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有什么旨意?”恍惚看见玉蓉在云初耳边低语,姚贵妃一惊,“你大声说”
玉蓉一哆嗦。
保小不保大的话怎能让她听见?
“贵妃娘娘您别紧张,这样对胎儿不好……”云初随口说道,“太后要臣女无论如何要保您一命……”
姚贵妃舒了口气,随即一震,母后说无论如何要保她一条命,那言外之意,岂不是保大不保小
“不……”她用力摇着头,“你无论如何要……保……啊……”话没说完又一阵剧痛袭来,姚贵妃尖叫起来。
“娘娘深吸气,快,呼气……用力……”云初满头是汗,“臣女一定保您母子平安……”
听她说的自信,姚贵妃心安了不少,阵痛过后,方竹又趁机喂了口水,给她含了枚参片。
如烟就上前给云初擦汗。
“你要能保我母子平安,本妃求……”缓了口气,姚贵妃虚弱地承诺道,“求万岁……给你建庙立碑、封你为……神医……”
建庙立碑?
云初满头大汗。
贵妃娘娘不会是把她当死人吧?在她印象中,只有死人才树碑。
“臣女谢贵妃娘娘……”心里暗暗嘀咕,云初已经磕头谢恩,被如烟扶起后,又道,“您的状况比预期好多了,当初看您的胎象比一般人大,臣女还以为是胎儿大,还好是浆水多,您放心,臣女一定能保您母子平安……”
嘴里轻松安慰着姚贵妃,云初看着狭窄的产道直皱眉。
听说里面要剪刀,太后手里的一窜楠木念珠险些掉在地上,茫然地冲正嬷嬷点点头,太后手脚冰冷,双腿发软,不是坐着,怕是真要摊下去了。
里面真的要割腹取子了
如果云初治不好她的白斑,这孩子能长大吗?
她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有一瞬间,她很想冲进产室,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可多年养成的深沉和冷静,又把她维持在那把紫檀边嵌玉石龙凤宝座上,只快速拨弄着楠木念珠,枯瘦的十手指不住地哆嗦,有如耄耋老者。
看着正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剪刀进去,墨帝有些错愕,好半晌,叹息一声,但愿是个儿子。
不同于太后和墨帝的忧心,廉淑妃却是喜上心头,勉强克制着喜意,心怦怦乱跳。
一个没娘的孩子,在这冷森森的后宫中,能长大就怪了
拿着剪刀,云初犹豫了片刻,趁着一阵剧烈的宫缩,毅然地剪了下去。胎儿臀已经露出来了,宫口也全开了,可因为是初产,又是臀位,产道竟无法充分扩张,她不得不侧切。
一边示意韩嬷嬷用早准备好的棉布压着止血,云初轻轻牵着胎儿的双脚,将胎儿身体缓慢向外拉出,然后将手探进去,拉出一只小手,接着又拉出另一只手,但胎儿的肩和头还没出来。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韩嬷嬷的脸色死人般的灰白,压着棉布止血的手不住地颤抖,不是云初面色冷静,她早已摊下去了。
这种情况她见过的,前面看着顺顺当当,却在最后拽头时,下巴卡在骨盆上,最后拧断了脖子。
目前看来,贵妃娘娘的命是保住了,可太后传进的话是保小不保大,已经看出是个龙子,如果真的不保,她们是不是还会被抄家?
