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龙国大军在太子墨染尘的率领之下,呼啸北上,一路跋山涉水,星夜奔驰,最终,在郸城驻军,划上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疑问号。
这个疑问号,不仅是齐亦风看不懂,秦书容看不懂,便连远在楚国邺城的楚云裳,也是看不懂。
郸城,并不是墨龙国北方的门户城市,墨龙国北方,运城、沙城和山城,互为拱照,三座城池之间,又有走势连绵的天然大山,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而郸城,地处平原,虽然有郸河环城,但是郸河水浅,并不足以拱卫郸城的安全。
而且,郸城离运城三城,还隔着一个牛城,牛城虽然并不是枢纽城市,但是眼下,沙城和山城的战事胶结,到处都是齐国大军的影子,一旦齐国攻下沙城和山城,牛城就成了唯一的俯冲之地,而且,并不是墨龙国的俯冲之地,而是齐国一路北下的磨刀石。
是以,墨龙国大军驻军郸城,看似是为这场战事划下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惊叹号,实则,是一个大大的疑问号,没有人清楚墨染尘此举,是什么意图。
虽是夏日,郸城的夜,依旧清凉如水。
郸城太守府后院,一颗古老的香樟树下,墨染尘手里拿着酒杯,独酌独饮。
清冷的月辉,洒落在他的身上,月光在绯红的衣裳之上跳跃,升腾起一抹紫红的光晕,愈发衬托的他遗世独立,风神秀逸。
他一个人喝酒,一杯又一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眼神,却愈发的清亮,双眸之中,隐有红色的血雾在蔓延。
清冷的月色之下,墨染尘的身影,形单而影只,偶尔月色斜斜照射,在地上留下一团迷蒙的影子,却始终,无法对影成三人。
心里面,住了一个人,却又少了一个人,空空寂寂的,难以名状。
“殿下,大将军周尧、李玉、潘杰求见。”墨龙卫统领贾宗威站在院子门口,恭敬的说道。
“进来吧。”淡淡一笑,墨染尘放下酒杯。
周尧、李玉、潘杰三人鱼贯入内,三人都是满脸急色,一个个步子跨的很大,到墨染尘身前的时候,又是收敛了步伐,尽量放缓,可是一脚踏出去的声音,却依旧极为沉闷,显示三人的内心,极不平静。
“见过太子殿下。”周尧三人齐声打招呼。
墨染尘微微点头,抬手示意道:“坐吧。”又是说道:“你们是来陪我喝酒的,还是有事禀告?”
周尧轻声苦笑,他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墨染尘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喝酒,若不是对接下来的战事,有必然的把握,就是太过理想化,认不清楚目前的形势了。
虽然为难,周尧还是说道:“回殿下,微臣前来汇报前方战况。”
“嗯,说。”墨染尘声音一成不变,让人难以猜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周尧见墨染尘如此,心里滋味复杂,他本是陈皇后一系的人,虽然墨染尘来到郸城之后,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但他自己心里,却是分外焦灼,总感觉和墨染尘之间的互动多了一层怎么也捅不破的隔阂。
而且,运城战事失利,沙城和山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本身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以在墨染尘的面前,毫无底气,唯恐墨染尘手掌翻覆之间,就将他打落了地狱。
轻吸了一口气,周尧说道:“齐国方面,总计四十万大军,分别进攻沙城和山城,沙城和山城的总兵力,不过三十万,目前战事胶结,双方互有死伤,因为有城池的阻隔的缘故,齐国方面并未占到便宜,不过微臣听说,明日清晨,齐国方面会再度增援三十万大军,对沙城和山城发动总进攻,形势,极为不妙。”
“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墨染尘的反应,依旧不急不缓。
周尧脸色微微一变,他左右看了李玉和潘杰一眼,轻轻咬牙,说道:“沙城和山城互为拱照,乃是墨龙国北边的两道天然屏障,若是被齐国大军攻下,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属下以为,必然连夜增援。”
微微一笑,墨染尘轻声问道:“李将军和潘将军是何看法?”
