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扶扬好看的俊眉微微收拢,面有不悦之色。她那样倔强不肯吃亏的性子,被人欺负被人暗算受了伤,她竟然不思报仇,念兹在兹的还是那个姓刘的家伙。
他眼神微微一暗,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她时似是充满恼恨的味道。
“我说了无论如何会保他无虞,你在担心什么呢?”他脸色缓了缓,收起了眼里的些微波澜,尽量平心静气地说道。
“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定加重了他的伤势,”林湘妆还是不依不挠地恳求道:“他现在的情形真的很危险,也很可怜……”
林湘妆虽然是以恳求的神情,但语气间却是铿锵有力的,“今天发生的事情”这几个字咬得很重,眼神灼灼,大有他不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周扶扬也不是笨蛋,听她特别强调那几个字,就知道他的宝贝妹妹又给他找事了。唉,他怎么这么命苦,人家都是左右逢源挥洒自如,怎么他身边的女子都是让他操心劳碌焦头烂额的?
“好,我答应你去看看他。”他终是妥协下来,正所谓“爱屋及乌”,她既是如此重视那人,他再要拒不合作恐怕她又要对他心生怨恨。再者说,假如她所言属实,按照他们此前的约定,那他还真是无法置之不理。
周扶扬出得门来,又唤了两声绿绵,没听见她回应,他心中顿生疑窦。忽然忆起刚刚回来之时似乎便没看见她的踪影,他先传了一个下人去静室那边,叫值守的人去怡秋居见他。随后他便跨步当先往怡秋居方向去。
刚步入怡秋居的院门之内,便闻到隐隐的中药味道飘散于空气之中,而周扶弱的闺房之中,一片低低切切的呜咽之声不绝于耳。
他走进周扶弱的闺房中时,看见地上奴婢们跪了黑鸦鸦一片。透过垂下的粉红色帐幔,可以看见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周扶扬心里咯噔一声,胡乱踢开跪在地上挡路的婢子们,慌忙奔至床边。
“公子!”
跪在最前面的,不是绿绵还有谁?只见她脸带泪痕,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有没有请大夫来看?”
李甲诚惶诚恐地紧跟在后面,一边抹汗一边回答道:“已经派人去寻王大夫了。”
王大夫是最初给刘别治伤的大夫。
周扶扬便不再作声,一言不发地往静室方向而去。
他前脚刚到静室,王大夫后脚便也到了。
王大夫年过五旬,面容干瘦清矍,却精神抖擞。
互相见礼毕,两人便一齐来到刘别的床前。
此时刘别身上的棉袄早已经被除去,非但如此,身上的衣物几乎全被脱光,仅着一件袠裤而已。他身上斑驳的伤痕已被清理过,露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还全都微微泛着白色,一看就是在水里泡过许久。
而与这些泛白的伤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因高热而发红的皮肤,他大概也觉得难受得很,不断试图着在床上扭动身体,干涸的嘴唇已微微发白开裂,不停地呢喃着什么,双眉间也紧紧地皱在一起。
王大夫大致看了一下刘别的伤势,先是惊得掀了掀眉毛,“唉呀”叫了一声,又替他把了把脉。与刘别靠近的瞬间,他都觉得似乎自己也受了牵连一般,深身丝丝地往外冒着热气。
“这可如何是好?”王大夫诊得他脉气不正,虚而又数,不由大吃一惊,跌足叹道:“此人本就伤势极重,如今伤口又发生感染,还引发高热,伤口很快就会发脓溃烂的。恐怕性命不保矣!真是前功尽弃呀!”
周扶扬闻言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其实他也是稍通医理的,刚才一见刘别的情形便已察觉事态严重,这时一听大夫如此说,他上前一步抓了刘别的手腕,只觉他脉象轻微,十动一代,五脏无气,已是将死之症。
周扶扬整个神经立马绷紧了起来。
“若是以利刃剔除腐肉,再施以药物,何如?”他放开手来,转头不抱希望地看着王大夫,试探着问道。
“周公子,你所言虽然在理,但是此人伤处甚多,内体又大为耗损,若贸然动刀,只怕牵连甚大,失血过多……”王大夫汗颜道:“鄙人医术浅薄,实在不敢冒此风险,还请公子另请高明吧!”
王大人说完,便打了个千儿,重新背起药箱,准备告辞而去。
“王大夫,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了吗?”周扶扬心里一急,赶紧伸手将他拦住:“您还是再想个什么法子,我多给您双倍诊金……”
这人要是真这么挂了,他该如何向林湘妆交代?他们可是事先有约的。
“周公子,这无关诊金的事。”王大夫一脸无可奈何道:“实在是区区才疏学浅胆小怕事,不敢妄动针石……”
周扶扬心里麻麻的,像是有粗砺的东西摩擦着心脏一般,说不出的龃龉。倒不是因为他多顾惜刘别的性命,只不过此人与林湘妆关系匪浅,他不愿失信于她罢了。
“王大夫,请你无论如何救他一救!”周扶扬向王大夫抱了抱拳,语气铿锵有力道:“行医济世,救死扶伤,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啊,至少你尽力了是不?”
王大夫被他这么一说,倒还真的不敢就走了。他叹了一口气,重新放下药箱,取了纸笔,稍作沉思,刷刷写了一个方子,一边吹着上面的墨迹一边说道:“目前我还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先写个退热的药方……”忽然间,他脑中好似灵光一闪,脸上先是一阵狂喜,继而又沮丧地摇摇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不会吧?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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