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当与子归 26 第十二章

《当与子归》26 第十二章

作者:卿妃 字数:4057 书籍:当与子归

  高大的城楼耸入天际,层云中像是被撬开了一道缝,琉璃瓦上染抹近似于釉彩的晨曦。

  这就是□□的都城,京师啊。

  但她会如此感概,并非因为眼前城楼的黄瓦盖顶,一片富丽堂皇,而是因为想起了自下县出发时,师傅的一句话。

  “老夫也想去看看这些年京师衰败成了什么样。”

  “师傅!”

  她惊讶地瞪大眸,将师兄们的慌乱看在眼里。

  “您哪儿都能去,唯独京师……”

  “师傅,您忘了么,五绝的名号是从皇城开始扼杀的。”

  “光是连累老幺,作为师兄的我们就已经很愧疚了,假如连师傅都……您是想徒儿们成为悖师的逆人么。”

  淡色的眸子微微颤动,六师兄瘦弱的身子透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真是。”仿佛看着玩闹孩童一般,师傅无奈地笑着,“咸儿难道你们都忘了?五绝已经死了啊。”

  “师傅……”

  “如今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担心么儿的可怜老头,只想伴她一路前行罢了。”

  捧着写着诏命的布帛,她些微愣怔。

  “还是说论到对京师的熟悉,你们有谁能比得过老夫。”

  当然这不是问句,否则也不会有一路相携的师傅和十一师兄。

  余秭归看向那个因巨大城楼而惊叹的少年。

  “门上点的是金粉吧,明明很富贵,师傅为何说京师已经衰败了呢。”娃娃脸看向自进入顺天府变开始沉默的老者。

  叹息混合着乳白色的晨雾,自王叔仁的口中呵出。

  “对于京师来说,最大的衰败便是王畿之地尽豪奢,而四方之境草木折,这是失道的预兆啊。”

  她微楞。

  一路行来借宿的农家皆是粥如稀水,开始时她还以为是主人小气,直到无意间瞥见见底的米缸她才明白,原来天灾与苛税在摧垮一个个里甲。以致于天子脚下的直隶,都到了这种不堪重负的地步。

  的确,相较于村落里透风的矮墙,为庆双节而点金彩绘的京师城楼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以致于透出几分衰败的腐气。

  一百零八响晨鼓渐进尾声,新漆的城门缓缓开启,而这不过是“里九外七皇城四”,京师的二十城门之一。

  因近一年中阴长阳衰的冬至,虽过平旦,天光依旧暗沉。大街上朦朦胧胧只见人影,很是鬼魅不清。

  “道长,几位道长是从外地来京的吧。”不知从哪里窜出个人挡在他们身前。

  “相公如何知道。”背后就是右安门,王叔仁明知故问。

  “嘿嘿,我不仅知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还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这人很是油气地靠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建筑,“是来‘金鱼池’作法的吧。”

  金鱼池?她与十一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师傅。

  “那相公这是?”王叔仁也没反驳,顺溜问道。

  “金鱼池里金鲤长斑,这本就是不祥之兆,再加上……”那人鬼头鬼脑地看了看四周,“听说圣上不好,宫里四处寻仙防道请人来驱鬼神,治金鲤呢。”

  老目一颤,王叔仁推开那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怕他不信似的,那人忙拽住他的道袍。“千真万确,皇城里爷儿有人,这几天和尚道士不知来了几拨。您看前面那可是武当道士,早您一步刚到。”

  顺着他手指看去,确实有几个道人。

  “虽说武当道士名满天下,可没了这个东西,一样治不好啊。”那人贼贼一笑,自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白瓶塞到王叔仁手里。

  “这是?”

  “一道和尚的舍利粉,别说金鲤了,连死人都能医活!道长你不信?”那人摸出一个铜牌,“我家以这个营生,从前朝王墓里掘出了一道和尚的舍利,如有假话天打雷劈!”

  手指天,脚踏地,颇有几分正气模样。

  “那前面的武当道士小爷我可是连搭理都懒得,若不是看与道长有缘,我还真舍不得出手。”袖中握手议价,“给这个数,咱俩门清,怎样。”

  拨开他的手,王叔仁一揖。“多谢相公。”

  “哎!这半不啰啰,嫌贵可以说啊!”

  身后那人还在吆喝,不一会便从议价变成了顺嘴的京骂,听得十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傅?”他不解地看向王叔仁。

  从头到尾,乱七八糟,他怎么听不懂?

  “夜方五鼓未啼鸦,小市人多乱似麻。贱价买来盗来物,牵连难免到官衙。”一边吟诵,王叔仁一边看向昏暗天色下的街道。

  隐约间人影攒动,胡同巷角满是摆摊设点的小贩。

  “这里的东西不是赃物便是赝品,晨鼓而合,日出则散,趁未明之际做见不得人的买卖,京师人称鬼市子。”

  鬼市子?