他没有直接回应周尧,而是反过来问李玉和潘杰,周尧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更加难看了。
李玉和潘杰也是略微难堪,二人素来以周尧马首是瞻,此时墨染尘不回应周尧而是反过来将难题抛给他俩,让二人都有些忐忑。
犹豫了一下,李玉开口说道:“殿下,微臣的看法和周将军一致。”
潘杰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头,算是附议。
墨染尘还是没什么反应,又是问道:“齐国增派兵马,总计七十万大军全面进攻,依你们来看,要多长时间可以拿下沙城和山城?”
周尧虽然觉得墨染尘这话问的极没水准,却还是说道:“三天。”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齐亦风放话,说一天即可。”
墨染尘又笑了,他本就容貌出众,这一笑,更是令苍生颠倒,他摇了摇头,慢慢的伸出一根手指,缓缓说道:“十天。”
“这……”周尧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也不知墨染尘哪里来的底气。
李玉和潘杰也是不可思议,一时间心里都对墨染尘微有不满。
墨染尘将三人的反应尽皆看在眼底,招呼三人坐下,各自倒了一杯酒,这才说道:“周将军说三天,齐亦风说一天,我说十天,你们肯定以为,齐亦风是霸气十足,而我,是不可理喻胡言乱语,对吗?”。
周尧正要喝酒,听的这话,差点吓的站起身来,他急忙说道:“微臣不敢。”
墨染尘摆了摆手:“我们现在是在商议大计,不必太过拘礼,有什么就说什么,放心,我不会追究你们任何罪名。”
周尧听了这话,稍稍松了口气,他喝了口酒,试探性的问道:“殿下既然如此说,肯定是心里有想法的?”
墨染尘倒是没想到周尧粗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点小心思,他呵呵笑道:“是有一点想法,不过不太成熟,还需要多听听你们的意见。”
见墨染尘果真放下了架子,平易近人,李玉的胆子也是大了一点,他沉吟着说道:“齐国方面七十万大军对我国三十万大军,虽然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是沙城和山城,本身就是两道天然的屏障,即便齐国方面兵强马壮,妄想一天之内攻陷,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但是三天,或许就够了,至于十天,属下怎么也想不明白。”
潘杰也是说道:“沙城和山城虽然号称三十万大军,但是这三十万大军中,有过半是从运城收编过来的,运城失利,军心浮动,又有齐亦风口出狂言,想必会小小的影响军心,属下,也是想不明白太子的意图。”
墨染尘举起酒杯,示意他们喝下一杯酒,这才缓缓说道:“齐国两百万大军以运城为后院,而我国,一百五十万大军,驻军郸城,单单从兵力上来看,的确是不占优势,但是,一百五十万大军,其实也够了。”
见周尧三人又是满头雾水,墨染尘便是接着说道:“难道你们没想过,为什么墨龙国大军不直接上前线,或者说驻军牛城,而是郸城吗?”。
周尧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道:“还望殿下明示。”
他虽然想到了一点,但是不敢说出来。
墨染尘也不奇怪,毕竟战争血腥残酷,非同儿戏,他再次说道:“两军交战,除了绝对的实力较量之外,便是心理的较量了,你们在前方冲锋陷阵,我在后方统筹帷幄,陪着齐亦风下一盘棋。”
“齐国兵良马壮,来势汹汹,势在必得,这种时候,正是锐气正盛的时候,如若我们第一时间出兵沙城和山城,便是即刻陷入死战之中,不分个高低,谁也不会偃旗息鼓。而我军远道而来,长途跋涉,正是最为疲惫之时,齐国蓄势待发,如狼似虎,此时大战,极不明智。”
“大军绕开牛城,驻军郸城,看似不可思议,也看似将前期的优势全部都抛掉了,但是有一点你们有没有想过?不驻军牛城,恰恰是将牛城作为缓冲之地,只要我军不动,齐国大军,必然不敢妄动。”
周尧听的眼前一亮,接着他的话说道:“依殿下之意,并非弃沙城和山城于不顾,而是以这两个城市为支点,撬开齐国大军的缺口?”
墨染尘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运城、沙城和山城,虽然弃之可惜,但是如若没有这三城作为试金石,怎么能够试探出齐国方面的决心和战斗力?”
周尧听明白了一点,可是还是不解,他疑惑的问道:“若是齐国大军再下两城又会是什么结果?而且齐国大军极为凶残,以屠城为乐,若是沙城和山城失守,只怕对我军的军心是一个大大的打击?”
