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姨娘在两位嫂子面前小胜一场,心里也有些得意。但终因大危机还没过,蹦达不了两下,又阴郁了。
回头仔细想了想策略,首先是尽量身边带着丫鬟,王氏既是想低调,那就是要避着人,自己便不给她这个机会。
其次便是尽量逮着源哥儿一同用饭。王氏既看中了源哥儿,必不会伤他。两人常一起用饭,王氏必然欲打老鼠怕伤着玉瓶儿,也就不敢在食材里投毒了。
虽然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但拖得一刻算一刻,事缓则圆,也许过得一阵,就有了解决之道。
这般抱定了主意照着做,果然觉得那种时刻感觉要被害,惊慌失措的状态减弱许多,也有心思想着怎么去捞点银钱了。
因她处在这深宅内院,所以做不了生意,也没得什么赚钱的好法子。
所幸还有一手好绣活,但公中每月发给姨娘的各色丝线和金银钱都是有定数的,用来做帕子和荷包的上等料子也不能敞开了取用。佟姨娘便厚着脸皮,常从针线房借故蹭了些零碎布头丝线来,有事没事坐着做绣活,也命房中几个丫鬟有了空便做,就连源哥儿房中的丫鬟也不放过。做得了荷包手帕,就托了源哥儿出去寄卖。有时甚至弄到好些的大段料子,直接就倒出去卖了。
源哥儿初时极为不适,有些扭捏着不愿做这事,佟姨娘只好使了几滴眼泪,连哭带哄的让他帮了忙,又再三保证这不过是沧海一粟,绝对伤不了何府根本,也绝不会让人发现。只因为自己娘家侄儿大的要念书,小的还在肚里等着养育,所以不得已要做一阵子补贴一二。
源哥儿招架不住佟姨娘的眼泪,只得为之。
后头因王氏常让源哥儿出入上房,他便看见王氏房中的丫鬟们动辙绣坏了东西,也就说笑间不经意的剪了了事,便真觉得几块布几根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又暗中告诉自己只需这一段,帮着缓解了佟家危急便算了。
佟姨娘一面赚着这微薄小钱,一边使了浑身解数在何老爷和王氏跟前讨好,听到有好事便紧赶着凑上去说好话以便讨个赏钱,王氏与何老爷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对她手面也格外大方。
这样累积着,也有了些散碎银两,她全集攒起来换成银票,用油纸包起来,缝到一件夹衣里。
转眼间就到了中秋,何府按例是要大摆中秋宴赏月的。府中大厨房忙着做月饼往府外各处有来往的人家送礼。各处小厨房便被命各做些月饼自家品尝。
佟姨娘早年就因为和源哥儿一个院子,特许开了小厨房的,这时也被分派到了做月饼的活。
她领着人搜罗出好些月饼模子,绞尽脑汁调了些馅出来,一气做了八种口味的月饼。
再用漆盒装了送到各院。很快王氏与何老爷便发了赏钱下来,佟姨娘等的就是这一刻,不由喜滋滋的摸着两个银锭子傻笑。
双奇倒是隐约猜出佟姨娘缺银两与双和脱不了关系,近来看着她比往常吝啬了数倍,再看她对着点小钱也眉开眼笑,忍不住也打趣她:“姨娘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佟姨娘将银子在手头抛了抛,笑道:“我也就这么个爱好,这可是个好东西。”
双奇掩了嘴笑:“今日夜里的中秋宴,姨娘再多敬老爷太太几杯酒,还能多得些赏钱。”
佟姨娘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
待入了夜,何府便四处挂起了灯笼,又把花园中摆满了条桌矮椅,预备露天赏月度中秋。
丫鬟们轻盈而匆忙的穿梭在桌案间,捧上了各式酒菜和瓜果点心,少顷何老爷与王氏便领着众人依次入席。
佟姨娘就着摇曳的光影看着月下各人。
发现诸位姨娘们都穿得十分美艳单薄,风一吹过,身上绸缎鼓起波浪来,更显得人不胜衣,风姿楚楚。
佟姨娘不由紧了紧衣襟,这天气白日还好,夜间着实有些冷了。她今日穿得中规中矩的,自觉姨娘间的高压并未波及到自己。
何老爷看着满堂的妻妾儿女,又有庄先生这个落魄人在一边做比较,自是得意非凡,诗兴大发的捋着胡须抒了回情,便举着杯与众人共饮。
佟姨娘一看源哥儿也要举杯,忙偷偷的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别饮酒。”
源哥儿看了眼上座的何老爷:“早前爹爹就说过,只要平日不贪杯,少饮些无妨的。”
佟姨娘压低了声音:“你还在长身子呢,这酒呀,最是伤身。你不想将来长不高了吧?”