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打扰云初似的,韩嬷嬷屏着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云初。
只见云初双手紧握着胎儿的臀,两手母指在背侧握住身体,将他向下旋转牵拉,露出一侧的肩、臂,然后又将胎儿向上旋转,另一侧的肩、臂也露了出来。
喘了口气,云初又将胎儿的后背转到上面,把手放在腹下,让他骑在左前臂上,左手中指伸入胎儿口中,其余的手指扶着两侧上颌骨,右手从后面压住胎头的肩部,缓缓地向外拽,嘴里喊着让姚贵妃用力,云初也憋红了脸……
“出来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韩嬷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是手里抱着胎儿,云初也险些坐下去,双腿止不住地打颤,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往下淌,衣服像过了水,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如烟上前给她擦汗,一眼瞧见她手里的孩子的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就叫起来:
“天,他怎么脸色青紫,会不会是憋坏了……”
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透着股深深的恐惧。
众人立时也想起孩子一直没哭,顿时一阵大乱,一直闭着眼,似乎睡着了的姚贵妃一听这话,妈呀一声哭了出来。
芳笙、芳竹、芳怡、芳琴四个贴身女官更是慌了神,起先一起奔向胎儿,听到姚贵妃尖叫,又转身拥回床头,惦记着孩子,还不住地回头看这边
“没事的,没事的……”缓醒过来的韩嬷嬷,一骨碌站起来,上前接过孩子,“贵妃娘娘别紧张,这种情况奴才见多了,是鼻腔堵了,擦净就好了……”
一边说着,那边正嬷嬷已上前帮着熟练地剪断了脐带。
这些事情稳婆比她熟练,云初就没言语,靠着如烟身上喘粗气,见她如此虚弱,如烟早忘了孩子是死是活,双手抱住她,拿帕子心疼地给她擦脸……
没看到韩嬷嬷怎么动作的,云初只听的身后传来啪啪两声,接着就听道一声洪亮的哭声。有如听到仙乐般,众人心神一震,产房立时寂静无声,只听见一声高似一声的哇哇的哭声……
好半天,不知谁喊了声:“……恭喜贵妃娘娘,喜得龙子”众人才回过神来,接着就是一阵恭贺声,夹带着欢喜声,一扫先前的沉闷。
“快……”眼泪还没干,姚贵妃已经笑颜如花,“快去回禀母后和万岁……”
芳竹早应声走了出去。
胎盘还没出来,但这些事儿稳婆轻车熟路,蒋嬷嬷搬了把椅子给云初:“董夫人坐着歇会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是……”
语气恭敬的有如奴才。
早有宫女打了水给云初洗手,又捧上了茶。
见稳婆们清理干净了,云初接过如烟早准备好的桑皮线和U型针,开始缝先前剪开的口子。
韩嬷嬷是经验丰富的稳婆了,见过许多因胎儿过大,产道被撕裂的,还从没见有人缝过,不觉好奇:“……这是什么线?这么缝了就行?”
“这是桑皮线……”云初没抬头,认真地缝着,“是桑树根皮去了外面的黄皮,用里面的寸白锤制的,很有韧性……”缝完最后一针,晚了个结,用剪刀剪了,抬头见韩嬷嬷还看着她,就道:“韩嬷嬷也知,桑白皮本就是药材,药性和平,有清热解毒的功效,用它缝伤口,愈合的会更快……”
“人肉也可以缝,真是奇了……”韩嬷嬷两眼闪着幽幽的绿光,“活了大半辈子,我今儿算是见识了……”又搓着两只粗糙的短手,“这个真管用吗,董夫人能不能教教我……”
云初就笑了笑。
这都是她临时想出来的办法,竟也有人想学。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刚刚还冲她盈盈招手的后位,转瞬间便已飘渺而去,望着太后怀中哇哇直哭的婴儿,廉淑妃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是素语在身后偷偷扶着她,她早坐在了地上。
她到底哪错了?
云初的医术真的那么神奇吗?那先前为什么还可怜巴巴地来求她?
扫了眼面如白纸,如霜打茄子般的廉淑妃,太后心里冷冷地笑。转头吩咐玉晗:
“去,赏稳婆每人锦缎五匹,纹银百两,嗯……”认真地想了想,“着内务府给云初打造一块金匾”
见她难得心情好,玉晗就笑:“太后想提什么字?”
太后不假思索道:“妙手回春”
“国公府不是药堂,太后送去这个,让她们挂哪儿?”玉蓉笑嘻嘻地接过婴儿,“太后高兴,不如赏些别的……”
毕竟栾国不重医,尤其云初还是个女子,太后赏这个实在没意义。
“嗯……”太后点点头,可想了半晌儿,她竟觉的再没比送这四个字更好的东西了,就道:“也不是非得药堂才挂这种东西,就送这个吧……”
玉晗应了声是,对太后的固执,心里却暗暗好笑。
这金匾一旦送出,云初一定会名声大噪,兴许都能压过旷世才女四个字。
但意义却迥然不同,名声再响,医道终究是下九流的行业,堂堂国公府竟出了一个女名医,不知董国公每天对这个,会是什么样的窘态?
“……万岁在干什么?”来到养德殿门口,魏公公问迎面出来的小太监。
“魏总管安,万岁正在看东征的战报……”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给魏公公行礼。
魏公公就皱皱眉。
群臣的奏章都是经过西殿阁呈阅,唯独这大将军的军报,却是直接奏到养德殿来。好在他刚刚接了主人的密信,大将军势如破竹,已连夺了三个城池,否则,他还真不好拿捏万岁看了前沿军报的心态。
“……万岁心情极好,正传您呢。”见他皱眉,小太监讨好的说道。
魏公公点点头,回头接了身后太监手里的水晶龙凤纹雕花碟子迈步进入养德殿。
“哈,哈,哈……”远远就听见墨帝的大笑声,“旬廉出征不过一月,就已拿下了三座城池……”
“万岁英明,万岁洪福齐天……”魏公公紧走几步,细着嗓子恭维道,“……前线捷报连连,全是您力排众议,英明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