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
处理完H市的事情,我仍是按计划在这个周末回到了C市。
那个晚上,当我终于明白赵处长对小娟的感情,似乎内心也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和愤怒,正如前所言,也许是自觉没有资格,用世俗的话讲,自己出轨在先,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对方的不忠?也许是对小娟已没了爱情,如果能有一个爱她的男人陪在身边,总好过她一个人自怨自艾。赵处长说得没错,小娟骨子里是需要陪伴和呵护的,这么多年夫妻,我怎会不知道。可知道不知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给是另一回事。所以,你看,当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就算温和如我也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也许你们会问,既然现在已经明了他们的关系,为何还不和小娟离婚?这样成全彼此总好过眼下四个人煎熬。我也问过自己,但最后仍是否定了这个想法。或许有朝一日我们真会走到那一步,但眼下,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小娟的母亲刚刚经历丧夫之痛,如果此时得知我将离小娟离她而去,这样的打击是否还能承受?而我的父母,勤俭和睦地过了一辈子,如何能理解年轻人这般不顾不管地分分和和,想必也会焦心不已。于小娟而言,即便她对赵处长有情,可她的父亲尸骨未寒,我便提出分手,无论如何都显得自己太过狠心自私,亦失了道义和责任。所以,说我沽名钓誉也好,胆小懦弱也罢,即便如今四人都这般别扭地委屈着,那也只能咬着牙齿各自痛苦各自承受。
所以当小娟问我是否真的这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H市时,我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说了一句,“小娟,我们现在都不是一个人,你的母亲,我的父母,都是我们推卸不掉的责任。”
然后,自那之后直到我离开H市,小娟再未提及一点有关我的去留问题。我亦只是做好家庭角色赋予我的本分,除此之外,再不能亦不想倾注更多。所以,你看,温柔以待与铁石心肠,说白了,就是一个爱与不爱而已。
要问我累吗?当然。我突然感到,这一两个月仿佛是我三十六年的生命历程中最累的时光,身,心,俱疲,我做了很多在我以前的认知中似乎都无法想象的事情。可最后,明明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呈现在面前的,却仍是一尘不变。这种深深的无力感终于让我明白,在现实面前,任何一个人,都如蝼蚁般渺小可悲。
所以当我此刻靠在玥儿家的沙发上,闭上双眼揉着太阳穴,感觉到她的动静时,我只紧了紧她的肩膀,有气无力道,“别动,让我静静抱一会儿。”
因为,我太累了。仿佛只有揽她入怀,才能让自己疲惫不堪的心得到那么一点放松和安宁。也只有在玥儿身边,在只有我与她的这方小小天地里,才让我有一点家的感觉。正是这一点久违的家的感觉,让我跨越千里一路风尘直奔而来。只是当我听见她说谢谢我送给她的紫色郁金香时,我倏然睁开了眼睛。
我睁开眼睛,扶起玥儿的肩头,疑惑地望着她问道,“什么花?我没送你花啊”
然后我便看见玥儿的笑意凝在了脸上,仿佛不可置信般,愣在了当下。
良久过后,她似乎才回过神,不自觉喃喃道,“这几天,每天早上送到公司的郁金香,不是你送的?”
我苦笑一声,“玥儿,抱歉,我承认自己不够浪漫,但还是不得不说,这段时间我忙得无暇自顾,这花,确实不是我送的。”
“啊?”玥儿的眼神里游疑与慌乱一览无余,“那是谁送的。”说完无辜地看看我,“都没写名字,又是紫色,那卡片上的话也如出一辙,我真以为是你送的……”
我眉毛不禁一挑“那上面写什么话来着?”
“这个,这个”想是知道不是出自我口,玥儿有些窘迫,涨红着脸低着头嗫诺道,“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离你的心最近的地方……”像是怕我误会,她忙补充道,“陈然,你要相信我,我真不知道不是你送的。”
我微眯了眼,啄磨着那话里的含情脉脉,尔后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点头道,“我当然相信你,玥儿。”说完自失地一叹,“看来我得努力了,我的玥儿是块瑰宝,难免有人虎视眈眈”
双手扶着玥儿的肩膀,我望着她的眼睛,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问道,“玥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情么?”
“啊?”玥儿似乎被我问得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没,没有啊……”眼神却有些闪躲。
“真的没有?”我有些将信将疑,玥儿不是惯于撒谎的人,可她适才语气里的那一丝慌乱却让我心下一动。
“嗯,真的没有”这次她似乎再无犹豫,只望着我言辞笃定。
心里微微一叹,罢了,或许是我多心了,玥儿说没有那就应当没有,她不可能骗我,她又何必骗我。
思及此,我便再不纠结,对她笑道,“那就好,你不知道,当我意识到有情敌存在时我有多紧张”,说着拍拍她的脸蛋,宠溺问道,“再有花送过来你打算怎么处置啊?”