他说的小心翼翼,却也是足够的凝重,显然是对墨染尘的看法不是非常的认同,还有着一点排斥。
“沙城和山城虽然是试金石,却也并非是齐国的囊中之物。”墨染尘说着这话,抬头看了周尧一眼,才接着说道:“将军带兵多年,既然知晓军心和士气的重要性,难道就没想过为何我为什么不增援,反而将沙城而山城放在火上烤?”
周尧心里咯噔了一下,情知墨染尘是对他不满了,他凝眉苦思,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殿下的意思是,以沙城和山城为代价,拖垮齐国的进攻的节奏,打击齐军的锐气?”
说完,他又是喃喃自语的说道:“可是不对,七十万大军对三十万大军,绝对实力悬殊太大,一个不好,沙城和山城,反而成了齐军的垫脚石,此消彼长,反而是削弱了我军的气势。”
这时李玉忽然眼前一亮,笑着说道:“周将军,我倒是有点明白殿下为何驻军郸城,而不是牛城了。”
“为何?”周尧张嘴就问。
李玉说道:“沙城、山城和郸城之间,看似隔了一个牛城,但是牛城其实并非是二者之间的必经之路,大军从郸城出发,完全可以绕过牛城,直接进入沙城和山城。”
周尧先是不解,而后眼睛蓦然睁大,终于明白了。
他接口说道:“当年异姓王曾经开山凿石,开了一条山路,我怎么连这点都忘记了。”一脸懊丧的样子。
墨染尘见时机差不多了,也就直接说道:“异姓王开凿的那条路的确是一个契机,但是这并非是我的本意,我的想法很简单,大军驻守郸城不动,既然和陪着齐亦风下棋,自然是要埋下一个大大的埋伏。”
他见着周尧三人都在看着自己,又是说道:“大军一路争分夺秒的赶来,并不是为了增援沙城和山城,而是为了给齐亦风一个错觉,也是埋下一个稳固的后方,即便齐军七十万大军全力攻城,只要有我们这个后方存在,沙城和山城方面,就有着誓死守城的信心。”
周尧三人一听这话,后背全是冷汗。
墨染尘将沙城和山城当做试金石,还真是试金石,并没有考虑到挽救这两座城池,而是以两座城池三十万大军的代价,将齐国大军死死拖住,若是齐国七十万大军对战墨龙国三十万大军,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必然士气浮躁,军心大乱,而那时,也正是墨龙国大军反扑的最佳时机。
可是,墨染尘哪里来的信心?
周尧不解,李玉和潘杰也是不解,可是,却没人敢问。
墨染尘见着三人的反应,声音又是清淡了一些,没有一丝的烟火之气,却又是有着一往无前的必然决心。
“运城、沙城、山城,是一块针对齐国大军的试金石,而牛城,则是绊脚石,郸城,才是最终的决战之地。”
墨染尘要的,是一战定位来,力挽狂澜,将这场大战在郸城划上一个句号,还墨龙国一片清明。
而周尧三人听了这话,脸色更是凝重。
以郸城为决战之地,虽然解开了三人的疑惑,但是三人的内心,反而愈发的吃紧。
即便沙城和山城能够僵持十天,但是十天过后,就与齐国展开决战,岂不正是一战求未来,会否太过激进和冒险?
墨染尘当然知道这么做很冒险,但是,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留给自己退路,也同样,让齐国无路可走。
这一战既然不可避免,那么要打,就打在齐国的痛处!
周尧三人走了,步履沉重,他们虽然领会了墨染尘的意图,但是肩膀上的担子却更重了,必须提前部署。
三人一走,一身黑衣的墨飞,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院子里。
“殿下,明月城来信。”墨飞恭敬的说道。
他递过信封,墨染尘接过,撕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
“这信是谁交给你的?”他急声问道,拿着信封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墨飞脸色微苦,说道:“是珠儿托人送过来的,一封是给我的,一封给殿下您的。”
属于墨飞自己的那一封他已经看过,一看之后大吃一惊,都没来得及梳理和珠儿之间的关系,赶紧送了信过来。
此时一看墨染尘的脸色,就是知道事情不妙。
事情,的确不妙。
墨染尘手里的这封信,只有简短的一行字——善待楚家,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偿还之!