  秭归亦打量,果然天光昏昏,如人与鬼市。

  “不仅如此,这里还是京师小道消息的集散地。”

  “哎?”十一圆圆的眼眨了又眨。

  “京师南门正阳门是天坛与山川坛所在地,后日便是冬至,天子自皇城而出至正阳门祭天祭祖,因此这几日正阳门戒严,普通老百姓是无法进入的。而为师之所以领你们从临近正阳门的右安门进京,就是因为这里鬼市子,以及右安门里的神庙道观。”

  “金鱼池便是其中之一么?”秭归一边问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向后瞟去。

  王叔仁轻颔首。“金鱼池传说为九重宫阙,‘池上有殿,傍以瑶池,’为历朝天子供奉之所。池中有金银鲤,池水为民,银鲤为官,金鲤为君。池水污则天下乱,银鲤弄波则朝有奸权,如今金鲤生斑……”

  “不过是冬日日照不足,京师人真是大惊小怪。”最爱玩乐,也最晓杂事的十一懒懒道。

  “问题就在这京师啊,京师便是最大的鬼市。”王叔仁微微蹙眉,看向心思明显不在这的老幺,“阿归,你朝后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鬼市里的小贩,“那些都是骗人的伎俩,你莫要上当了。”

  “是,师傅。”

  她徐徐收回视线,就听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即便夜未央,马车上的金饰花纹也清晰可见,红漆车轮如火一般破晓而来。

  京师骋马,如此嚣张的做派,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但显然老天没听见她虔诚的祈盼,车轮在她面前精准停住。

  “上车。”

  精致的雕花木门里传来平平二字。

  她看了看已无人影身侧,患难不见师兄弟,没想到连师傅都靠不住。

  事已至此,只能拼了。

  两眼一垂,她心无旁骛就往前走。

  北地风大沙尘多,听不见是常有的事,常有的。

  负手而行,她走得不紧不慢,一双眼不时瞟向跟在身侧的马车。

  虽裹着密实风衣面目不清,可马夫身形高大,举手投足透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再看车身,一朵金盏花极尽妖娆地镶嵌其上。这就是家徽吧,贵族的标志。

  再看不远处,师傅和师兄上了一辆毫无装饰的小车,冲她招了招手以示安心。看来是早有安排,这样也好,就不必担心牵累他们了。

  瞟眼身后,她默默地想着。

  人和车拐进小巷,昏暗的晨光中,只见几个黑影生怕跟丢了谁,速度极快地尾随而至。

  从头到尾什么也没看清,不知是什么妖法,还是鬼神降世,几人只感到迎面一击,然后便不省人事。

  踩过撂倒的最后一个人身,余秭归摸摸耳上碧玺,老牛慢步地走向停在巷口把风的马车。

  雕花木门大开着,车里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漂亮的俊眉微微扬起,像是算准了她会上来似的。

  余秭归撇撇嘴,终是不甘心地走了进去。

  本来就没什么天光,在加上身后车门关上,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骤地沉黯下来。她有些不安地向外挪挪身,脚腕却被人准确捉住,一把拖进车厢深处。

  “做什么……”气息不稳的发音,她仰面躺在毛毡上,死死瞪着如毒蛇般悬在上空的某人。

  “做什么?”语调轻得让人发毛。

  一双春眸虽凝着她,可她却不信黑暗里他能看清。于是她狠狠瞪,至少气势决不输人。

  “盟主大人的身手可真不一般,也不枉在下为您亲自把风。”虽然没有磨牙,可这语调比磨牙还要恐怖。

  “谁知道刚进京就被人跟踪……”自知理亏,她的声音软了下来。

  “只是京师?”

  哎,这人能不能别这么敏锐。

  叹了口气,她试着坐起身,可上方的他丝毫没有挪位的迹象。推,她推,推不动啊。

  有些丧气地倒在毛毡上,她认输。

  “自打当了这个劳什子盟主,找茬的人便没有绝过。”余秭归老老实实道,“君子点的还会开打前道句切磋,大多数都像今天这样偷偷跟到无人的地方,然后出手。不就是盟主之位么,弄得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真可恶。”

  她语调软软发泄着多日来的冤气,听得上官不由轻笑。

  “听说秭归这次英雄救美出尽了风头,没有亲眼看到可真是可惜啊。”

  英雄救美?这话怎么怪怪的。

  窗棱上透着薄光,她不解地看向上官。

  单说相貌,这人不若萧匡的不羁,没有岳君山的精致,也难比卫濯风的孤高,甚至连江湖盛传神佛气质也是假的。

  怎么她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

  “看什么?”迟迟等不来她的反驳,上官有些心烦。

  “看你。”

  闻言,黑眸耀出惊喜。“秭归这么想我?”

