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与三娘原路回到白猿国左相洞府,找到那歌女尸身,在空地上火化了,将骨灰装入瓦罐中,细心地用布包好,背在背上。
三娘见他认真,问道:“这女子是袁公子的红颜知己么?”
天宝摇摇头:“昨日之前我并不认识她。她临死前神智不清错把我当成哥哥,要我带她回家,我答应了。我爹说,大丈夫须一诺千金,遵守承诺。”
三娘不以为然:“你们人类规矩忒多。若人人如你一般一诺千金,哪会有这么多争端。怕的就是,有人遵守,有人不遵守。”
天宝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三娘见他认真,轻笑一声不再多言。
两人重返竹林,天宝无意中见西边有熊熊火光:“那边着火了。”
三娘道:“那是不昼木。”
“不昼木,难道是一棵树?”
“嗯,是棵永远不灭的树。已烧了不知多久,风吹雨打都不会灭。火势非常大,三里外不能近人,鸟是无法从不昼木上空飞过,会被烧成黑炭。”
天宝咋舌:“日间我没注意。永远不灭,倒是很适合你们狐狸藏东西。”
三娘听了这话,突然变脸,动作极快掐住天宝的脖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天宝被掐得直翻白眼:“我是说,我是说,你们狐狸会挖地道,如果从地下挖条地道过去,把东西藏在树底,永远没人能偷走你们的东西。”
三娘这才放手。天宝心有余悸摸摸自己的脖子,心想,这么明显的事情,笨蛋才想不到呢。
当下无言。天宝暗暗思忖,妖始终是妖,有机会一定要逃走。
他跟着三娘穿过来时的树木,往山丘走去。黑麻麻的树林里时有狐兵盘查,有认识三娘的,大声告之她战况:“老猿王已被正法。”
三娘长出了口气。
出了树林,天宝心想:这个鬼地方,我是不想再来了。虽然猜不出青丘王为什么要三娘送自己回家,想来动机并不单纯。不知是不是和云瞳有关。
二人下了山坡,见小五身着男装在坡下站着,象在等人。
三娘却并不意外,笑道:“我也换个男装比较方便。”转身幻化成一位中年男子。
“小五姑娘也陪我去?”
小五伸手在天宝屁股上一拍:“袁公子果然聪明。”
天宝非常愤怒,正待发作,三娘笑道:“小五别闹了,办正事要紧。”
小五格格格地笑:“这就是狐狸精的正经事啊。”
天宝是在昏迷的状态被下带到鹊庄的,又从鹊庄骑马骑了许久到了青丘山,并不知道那密林在何处,想当然地认为密林十分之远。谁知三娘带着他,七拐八拐,翻了一座山头,天色刚亮,竟已经到了。
虽然已经天亮,但密林中参天大树极多,清晨的阳光渗不进来,森林显得暗无天日,不知名的鸟叫得十分瘆人。
三娘突然说:“嘘,有人。”
小五大大咧咧地说:“这深山老林中,哪会有什么人?”
三娘道:“我闻到酒香了。是猿酒。”
小五抽抽鼻子:“还真是!难道有漏网跑了的白猿在此处饮酒?”
原来,白猿善采百花与杂果酿酒,常于春夏采百花、鲜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那酒味奇特,浓香溢发,数百步外可闻。狐狸也好酒,此次灭白猿国,缴获了许多猿酒,狐兵听说个个都可以分酒喝,均喜不自胜。
几人轻手轻脚顺着酒香走去,见到了十分诡异的情形:林间的空地上有驾马车,车上摆着一副黑色棺木,棺盖掀起,一个干枯的老者尸体躺在棺内,看起来有上百岁了,三个年轻人围着那棺材,一女一男均身着白衣,十分俊俏,另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满脸泪痕,正端起酒坛往那死尸口中灌酒,口中还念念有词:“算儿,我来晚了,这猿酒,今天就让你喝个够!”
天宝大吃一惊,这少女正是前几日在山道上与黑马斗脚程,又喂它喝昆仑觞,说要先回鹊庄的那位黑衣姑娘,她到底是何人,为何在此出现?
小五闻到猿酒香味,按捺不住,旋风一般冲上前去夺酒:“如此好酒,喂一个死人,不是暴敛天物么?”
她速度太快,三娘叫都叫不住。拉车的马一惊,昂首嘶鸣,双足离地,眼看就要把那棺材掀到地上去了。
黑衣少女反应极快,滴溜溜一转身,将酒坛向上一抛,轻巧地拉住马缰绳,稳住马匹,又跃起接住酒坛,在旁边树上一点,抱着酒坛向上直冲出密林,竟站到树梢上去了。
她这身极俊的轻身功夫把天宝看得目眩神摇,不由自主地轻喝一声:“好!”