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似乎那****的颠鸾倒凤,不过是一场了无痕迹的****。
可是,又如何会了无痕迹?
那****,早已在墨染尘的灵魂深处,铭刻下了无法抹去的烙印,让他时常回味,时常迷惘。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一封信?
楚云裳明明就在明月城,为何要提出让他善待楚家?
而且,听墨飞的意思,信是由珠儿寄过来的,而不是楚云裳本人,她,在干什么?去了哪里?
一时间,墨染尘慌了。
当日天牢深处,面对丧心病狂的陈皇后,他没有一丝的慌乱。
今时,齐国两百万大军压境,来势汹汹,他亦是从容应付,一丝不紊的布局。
偏偏,一封信,一句话,他慌了。
心底,隐隐有寒意狂冒,不知道为何,墨染尘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王妃,她怎么了?”墨染尘方寸大乱,失声问道。
宁王妃,现在应该称之为太子妃了,可是谁也不会去纠正这个不起眼的错误,墨飞脸色微微一黯,张了好几次嘴,才说道:“属下刚才收到消息,王妃早在几日之前,就离开了明月城。”
几日之前,难道是大军从明月城出发的那一天吗?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墨染尘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温存,他和墨染尘之间,已然连为一体,难分难解。
可谁想过,他才一转身,楚云裳就从他身后消失不见!
强行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情绪,墨染尘问道:“她去了哪里?”
墨飞轻轻摇头,叹息道:“属下不知。”
不知,该死的,难道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吗?
墨染尘大怒,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发火的时候,他立即命令道:“你吩咐下去,让人去查,查个清楚。”
“是!”墨飞领命,正要离开,又是见贾宗威急急忙忙的从外边跑了进来,极为沉稳的一员猛将,此刻脸色古怪不说,表情也是慌乱不已。
墨染尘本在气头上,当即不悦的怒斥:“怎么回事?”
贾宗威连忙说道:“殿下,属下刚从秦国方面得到消息,您看看。”
他恭敬的将来信递上去,墨染尘撕开一看,脸色就是一僵,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他接连看了好几遍。
最终,墨染尘深深的呼吸一口气,转头,遥望南方。
云裳,郸城气候……不好适应,你在邺城,可还好吗?
……
墨染尘并不知道,此时,楚云裳已经离开了邺城。
楚国同天年间,同天十五年七月三日。
楚云裳率五十万大军前往宣城。
同天七月五日。
楚国大军,抵达润城。
同天七月八日。
楚国大军,抵达郦城。
大军一路西奔,不分昼夜,却也是在途中,浪费了不少时间。
此时,秦国方面收到消息,早已加大对武城和迁城的进攻步伐,武城和迁城,岌岌可危。
郦城,坐落在楚国东方,与武城相邻,辐射迁城。
与楚国境内其他的城池不一样,郦城看起来很破败,灰暗,完全没有楚国其他地方的富庶。
“这就是郦城?”安置好大军之后,楚云裳带着萧慎,率领几位随从,进入城内。
楚国虽然自十五年前的旷世大战之后,积贫积弱,却也在楚太后休养生息的政策之下,恢复不少,不说人人锦衣玉食,却也不会出现大量的灾民和难民,可是郦城,却是瞬间颠覆了楚云裳的印象。
这里的人,生活条件极为落后,最主要的是,这里,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朝气。
萧慎轻声一笑,也难为他现在还笑的出来,他解释道:“没什么奇怪的,这里的百姓,以前都是各省各府的罪犯,流放、发配到这里服苦役,碰上朝廷大赦,就做了良民,后来在这里生活下来,不过这里本就是苦寒之地,又接近边关,虽然有商人通行,却无人在这里长住,加上连年大乱,这里,自然破败不堪。”
来的路上,楚云裳虽然收集了不少资料,但是看资料远没有看实况来的震撼,她微叹了口气,难怪秦国方面视楚国为无物,不说秦书容本身野心勃勃,以秦国的实力来看,两相对比,楚国,的确是差了太多。
“走吧。”她招呼一声,继续往前走。
因为武城和迁城大战的缘故,虽然战争还没有波及到郦城,郦城方面,却也是人人自危,整座城池,在郦城驻军的部署之下,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楚云裳去的地方,正是驻军郦城的将军府。
刚到将军府门口,就是见一侍卫跑了出来,恭敬的说道:“长公主,徐将军有请?”