源哥儿见她说得严重,半信半疑。
佟姨娘又向上座指了指:“你看看,你爹爹贪杯,庄先生就少饮。你看看谁更高一点?”
这可真是个鲜明的对比,何老爷也不算矮了,但与庄先生坐一起,就失了气势。
源哥儿看了忍不住咂了下嘴,虽然并不肯信,但终究心里有些异样,并不惦记着饮酒了。
佟姨娘心里得意,就见庄先生突然就把视线转向她,似笑非笑的微眯了眼睛。
佟姨娘一惊,不会坐得这么远,他还能听到吧?就要凝视去分析庄先生的神情,他又转过脸去与何老爷说话了。
佟姨娘不自觉的就端起杯子饮了一杯酒。其实这时期的酒水是极淡的,不然怎么总见人兴致上来就拿碗干?实际倒不是酒量远超现代人。
待到众人齐饮过三杯,赵姨娘便提议来玩个花签助酒兴。
何老爷同王氏都觉得这游戏有些没规矩,但还不算太为出格,兼又有些意思。便应了,命人取了签筒来。
双寿将一个签筒摇了摇,依次递到各人面前让抽支花签。
佟姨娘抽到一看,原来是支梅花签,又要去看源哥儿的签,源哥儿连忙避让:“姨娘,这可不兴看的。”
待众人都抽好了花签。双寿另取了个签筒来,笑道:“就先请老爷抽。”
何老爷也不啰嗦,抬手一抽,用手托着凑到眼前来看“……任指一花跪奉茶水予芙蓉花……”
何老爷想了想道:“就菊花罢。”
话一落音,安姨娘就得意的拿了签子摊出来:“我是芙蓉花的签子。”
刘姨娘脸色有些难看,还是从丫鬟手中端过茶,当真走到安姨娘面前,跪下奉了茶给她,安姨娘故意斜着眼看了她一会,才伸手接过。
双和又道:“再该刘姨娘抽签了。”
刘姨娘没好气的抽了一签:“……芍药连食五片实膘肥肉……”
闻言王氏脸都绿了,双寿忙道:“庄家有权可重抽一次的。”
刘姨娘故做不知:“重抽什么?这又不甚为难。要是抽到该是老爷吃,他才喜欢呢。”
何老爷也道:“正是,不过是作耍,今日正值佳节,少不得任什么难为的事也要依上一回。”
王氏无法,只好亮了花签,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张妈妈反复令厨子将肥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王氏拧着眉憋着口气吃了下去。
这厢王氏也照做了,众人不由放开了许多,当真笑语喧哗起来。
少顷源哥儿也抽了个:“可令任一花免受过一次。。。。。。”
源哥儿因是第一次玩这个,心里又想王氏素来端庄,为免她又被点中为难,就想指了王氏的芍药。
双寿犹豫一下才道:“大少爷,除非签子上特特的点中花名,不然已亮了花签的人你是不可以指定的。”
源哥儿不免微有些失落。王氏却一下子就笑意满面:“好孩子,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
佟姨娘心中一酸,垂下头去。
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听大姐儿的签中点了自己:“梅花与雪松同饮交杯。”
佟姨娘一愣,先亮出花签,便放眼去扫谁是雪松,却没人承认。
安姨娘道:“这就怪了,佟姐姐也不是多么面目可憎,这点小事怎的还有人躲着?”
佟姨娘以前还会发扬风格不予理会,现在心情正糟,不由哼了一声:“一张破嘴成日煽风点火,说别人面目可憎,还以为自己是天仙不成?”
安姨娘尖叫起来:“你说谁?”
佟姨娘不甘示弱:“要说的不是你,你应个什么劲?”
王氏淡淡的道:“说了是作耍,谁也不许多嘴。谁是雪松?快些亮签。”
众人俱摇头说不是,佟姨娘没好气的一个个看过去,心道是谁这样给她掉链子,找出来非得扇上两耳光不可。
突然心中一突,有些不可置信的往上座看去,庄先生一手支在案上,指节撑着额侧,半边脸都在袖子的阴影下,正低垂着眼,神色未明的看着手中的签————他并没有否认自己是雪松!
因为这花签,多是自家人耍玩,很有些出格的内容——却没想到多了个庄先生,有些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