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在他去之前,医院的工作人员原本是想交给夏栀的。但夏栀听不懂英语,所以只等他这个可以沟通的人到了之后,才把信交给他。
他原本是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么把这封信交给她也没有任何意义,但骤然看见她这幅生不如死的样子。
心里不知道那根弦就这样被触动了,于是这时候才想着把这封信交给她。
夏天猛然从他手中拿过那封信,想要打开,可又不敢。
她很想知道在最后一刻,周子瑜到底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又害怕,万一他因为知道了一切真相,所以恨她,那她又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你现在很恨老板。但……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就算你恨他也没办法了。夏天,老板为了你,是真的赎罪了。”
以至于到现在,他都还躺在医院里。
夏天一句话也不说,根本不想回答他。只麻木的拿着那封信,转身回酒店里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夏栀在房间里等她。
餐桌上放着她为自己准备好的饭菜和苹果,因为放得太久。汤面上已经凝固上一层油脂,而苹果也已经氧化变色。
看见她回来了,夏栀连忙起身,准备去给她热一热饭菜。
夏天慌忙叫住她,“妈你别忙了,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
然后很疲惫的坐到床上,作势躺到床上。可一躺下去就觉得眼眶发酸,眼睛止不住的要流泪。她侧过脸去,不想让夏栀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天天……”夏栀很担忧的叫了她一声,她什么也不告诉她,一直瞒着她。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车祸后昏迷,醒来就只知道自己在新西兰。然后夏天和周子谅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再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回国了。
“你到底怎么了,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周先生现在怎么样,你跟他之间到底怎么了?还有安炫,我也一直联系不上他。天大的事情,你也一定要告诉我,你这样瞒着妈妈,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吗?”
夏天缓缓把自己蜷缩起来,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像是因为太累了,她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说:“妈,你别再说了。”
夏栀有些困顿的注视着她这副受伤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面对这样的夏天,更是一筹莫展。
“妈……”
夏栀伸手拍她的后背:“妈妈在,怎么了?”
她又叫了一声:“妈……”
“妈妈在呢,到底怎么了?”
夏天固执的不肯回答,眼泪却在瞬间涌出来。夏栀吓了一跳:“天天,你没事吧,你别这样吓妈妈,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固执的流着眼泪。
“天天,你别吓妈妈,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说出来,妈妈可以跟你一起承担,要是犯了错,咱们就改正……”
夏栀的声音近在她的耳畔,唤着她的名字,焦虑不安地揽着她,安慰她。
“妈。”她整个人微微颤抖,“我好累啊,我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是一个这么坏的人。”
太累了,短短的时间,失去了安炫,差点失去妈妈,夹杂着周子谅带给她的痛苦,再次面临失去子瑜的痛苦。太多太多东西扑面而来,像海啸一般打击的她无法呼吸。
夏栀惊慌失措的去拉她,“突然胡说八道些什么……”
夏天翻过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固执的不肯松手,怕自己一松手,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就也会消失不见。
她伸出手去,所有挤压的痛苦情绪全部释放出来,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嚎啕大哭:“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坚持下去,我是一个坏人,我怎么可以这样坏?子瑜那么好,我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无伦次,整个人颤抖的厉害,脑子像是已经当机,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她扬起脸来看夏栀,满脸都是泪水。
“我的子瑜不见了,他说过会陪我一辈子,他为什么要骗我,我的子瑜不见了……”
原来心这样痛,承受这样感同身受的痛楚。明白失去一个人到底有多痛,才知道它到底是多么深深伤害了周子瑜。
那个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的周子瑜,为什么不肯等等她,不肯等她把一切都说清楚?
老天爷这样吝啬,连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多施舍给她。
夏栀麻木的搂着她,她不知道夏天口中的子瑜是谁。但她从未见过夏天哭得这样难过,从未见她如此悲泣。
像是撕心裂肺,只有立时死了,才能化解满腔的悲愤。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许是两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胸口像是堵着石头一般疼的没有办法。
一直到十二点多,已经是晚上休息的时间。终于有旁边房间的人受不了了,跑来敲门未果,于是去酒店前台找工作人员解决,工作人员才拿了房卡来开门。
“不好意思女士,现在已经是休息时间了,如果你有什么伤心事,可以先在外面解决好了再回来吗,你已经影响到我们其他顾客的正常休息了。”
夏栀慌忙起身,连连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我这孩子刚受了点刺激,你们放心,我会尽快安抚她。”
好不容易等工作人员走了,夏天像是听到了她们的谈话。乖乖的闭嘴不再哭泣,只是肩膀还在微微耸动,不时还会抽泣一下,像小孩子哭得太久。
夏天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一声不响把自己蜷缩进被子里。
关上灯之后,屋子里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夏栀在她的房间里呆了很久,大概听见夏天呼吸均匀,确定她已经睡着之后才离开,回自己房间。
等她一走,夏天就爬起来了。
从被子底下拿出那封已经带着她体温的信,她不敢开灯,怕惊动妈妈。
所以只能用手机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克制而又迫切的撕开子瑜留给她的那封信。
一层层打开信封,信件里是熟悉的子瑜的字迹。很漂亮的字迹,除了留给她的信,还有子瑜为她画的素描画。
夏天颤抖着打开那幅画,突然从纸张里露出一个东西。她拿着手机去照亮,顿时浑身一抖,她缓缓伸出手去,把那个小东西捡起来。
放在掌心仔细观看。
居然是周子瑜准备给她求婚时用的戒指,很普通的一枚戒指。钻石不大,但款式很好看,在手机微弱光芒的照射下,正泛着微光。
夏天眼眶几乎瞬间就湿润了,她手里的手机瞬间滑落到床上。她颤抖着举着那枚戒指,另一只手去拿他的信。
信的内容不长。
周子瑜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坐在夏天所在的病房,亲手执笔,写下这样最后的一封信。
夏夏,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夏夏,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就已经不在了。在知道某些真正的事实之后,我似乎就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你了。因为理论上来说,你从不曾是我的女朋友。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密友,没有任何秘密。我一直以为你和子谅之间只是朋友关系,我从未怀疑过你。
子谅是我的亲弟弟,以前我也一直自以为是,以为我了解他。但事实总会在最后一刻给我重重一击,告诉我,以前我认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罢了。
我不知道子谅为什么恨我,但我也不恨他。我是他的哥哥,他这样恨我,必定是因为我在某些方面做的不够好。
相反,我要感谢他,因为他让我遇见你。遇见你,我才有活下去的冲动。
换个方向说是一样的,如果他没有安排你来接近我,我也不会积极接受治疗,同样活不了多久。
所以,不必有愧疚感,不必自责。
我要谢谢你带给我的这段美好的回忆,我是真的投入了我的爱。我知道你内心同样忐忑纠结,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爱过我,但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好,并不是伪装。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便是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既然我的死可以解决一切,那我选择成全子谅,也成全我自己。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不怪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
你要履行你的诺言,好好活下去,在有生之年,找到一颗还未被人命名过的小行星。
不要自责,不要恨我的绝情,也不要恨子谅。
我爱你。
——致吾爱,夏天。’
看完这封信,夏天几乎已经处于心死的状态。
她不知道周子瑜在知道一切的时候,是怎样的心碎,也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情写下这封信。
他这样好,即便知道了一切,也没有责怪任何人,反而一直在为周子谅辩解。
夏天努力忍住不肯再流泪。
子瑜,子瑜……
她此生,到底是何德何能,才能得到子瑜这样深沉的爱?
怀着这样痛苦沉重的内疚感,又怎么能像他所期望的那样,无所顾忌,当做一切都未发生过,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