  “想你?”她鹦鹉学舌道。

  俯身看着她,上官笑得□□滋蔓。“你眼中不是思念又是什么。”

  “这样啊。”她似懂非懂地眨眼。

  只觉此时他的眼中是真心实意的笑,这笑如融冰的泉水,点染春眸,潺潺涓涓流淌出无限情意。不仅顺眼,而且引得她心跳一滞,全身痉挛般得毛孔张开。

  妖孽啊。

  只是,以前也见他笑过,为何没有这种无力抵抗的错觉?

  她很认真地想着,抬头只见他目色贪婪,眼神□□得让人发毛。

  原来是吃人的黑山老妖,背上窜起冷汗,她急忙道:“子愚怎知我今日抵京。”

  抽出她发间的木簪,上官意心情颇好地看着她黑发散乱的美模样。“你说呢。”

  能这么准确地堵住她,显然是有线报。不说萧匡早她一步进京,就说方才师傅和十一师兄很有默契地弃她于不顾——

  绝对是共谋,集体作案不会错了!

  见她纤指越握越紧,上官意勾起唇角。“若不是你执意做这盟主,你师门也不会将你托付于我。”

  托付?这分明是打包外送,就差道一声慢用了。

  “秭归,你看似散漫,实则用心,原本你上擂台只为阻止卫濯风夺得盟主之位,与你师兄自相残杀。谁知那日卫濯风擂台遇险,生死一线,若不救他则卫九心伤,所以你这才击败了北狄鲜于氏。你最怕麻烦,手捧官印时你定是悔恨交加,没有半分心喜。只是,当授印的官员提到你的使命时,你心动了。”

  眼皮一跳,余秭归看向他。

  “听来是武林盟主,实则是朝廷对付流民的爪牙,这爪牙与其是别人,不如是自己,至少可以以由你来决定出不出手,抑或是对谁出手。”上官凝神看着她,“江湖有条规矩,击败盟主的就为盟主。此次你奉旨上京,非但不会如你父兄所愿想交出官印,反而是想将江湖人引上京城。”

  晨光渐明,静静地洒在车厢里。因是坐着黑发铺了一地,与她耳边的鲜红的碧玺,衬得一张秀颜愈发苍白。

  “若是夜里,我真要被你骗了。”轻抚着她的脸颊,上官语调柔缓带抹怜惜,“上京以来睡了几个时辰?背着你父兄处理了多少尾随的江湖人?傻瓜,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么。”

  她有点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不过,我不会拦你。”

  她诧异抬眸。

  只听上官轻哼一声。“怎么你以为我会像你父兄那样,将你教训一通?你既然想做,我就绝不会拦你。”

  “子愚……”

  如果有尾巴,她一定会摇起来。

  “至于随你上京的师傅和师兄,你无需担心。傅咸虽然手软,脑子却还是有点的。”

  听他说得那么不屑,她也不反驳,毕竟人在屋檐下,六师兄就容她低低头假装没听见吧。

  “大魏开朝的第一女官,就算你再韬光养晦也难免为人瞩目,你师傅师兄身份特殊,承不住这种打量,所以你们分开住。”

  嘴上说着,上官将她按在身前。

  明明看起来很斯文,怎么手劲这么大,懂武的可是她啊。人争一口气,她可不服输。

  按倒,爬起,再按倒,爬…爬不起……

  见俊眸越来越近,绽出细密春情,她别开脸颊不敢看他。

  “乱想什么,嗯?”

  乱…乱想?

  月眸刚要瞪向他,就见温热的手心覆上眼帘。

  “这里没别人,你放心地睡吧。”

  男子的鼻息喷薄在她耳边,非但没有先前的侵略感,反而让她感到很温暖。

  “我要去大明门报道的。”

  睁着眼只见他掌心的纹理,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似笑似叹:“到了,我叫你。”

  “真的?”

  “嗯,睡吧。”

  声音钻入她的耳际,轻轻软软如春风一般,春懒的困倦铺天盖地地袭来。

  对了,有一点很奇怪,很奇怪。

  至于是哪一点,她已经无力去想,这二十四番花信风便将她一路吹远……

  放下车帘,上官垂眸看着枕膝而睡的美人。

  指尖延着她耳垂上的碧玺徐徐向下,划过那略显消瘦的下颚,而后停在泛白的唇角上。

  “傻瓜。”

  语中带抹难以抑制的感情,他俯下身,只见秀唇微掀溢出梦语。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春眸漾柔,上官抚着她的唇瓣淡笑,“秭归,就算我不拦你,这官你也做不成,你道季君则敢用一个上了这辆马车的官员么。金盏花,可是首辅郑家的家徽啊。”

  突地,门上轻敲,传来萧匡有些可怜地声音。“舅舅,大明门到了。”

  看着膝上苍白的娇颜,上官头也不抬。“绕着外城再跑一圈。”

  “哈?舅舅,这风很冷啊。”

  “冷?”上官眯眼。

  “没…没……”

  一甩响鞭,马车再度启程。

  车里,上官俯下身。

  “你的梦中只有我。”

  冬至未至,二十四番花信风,绽放在她的唇上。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