楚云裳冷笑,这徐将军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居然不亲自出来迎接,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她倒是要看看,徐将军,到底是何种威风。
“走!”楚云裳冷冷一笑,大步入内。
一行人,鱼贯进入大殿。
大殿有些暗,两侧站满了校尉、都督,这些人,汇集一堂,正在商量着前方的战事,见着楚云裳进来,只是拿眼睛打量了一眼,并没有人说话。
他们不说话,楚云裳也没有反应,静站着不动。
倒是萧慎,眉峰怒气隐隐,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一会,就听一声大笑:“卑职来迟一步,见过长公主。”
那人,却是从后堂走出来的,那人一走出来,大殿内的校尉都督,这才不冷不热的对着楚云裳行了一礼。
楚云裳并不在乎礼节,她朝那走出的男子看了一眼,这人相貌堂堂,神态威严,流露出浓烈的军伍气息,或许是常年征战在外的缘故,他的皮肤极为黧黑,下颚留着三缕胡须,威严之中,又是给人一种酷烈的感觉。
不过他的酷烈和彭飙的不同,彭飙是一往无前的霸气,而此人,酷烈之中,又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小精明。
一眼,楚云裳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容易驾驭的人物。
楚云裳看着来人,若有所思,缓缓说道:“你就是徐森?”
“正是卑职。”徐森不卑不亢的说道。
“见了本宫,为何不跪?”楚云裳脸色陡然一变,疾言厉色。
这话一出,大殿之内的校尉和都督,都是脸色随之一变,似乎没有想到楚云裳那娇艳无双的外表之下,竟然有着如此的威势。
徐森眼中一抹精芒一闪而过,淡笑着说道:“回长公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望长公主恕罪。”
徐森自然也是听过一些关于楚云裳的事迹,不管是朝堂之内的争锋相对,还是彭飙之死,都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要臣服!
“好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宫现在出现在了你的面前,谁是君,谁又是臣?”楚云裳一见徐森的态度,就知道他对自己未必服气,必须要立威了。
“长公主是君,卑职为臣,这点,卑职还是分的清楚的。”说是分的清楚,可偏偏又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看不出来原来徐将军如此的深明大义,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小器了?”楚云裳淡淡说道。
如若说楚云裳只是一味的发火,以势压人的话,徐森未必真的看的上楚云裳,哪里知道楚云裳迅速调整了心态,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倒是让徐森的心微微一紧。
他笑着说道:“长公主说笑了,微臣不敢,折煞微臣也。”
楚云裳敲打两句,懒的废话,她知道对这些常年驻军在外的军人,单单是言语的打压,根本就难以收效,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让人真正臣服。
随之摆手,楚云裳淡淡说道:“徐将军想必知道本宫前来的目的吧?”
“微臣知晓,微臣早已准备妥当,只等着长公主一声令下。”徐森不慌不忙的说道。
“如此甚好,带路吧,本宫去校场看看。”楚云裳敛了气势,施施然说道。
徐森立即说道:“来人,带长公主去校场。”
徐森的话音一落,立即一个侍卫站了出来,领着楚云裳往外走去。
楚云裳面无表情,却是萧慎脸色微微一变,暗暗对徐森嫉恨在心。
“这个徐森,不太对劲?”萧慎在楚云裳耳边提醒道。
徐森在楚云裳面前摆足了架子,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搪塞,拿捏的很,甚至都不亲自出面带他们去校场,楚云裳自然也是对徐森留了心思。
不过,徐森品行如何,还得再看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不能一棒子将人打死。
楚云裳淡淡一笑:“再看看吧,不急于一时。”
萧慎冷声道:“这个人,就算是可用,也不能大用,等到秦国退兵,就是他的死期。”
“到时候再说。”楚云裳摆了摆手。
一会之后,就出现在了郦城城东的校场。
校场之内,搭建了不少营帐,数万大军,气势凛然,大声呼喝,正在训练。
“长公主,请稍等,属下去跟校尉大人说一下。”领路的侍卫恭敬的说道。
不等到楚云裳回应,就是赶忙离开。
萧慎脸色更是难看,出奇的,楚云裳却是笑了。
萧慎好奇:“你还笑的出来?”
