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刚过早饭时辰,在周府门口停下了一顶粉昵软轿。
轿夫压下轿子,贴身跟随而来的丫鬟妩儿打起轿帘,从轿中缓缓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来。
她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光景,生得雪肌花颜,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姿婀娜,仰头看了一眼周府大门门匾上烫金的“周府”二字,嘴角微微向上牵起,昭示着她此刻心情相当不错。
妩儿上前拍门。
朱红大门微微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来,一脸警惕:“你是什么人?”
“这位大哥有礼!”妩儿懂事地笑了笑,微微福了福身,语声清脆道:“烦大哥通报一声,就说虞国公府的四小姐前来拜访周夫人及扶弱小姐,这是拜贴!”
妩儿一行说着,随即将手中的大红色拜贴递了进去。那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伸长脑袋朝外张望了一番,待见到不远处亭亭玉立于轿畔的女子时,不由陡地失了神。
“嘿,你还不进去通传,这是在朝哪儿瞧呢?”妩儿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手上捉着一方手绢,便在那人眼前使劲晃了晃。
那人立时回过神来,自知失礼,赶紧道了歉,讪讪地关了门,飞也似冲入内堂报信去了!”周夫人赶紧上前将她的身子往上虚虚一托:“这如何使得?叫我如何生受得起?!”
世家小姐,公卿之后,又是皇亲国戚,其身份地位,自不是一般富贾乡绅可比的。如此尊贵之身,一向高高在上,俯视苍生,何时有向庶民请安施礼之说?恐怕她今日之举,可谓首开先河。
“乐宠为晚辈,而夫人是长辈,晚辈向长辈见礼也是应该的。”杨乐宠无比谦逊又真诚地向周夫人道:“况且,昨日乐宠太过冒失,令夫人与扶弱小姐受惊,乐宠心里一直歉疚不安,是以今日斗胆上门,只请夫人看在乐宠太过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能够包涵则个。”一边说着,她又一边往周夫人身后瞟了瞟,疑惑地问道:“如何扶弱小姐却未曾一道前来?难道她一直怀恨于我,不肯给我道歉赔罪的机会么?”
“杨小姐先请坐,我们坐下说话吧。”周夫人迤逦坐了上首主座,杨乐宠便在下首第一个客座半欠着身子坐了,一副小心翼翼谨慎保守的模样。而周扶扬则在最后一个位置款款落座。
“我儿扶弱昨日身体不适,是以正在房中将息着。”周夫人这才解释说道“不过既然杨小姐想见她,我这便打发人去请她来便是。”
“啊?扶弱玉体违和,莫非与昨日乐宠胡闹有关,果然惊扰了她么?”杨乐宠吃惊地伸手半掩了嘴,甚是自责与不安地问道。
周夫人尚未回答,那边周扶扬却自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周公子这是在怪我么?”杨乐宠转过脸去,一副很受伤的神情,羽睫轻颤,轻咬朱唇,双手不安地绞着手帕,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昨日的情形,若不做得逼真些,齐明珠又如何肯信?”
“我怎么敢见怪于杨四小姐?”周扶扬不冷不热道:“若你帮了我的忙我反而不领情,那岂不是显得我周扶扬不知好歹了么?其实你大可不必专程上门来道歉什么的,产生的一切后果,我自会一力承担。”
杨乐宠绝美的脸上渐渐弥漫上哀伤凄楚之意,她一双如水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然后不知不觉地红了,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我知道,我冲撞了你的家人,让你心里极为不快,你恨我也是应该的。”她霍地站起身来,泪眼迷蒙地看向周夫人道:“今日得蒙周夫人留座,乐宠之幸。不过乐宠也自知是不速之客,这便告辞。妩儿,将带来的礼物都呈上来吧!”
“是,小姐!”
在外面应差的妩儿应了喏,捧着一个高高的刻着菱花纹饰的三层套盒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周夫人,然后将其放在周夫人身旁的茶案之上。
“这是产自福州漆作坊的剔犀菱花三层妆奁,是家父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杨乐宠解释说道:“不过我家里已经有个类似的妆奁了,所以这一套便一直闲置在那里。当然了我也知道贵府并不稀罕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想把她送给扶弱小姐,以示我的歉意。”
剔犀工艺,始于宋代,尤以福州最负盛名,因此此技艺,又称为“福犀”。 “福犀”工艺是以金、银或木、脱胎为底坯,在胎上用天然生漆更迭髹上朱、黑两色或朱、黄、紫黑三色,漆层达数十层甚至上百层,髹漆时间达数月。待漆已表干未完全内干时,用v形刀剔刻上云纹等图案,由于古人大多剔刻云纹图案,故此种技艺也称为“云雕”。
而正是由于此工艺的繁杂精深,限制了它的生产规模,因此一直以来,使用福犀漆器的皆是达官贵人。周夫人与扶弱所使用的妆奁自然也是上等货,可是要与福犀的精致高雅相比,还是差了一段距离。而眼前杨乐宠送上的这只三层的菱花三层妆奁,周扶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可以算得上是福犀工艺中的精品了。
如此贵重的礼物,她却当寻常物一般随意赠人,不知是她太过豁达还是想要道歉的心过于真诚而迫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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