小五十分不服气,右足在棺材边缘一点,也要冲上去。棺材边的青年男子见她冲撞了马,害得棺材差点被掀翻,此刻脚又踏在棺材上,无礼之极,不由勃然大怒,提气纵身向上,“啪”地打了小五一记重重的耳光。
小五被这二人的功夫惊到,心知自己不是对手,却也咽不下这口气,仰天一啸,现了真身。原来是一头巨大红色的狐狸。
她凶相毕露,轰地扑到那青年男子身上。
青年男子就地一滚,小五狐尾骤然变长,将他裹了起来,呯地甩出去,眼见要重重地甩到树干上了。
三娘见情形不妙,忙飞身过去接住,将他轻轻放下。
树上的少女见青年男子吃了亏,从树顶跃下,将酒坛举过头,咕咚咕咚全喝了下去。那酒坛内至少还有一斤酒,她身材纤细,没想到十分能喝,一会功夫,一滴不剩全进了口中。天宝看得呆了。
她喝干净酒,将酒坛顺手一抛,那酒坛不偏不倚正好将小五罩住。口中念念有辞,又喝了一声:“定!”酒坛立即牢牢吸住地,象长在了地上一样,小五在其中动弹不得,使尽浑身解数也出不来。
三娘忙跃上前,向那三人行礼:“蓝少侠、玉女侠这厢有礼了。小五道行浅薄,为妖粗鄙,还望三位看在我家主人份上恕罪则个。”
被称作玉女侠的美貌少妇神情凄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棺材中的老者,轻轻抚了抚老者的脸,语气温柔:“算儿,娘亲要盖上盖子了,一会再见。”
天宝听得毛骨悚然,这少妇居然这般温柔对个死尸说话,而且她还是这百年老尸的娘亲!
少妇显然不愿在此纠缠,温柔地说:“师哥、玉琪,咱们该启程了,不然下雨前赶不到鹊庄了。”
那青年男子十分听话,悻悻过来,狠狠瞪了三娘一眼,帮着玉瑶抬起棺盖,十分小心地盖上。
虽然小五已被叫玉琪的黑衣少女收入了酒坛中,青年男子仍是气愤未平,冷冷道:“你们不好好在青丘山呆着,跑到这密林中来,想必是因为盛夏将至,身上毛皮太厚不舒服了吧?”
三娘见他暗指要剥了自己的皮,暗暗防备,仍满脸堆笑:“蓝少侠见笑了。适才听闻少侠和玉女侠要去鹊庄,这几日我家主人正在清查白猿国余孽,路上时有路障,”伸手取出一块令牌:“庄主如不嫌弃,可取此物作为通关信物,也好节省许多口舌。”
男子见她态度恭顺,气消了一些,但未接那令牌,冷冷道:“我华阳门几时怕过青丘王?”
三娘仍是满脸堆笑:“庄主和夫人占星卜卦之术独步三界,自然不怕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常说,十分仰慕二位风采,希望能得以一见。若二位办完了事,从鹊庄到青丘国并不遥远……”
玉瑶打断她的话:“我夫妇二人已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了。玉琪,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把那小狐狸放了吧。”拉着马缰绳向前走去。
名叫玉琪的黑衣少女也十分听少妇的话,一脚将酒坛踢破,小五滚了出来。
小五恨恨地瞪着他们。
夫妻二人看了一眼天宝,慢慢走开。
玉琪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马,置于掌心,吹了一口气,口中念念有辞,片刻功夫,那纸马竟变成了一匹真的白色骏马。正是昨日天宝见过的白马。
她转身上马,道:“姐姐、姐夫,我先走一步,把前面青丘妖狐设的路障给你们扫了。”她看了天宝一眼,虽然吃惊,但见他并无被劫持的迹象,懒得理他,一吹口哨,白马立刻绝尘而去,身姿潇洒之极。
天宝心生艳羡,想开口求救,跟他们回鹊庄,张了两次嘴,始终不敢说,生怕被三娘和小五一掌击毙。
待马车走远,小五问三娘:“三娘,这几个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华阳真人的徒弟。”
小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难怪……”
天宝问道:“三娘,华阳真人是谁?”
小五抢着说:“传说他是仙人。”
“这世上果真有仙人么?”
“有魔自然就有仙。圣主昨天说得很明白了。”
三娘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成仙?我看世人说他是仙人也是讹传。当年茅山发生变故,就压死了两个小道童。他若是仙,还能让自家道童这般惨死?”
小五撇撇嘴:“我看那棺木中的人已经死了,如果白沐阳真能起死回生,也和仙人差不多。”
天宝心想,前几日自己都半死了,还被白家救了回来,这棺材中的老者虽然看起来象是死了,但玉姑娘喂他喝酒,那肯定是还没死透,有得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