“啊?我,我肯定把它扔了……”玥儿急忙抢白道,“反正我不理就是了。”
我呵呵笑出了声,“谢谢你,玥儿”随即伸了个懒腰,“这下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见我这般模样,玥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我总觉得那笑里,有些许尴尬和担忧的味道。
是夜躺在沙发上,一心想睡个好觉的我却莫名其妙地失眠了。或许是恋人之间特有的直觉让我对玥儿信誓旦旦的否认多少有些保留,抑或是那匿名的送花者终归成了我心头一刺,总之,在这个千里奔波回到C市的第一个夜晚,我终于在辗转迷糊了几个小时后再也耐不住凌晨四点的寂静,爬了起来走到阳台上,习惯性地点上烟,在吞云吐雾中舒解着自己烦躁压抑的心绪。
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那卡片上的话语,“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离你的心最近的地方”,默念了几遍,这话听着是很耳熟,想起玥儿春节时送我的围巾,与那上面的口气如出一辙,怪不得连玥儿都误会是我送的花。自失地一笑,看来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甜言蜜语,在这之前玥儿不也满心欢喜感动么?呵呵,如果她喜欢,我当然会毫不迟疑地说给她听,不需要由另一个人来代笔好吧?
可这个先我一步的人又是谁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看起来还挺了解玥儿的味口,知道投其所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离你的心最近的地方”,最近的地方,最近的地方,我猛地抬头,难道是王浩?!他是玥儿的直接领导,又都在行政部,不就是最近的地方么?何况当初他还极力举荐玥儿,对她的好感已很明显。是了!肯定是他!这小子,一个张小琦还不够么,还要来打玥儿的主意!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掐灭烟头,吐出一口气,看来什么时候是要敲打他一下了。
可突然又无比气馁地意识到,我如何去敲打他?我又以什么立场去敲打他?人家单身男女当然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和自由,反倒是我一个有妇之夫才应该时刻敲打提醒自己不要逾矩,即便我爱着玥儿而她也爱着我!
苦笑着摇摇头,说到底,都是那一纸婚约惹的祸。而我之前义正辞严地为自己找了那么多无法离婚的理由,而今当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爱人,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活该啊,陈然!自作自受!
天际已有灰蓝的影,东方的启明星像点缀在幕布上的银色水钻,兀自孤单而热烈地耀着光,照亮我的心神不宁。早起的我却失了困意,新的一天即将来临,我望着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的世界,突然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不真实感。
吃过早饭,我回小区取车,让玥儿在公寓等我接她一起上班。玥儿答应得挺好,她的神色也一如往常,可待我坐上车还未开出小区的大门,便收到她的短信,“陈然,我先走了。咱们待会儿公司见。”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觉玥儿这没头没脑的不辞而别终是透着古怪,联想起昨日的种种,心里更是烦乱,来不及多想,便掉转车头直奔公司而来。
走进公司,一眼便瞥见前台那一束玥儿口中的紫色郁金香。妖娆的色泽和藏也藏不住的心思,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刺眼。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走上前去找个理由让前台小吴把这碍眼花束处理了,忽听得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陈总,您回来了!”
回头一看,原来是沈大志和杨喜。说实话,因着之前这二人一个劲地撺掇玥儿相亲,多少让我有些耿耿于怀,此刻却也不得不挤出笑容寒暄应付两句,无奈之下只得打消处置那郁金香的念头。
杨喜却哪壶不开提哪壶,“陈总,你看那前台摆着的紫色郁金香漂亮吧?”想是一直觉得我好脾气,沈大志又是我信得过的人,她在我面前是越来越无拘无束口无遮拦了。
眼风凌厉地扫过那束花,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沈大志,你看看,”见我并不否认,杨喜推一把沈大志,嗔道,“连陈总都觉得漂亮,人唐海对玥儿真是有心,你这木脑瓜子也学着点啊!”说着恨铁不成钢地连声叹气。
“是是是,你说得对”沈大志一脸苦笑,“唐海还说感谢你给她支招呢!”
“他这话倒一点不差”杨喜得意道,“等成了叫他请咱们吃饭!我可要好好吃他一顿!嘿,费了我多少脑细胞啊!”
因着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两人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全不避讳,我却听得一阵阵心惊,不由得眯了眼睛,缓缓问道,
“唐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