楚云裳说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且不管徐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带兵却是很有一套,军营之中,等级森严,事情层层上报,有条不紊,即便我亲自前来,亦是不容破例。”
萧慎听楚云裳提醒,发觉果然如此,他举目四望了一眼,说道:“如此说来,这徐森,还是个人才?”
“是不是人才还有待观察,不过一会见机行事。看来徐森是有意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了,可不要让他如愿才好。”楚云裳咬了咬牙,还是不满。
过了好一会,领路的侍卫还没出现,楚云裳就更是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看来,徐森是存了心,要让她好看了。
可是她岂会让他如愿?
“萧慎,你过去传令,让士兵原地休息,清点人数。”楚云裳对萧慎说道。
萧慎先是一愣,而后又是一笑,有人要倒霉了。
他也不亲自去,点了身后的一个侍卫,命令一传下去,校场之内,数万大军,登时乱套了。
“怎么回事,谁传的军令?”
“那人是谁?面生的很啊。”
“咦,不对,有人假传军令,真是好大的胆子!”
……
不一会,校场之上,人影绰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楚云裳这边看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手里提着长矛,指向楚云裳,厉喝道:“校尉大人不在,谁敢越俎代庖,发号施令?”
随之有人附和:“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怕军律处置吗?”。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萧慎一巴掌将一人打飞,冷笑着说道:“召集你们的就是我,还有谁,有话说吗?”。
萧慎本就纨绔贵公子,身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势,一些人看了看他,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来人,速速请了校尉大人过来,交给校尉大人处置。”立即有人说道。
马上有人跑着朝营房方向跑去,楚云裳冷冷一笑:“等的就是你去报信。徐森,你不要是闹大吗?那就试试看,我等着看你最后怎么收场。玩火,是要自焚的!”
楚云裳也不管那人是否真的去通知校尉,声色一凛,大声说道:“所有人听着,现在,由我接管郦城大军,所有人,听从我的命令!”
“你是谁的?凭什么听你的。”
“好大的口气,莫非是活的不耐烦了?”
“等着看吧,一会校尉大人来了,一声令下,我们就将她们活活砍死!”
……
自然不会有人顺从楚云裳的命令,也没人反抗,众人都是伸长脖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楚云裳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倒是有点佩服徐森掌兵有道了,若是普通的军营,被她这么一闹,估计早就大乱,而这些人,居然还是进退有度,一看就是精兵。
当然,虽然是精兵,也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不然,反而是一个天大的祸患!
很快,一阵脚步声,迅速在楚云裳的耳边响起。
“哪里来的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乱闯军营。”一个校尉打扮的中年人,拿手指着楚云裳,急声怒斥。
那人脸色发青,大步走来,额头上青筋冒起,显然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楚云裳没有看到那个领兵的侍卫,就是知道,这肯定是徐森在给自己下套子了。
“校尉大人是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乱闯军营了?”楚云裳淡淡说道。
“未经我的允许,私入军营,越俎代庖,擅自发号施令,扰乱军纪,按照军队律例,那就是个死罪。你还敢说你没乱闯军营?”校尉大声冷笑,颐指气使,好似楚云裳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死人。
萧慎阴阳怪气的冷笑:“好大的口气,好心奉劝一句,如今风大,小心别闪了舌头。”
校尉更是脸色一片青厉:“擅闯军营不说,竟然还敢口出狂言,来人,拿下去,砍了。”
此时,校场外围的的一棵树下,一个黑袍校尉对着徐森说道:“徐将军,这么做,会否有些不妥?”
徐森淡淡一笑:“长公主一来就逼迫的我立投名状,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实力来接受我的投名状,你来我往而已,有何不妥?”
“万一长公主不小心受了伤那该如何?”黑袍校尉还是不放心?
“如果连这个小关卡都过不去,我又凭什么给她卖命?”徐森不以为然的说道。
陡然,他朝着校场之内看了一眼,脸色就是大变,额头上,冷汗刷刷的冒了下来,该死的,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