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偷听之人到底是谁,依着陆清宁前世的身手,就算那人已经逃了,她也能循着蛛丝马迹将那人拎回来。可现如今她是这陆宅的长房嫡长女,落水之后又弱了几分,她还能亲自跑出去逮人?
因此她只是喊了一声,只盼着二太太或是姑奶奶能有更好的办法。
“梅妈妈去将人给带进来吧。”却见陆婷姝头也不回,只将手儿朝身后一摆,话语还是那么轻声轻气,动作也还是那么舒展,陆清宁却从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来不少味道。
看来梅妈妈似乎有马到功成的本事呢,那么她只待一会儿看好戏便罢了。
这花厅外的小径四通八达,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仆妇们。突然打花厅窗边蹿出去一个人,又跑得飞快,难不成还能瞒着所有眼睛飞上天去?
只要那人没长翅膀,梅妈妈又真是个有本事的,用不了稍倾便能将她捉回来!
这么想着,陆清宁便微微低头笑了一笑,又拿起账本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等听到声音再次抬起头来,先回转的却是苏妈妈,还有方才主动进屋请命的那个马婆子。
想是已经得了苏妈妈替陆清宁打的赏,那马婆子一脸隐藏不住的笑意,进得花厅来,一举一动一言一词更是恭谨有加:“回二太太,回姑奶奶,回三姑娘,人已经带到了,要不要老奴立刻将她带进来?”
二太太轻轻点头,声音听不出喜怒:“拖进来吧。”
陆清宁忍不住想笑。才在一起管家没几日,二太太已经有意无意间学着姑奶奶的淡定了;可这语气虽然平淡,用词却还是二太太自个儿的风格,一个拖字便将那爆脾气描绘得一分不差。
而姑奶奶之前是怎么说话儿的?‘没查清楚之前,总不能将人大板子打死不是?’这种精髓,啧啧,一般人可真学不会……
待两个粗使婆子真将小澄拖进来的时候,陆清宁又觉得二太太那“拖”字用得还真妙——那丫头分明被捆成了个粽子,若不用拖的,难不成还抬进来?
二太太又冷声吩咐掏出破布好回话,小澄仿佛才惊醒,双眼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人似乎有些傻了。
可陆清宁知道,太太院子里的下人,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给这丫头送着,更没人随意打骂她,只是在柴房多关了几天而已——连自家姑娘的命都敢送人的主儿,多关几天就崩溃了?这绝不可能。
“收起你那副假可怜的嘴脸来,否则你死得更快!”苏妈妈当然也明白小澄在装傻,立刻低声呵斥起来。
“奶娘莫与她置气,那里自有几位妈妈照看她,您只管回来立着便罢。”陆清宁伸出手招呼苏妈妈。
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场,就算小澄曾经是她的丫头,如今弄到管事花厅来听候处置,便不是清宁园自己的事儿了。苏妈妈当着这两人的面儿先出言教训人,怎么看都不大应该。
不过苏妈妈一句话,倒似起了奇效,至少小澄的眼珠儿活泛起来,又瞬时泛起委屈的盈盈泪光。
“你这刁奴还敢哭?难不成是谁给你受了委屈,或是给你栽了赃?!”二太太最讨厌这种动辄便双眼含泪的丫头,只因老太太塞给二老爷的两个,也是这种货色。
“奴婢冤枉!”因了被捆得结实,小澄本就跪不大好,这么一喊之下又动了些力气,立刻如同不倒翁般歪斜着躺倒。
还好马婆子眼疾手快,一把又将她薅了起来,墩了又墩摆稳当。小澄被墩了这两下,疼得直咧嘴,也不敢再喊什么冤枉了。
“你是说三姑娘嫉妒你当丫头的比她过得还好,便栽赃陷害你?还是说,你的后台本来便比三姑娘还硬,因此三姑娘便看你不顺眼?”二太太本来的怒气被马婆子这一点小动作逗笑了,问出来的话也带了些许俏皮。
小澄登时一缩肩膀,不敢回答二太太这种话。姑奶奶陆婷姝却半抬着眼帘盯了她几眼:“我若是没记错,老太太房里的曹妈妈是你的亲姑母?”
“回姑奶奶的话,曹妈妈正是奴婢的姑母。”小澄立刻回答道,眼神里也带上了些微惊喜。
陆清宁冷笑。敢情小澄以为抬出她的姑母来,二太太和姑奶奶便会怕她三分;就算这两位不吃这个,曹妈妈听说她被五花大绑拖来花厅,也会及时来救她……
陆婷姝低头摆弄着指甲,那是陆清宁昨日闲来无事帮她画的白雪红梅,“想必你出事还先于曹妈妈一步,并没来得及与你姑母告别。”
小澄立刻目瞪口呆,显然不知道姑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话儿却不能不回,于是便开口道:“奴婢被三姑娘下令绑了事出突然……”
陆清宁几乎都要给陆婷姝唱赞歌了。这话儿一句一句的卡得真好,句句都在吊小澄,待会儿再将曹妈妈出事的话一说,小澄这死丫头立刻便得崩溃吧。
“你是在埋怨三姑娘捆了你时没经过你姑母允许?三姑娘是主子,要做什么还要一个奴才同意么!”二太太厉声喝道,分明是与陆婷姝分唱白脸红脸。
陆婷姝轻笑:“二嫂也别喝斥她了,这小丫头也怪可怜的。”
她话音一落,陆清宁立刻抻起帕子捂了嘴,两人正审着小澄呢,她总不能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呀。
小澄眼睛里的欣喜果然更浓了,却假作委屈状微微撇起了小嘴儿,只管不说话。
二太太这个火大啊,这丫头才十二三吧,怎么便这么一副狐媚子样儿!正待出口教训她几句,却被陆婷姝软软的手抓住胳膊摇了一摇。
等二太太明白了这个小动作是不叫她说话后,陆婷姝便继续开口笑问:“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可怜么?曹妈妈早几天便被送到兴宁山里的庄子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陆宅。”
“我还真弄不懂你们娘儿们到底是谁家的奴才了……认主子都会认错。难道你们都忘了,这个家是姓陆的!”
听罢这些话,就像当初听到陆清宁下令捆了她一样,小澄立刻又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可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只听身后咕咚一声,随即便响起一个声音:“姑娘,我将这偷听之人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