子,你却要四百两?
辛护卫后面的三名护卫,没有说话,他们立在门外,乐得看辛护卫的笑话。没有利害关系的同事,才能和睦相处,有利益冲突的同事,就是仇敌。
宣忠贤见两位道长挡住了辛护卫,心中飞快地盘算着两个选择:一是跟着辛护卫出南门,去寻找江龙卫中军;二是留在这家客店,等兵乱结束后,去见周东仓。
这两个选择,都是把自己投入到受别人控制的危险之中。两害相权取其轻,宣忠贤决定与周东仓媾和。
毛、温两位道长压着脾气和怒气,依旧在耐心地与辛护卫讨论着押金的事情。
毛道长大公无私地道:“我让你交押金,也不是为了把钱装进我自己的腰包里,我是为店家着想,为普通的生意人着想。”
“对啊,打抱不平,是我和师兄的做人理念。”
辛护卫每个月只能从江龙卫领取二两多白银的薪资,平常吃喝用钱,外加向家中父母寄点钱,每个月的薪资几乎没有剩余,哪里有四百两?四百两是他十六年不吃不喝的薪资总和。
辛护卫欲哭无泪。打又打不过,还是走吧?没有带回宣忠贤,大不了不要护卫这项工作了。拿定了主意,他就要走。
还没有跨出门槛,他的左右两条胳膊分别被毛、温二人捉住了。毛道长笑道:“不修门就想走啊?”温道长厉声道:“快交押金。”
辛护卫哎呀了两声,忍着手臂上的疼痛,道:“我没……没带钱。”
“你想让我搜身,是不是?”
毛道长连忙道:“师弟,不要搜身,搜身就显得我们太不文明了。”对辛护卫和颜悦色地道:“留下四百两押金,你就可以走了。”
辛护卫又气又怕,气得直发抖,怕自己的手臂被扭断了。没有挣钱门路,要是手臂再断了,此生就完了。
这时,客店的伙计听到破门声后,慌张地赶了过来,道:“各位,这是怎么了?屋外打杀的热闹,屋内也要打架吗?”
辛护卫见到客店伙计来了,像见到了救星,道:“店家,你说句话公道话,我打破了这扇门,你看需要赔多少钱?”
客店伙计心道:正好可以诈五两银钱,他知道讨价还价的道理,于是举起两个手掌,伸出十个手指头,道:“十两银子。”
毛道长道:“多少?你放心,只管实打实地说,有我为你做主。”
“还有我为你做主,四百两够不够?你给一句话。要不是不够,你说个数?”温道长对客店伙计诚挚地道。
什么情况?客店伙计心道:莫非两位道长想敲诈这个客人?顺着毛、温两位道长的心意,客店伙计真诚地道:“实不相瞒,这个门值四百两足银。”
足银:成色十足的银子。
辛护卫在心里痛骂。
李笑心道:如今的世道,人们只讲有钱、有势、有霸气、有戾气,不讲理、不讲法,当别人与你讲理、讲法的时候,其实只是为了讹你的钱。
李笑并清楚一扇门,究竟值多少钱?但是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客店伙计,又听到客店外的厮杀声,于是对宣忠贤道:“花叔叔,一扇门究竟值多少钱?”
“不知道。反正现在值四百两足银。”宣忠贤边说边从腰边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叠银票,数了四张交给李笑,轻声道:“递过去。”
李笑惊讶了一瞬后,拿着四张银票,走到辛护卫身边,把银票递到他的面前,道:“花叔叔……宣大主事,给你的。”
毛、温二人对看一眼,同时松手,放开了辛护卫的胳膊。
辛护卫两手接过银票,百感交集,把银票交给客店伙计后,对着屋内轻声说了一句:“多谢。”
砰砰的敲门声从大门外传来,接着“轰隆隆”两声巨响,大门被破开了,两支火把冲了进来,照亮了整个院子。
很快,两队十多个人全部进入了院子。他们大声叫嚷着,“屋里面的人全部出来。”“元阳卫捉拿江城人,……交出江城人”、“元阳卫捉拿敌兵,……交出敌人”、“所有的江城人都给我出来,……”。
温道长大怒道:“怎么又打破了门。”
“嘘!”毛道长轻声道:“师弟,莫要说话,他们在办差事。”
“办公事就能打破别人家的门?”
客房门口的三名护卫,本想冲出门外、本想跳墙而走,不成想被堵了一个正着。衣服颜色辨人,三个江龙卫中军护卫有两个人被刀剑砍倒,另一个人跪地求饶,依旧被斩了首。
“屋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快点出来。你们不出来,我们就要进去了。”
“师兄,我们出不出去?”
“当然出去了。”
“花叔叔,我们出不出去?”
“当然不出去了。”
很快,“南门爆笑居”的院子里,聚集了十多个住店的人,毛、温两位道长正在御气,防止旁人接近自己,避免了拥挤。
元阳卫的两队十多个士兵反而在院内站不下,被挤到了大门外。两队士兵同时一一排查离乡路引,凡是籍贯在江城的人都被就地砍杀了。
温道长暗中使眼色,询问毛道长是否给予解救,毛道长表示不能插手。
李笑在屋内听着屋外的砍杀声,向宣忠贤求助道:“花叔叔,你是元阳城的大主事,不能管管吗?杀人毕竟不好。……”
宣忠贤轻声道:“兵乱,哪有不死人的?”说话的时候,把一叠银票交给你李笑。
李笑立即明白了该如何做,他刚刚走出屋外,就被两名元阳兵用刀架在脖子上了。他连忙道:“我认识周东仓周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