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齐整个人都不好了。
救人不成,入了画也就算了,关键他还是赤条条的;
赤条条的面对个女人也就算了,对面还是个大男人;
是男人就男人吧,且他还是个神仙;
甚至是个会说“卧槽”的神仙。
见到他发呆,那蓝衣仙人抚着他的猫,皱着眉头再次打量他一番,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你不一样了……”
陆晓齐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您哪位啊?我哪里不一样了?”
那仙人约莫实在觉得陆晓齐太过于辣眼睛,一个抬手,他靛青色的外袍便飞脱了出来紧紧扎在了陆晓齐腰间,挡住碍眼之处。
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像是要把陆晓齐看透,可眼神越来越黯淡,语气也淡了:
“唉……我一介散仙,在这里被他封禁了万年,经历千世情劫,才得以归来,本要好好报了这个仇,却不想,你不是他。只不过,身上有他的神印罢了!”
陆晓齐心潮澎湃:“神印?!”他立刻抬起手,亮出那五枚指纹:“你是说这个?”
仙人轻飘扫他一眼,觉得他大惊小怪:“你竟然不知道?”他摸着猫突然抿嘴笑了,说道:“有意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猫儿,一边表示不满地问:“乔儿,你是怎么找到此人的?”一边又抬起头看陆晓齐,像是心有疑虑,他靠在梅树上,招招手示意陆晓齐过来。
陆晓齐正看着那指纹又惊又疑,晃眼看见那英俊潇洒的神仙叫他,便收手过去,想要一问究竟。
那神仙笑着看他走近,忽然变了脸色一掌直接重击陆晓齐胸膛!
陆晓齐一时不防他会出手,生生挨了那一下,整个人被震出去重重砸向地面,痛入肺腑,口中似有血腥。他心中大骇立刻起身,还未站稳,那仙人又凌厉一掌又欺面而来!陆晓齐不禁一个倒仰避过那一掌,硬着头皮,以丹田之气力驱使右掌正对上去!
梅花惊落,一地散雪!
两掌对击,双方各退两步,陆晓齐忍着口中那丝血腥,大声问道:“这是为何?!”
明明那猫妖说陆晓齐和她家郎君是挚交好友、过命之交,难道是仇人?
原来还在奇怪堂堂神仙怎么和猫妖牵扯在一起,现在看来,这主仆二人,倒真是腹黑一对,相配得很!
这风姿卓绝的仙人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从一开始的热忱,凝滞为冰,他语气同样瞬间冰冷:
“你不是他。若是他在,不会连我这刚苏醒的五分仙力都挡不住!”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在远山,目无下尘,似乎连看陆晓齐一眼都觉得多余。
陆晓齐奔着救人而来,这么莫名其妙挨了一记穿心掌,气急,倔强地咽下喉间那口血:“我管你以为我是谁!老子就是陆晓齐,这么不识好歹的神仙,老子不伺候了,就这么呆着吧你!”
他转身就要想法子出去,那仙人在背后幽幽道:“你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这里是他的封神之作,以他的一丝神力做成,除了他,没人能打开。……你真的是陆晓齐?”
陆晓齐按着还在发烫绞疼的胸口,背着他站住叹了一口气:“敬你是神仙我暂且忍你一回,你再挑衅我,我就真不客气了!”
“哼!”那人不屑一顾拖长了声音:“好……有三分他的气魄了。我刚才,在你身上留下了我的印记,想找你,你怎么都躲不开!若你认识那人,或者跟真正的陆晓齐有什么关系的话,最好别骗我,有朝一日,他要是知道有个不人不鬼的家伙盗了他的神印,冒充他,小心,神魂俱丧,永远消失!~”
陆晓齐果然被他语气惊住,十分疑心,眼前这一位,外貌那么令人赞叹的风雅,灵息又的的确确是纯正的仙气不假,怎地说话像是一个大魔头般地狠辣不留情面?自己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英俊帅小伙,土地公公都承认他有地仙的级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散仙,竟然人身攻击他“不人不鬼?”
他不由得转过身,给那神仙一个极度怀疑的眼神:“你记忆中的人,到底是谁?你这幅样子,又怎能算是个神仙?”
他这一句质疑的话,倒好像是扫落了雪山顶一般,他看见那冷面仙人的眼中,有大片的记忆伤痛如雪崩一般片片滑落。
仙人面无表情,只把嘴角轻轻扬起一角,似乎有怨愤未平,慢慢托起手中的猫妖说道:“乔儿,你知道的最多,我们好久未与人说话了,不知此时他身在何方,不如,让我再看看他吧,时间太久,我也怕记错了他的模样……”
陆晓齐闻言不由自主看向那猫妖的眼睛,那玻璃球一般的猫眼如此深邃,像是一颗清澈不见底的幽暗黑水晶,让画中人一齐迷陷其中,眼前浮现往日情景。
陆晓齐往日看见玉灵记忆的时候,便如同此时所感,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被猫妖妖力摄了心神,看到她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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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眼前一片漆黑,陆晓齐闻到些许人间烟火气,一片低矮的房顶隐约勾勒出凡世的样子,就在这静默的黑夜里,有一只敏捷的猫儿轻轻跳跃飞奔,将一支一支的飞箭撇在了尾巴后面,掉落在那些草屋顶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
“这猫吃人心,是妖怪!”
“拿铁片护住心脏!”
“今天必把它抓了放入釜鼎!”M..coM
不用说,这被人追逐的,正是猫妖。
那猫妖被人追急了,迎着风喵呜嗷叫了一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让身后的人不禁放慢了脚步,警觉盯着四周。
漆黑一片中,很快出现了亮闪闪的荧光。
众除魔人脸上涂着咒语,手持弓箭,背靠背张弓戒备八方。
有人快速点燃了火把,火光飘忽之中,众人看清了那荧光所在之处一片斑斓。
“是老虎!”有人小声惊叫,旁边的同伴立刻叫他噤声:
“嘘!”
老虎逼近,张开血盆大口,一支箭倏地射进老虎嘴里,那只大虫倒下了!
射中那人正在得意,同伴却咬牙切齿:“你害了我们了!”
虎群一拥而上,咆哮声惨叫声混在一起,将这漆黑无边的夜里唯一的火把亮光浸入了血液,慢慢熄灭了。
黑夜中的猫妖,伸出爪子,抹一抹沾了新鲜人血的嘴巴,伸出舌头细心耐心地,将心脏的血舔干净,自在骄傲地轻轻跳跃在各家的屋脊上。
陆晓齐心道:“这猫妖,是真的残酷妖物!”
微风中有山野气味,猫妖循着那股自由自在的味道一路跳跃狂奔,不多一会,便到山野之间,它脚下似有疾风相助,行动伶俐可日行百里,此时轻轻松松上了一棵古树,便休息起来。
混沌一觉醒来,耳边似有征羽之声,它在树叶间探出头去,见树下有一男子,焚一炉香,弹一尾琴。
这山普通,树普通,眼前不过一片绿野,无云彩无水流,无落花无佳人,更无甚可堪画之美景,但此一阕古琴之音,却真如春雨入繁花,情人腮边泪,如慕如怨,如泣如诉,令人沉醉。
一曲已终,余音袅袅,那男子抱琴悠然离去。
陆晓齐身为画外人都听得伤心难忍,似乎要与心爱之人诀别,想要追回那画面中弹琴之人,请他再续前曲。
那男子抱着琴步履如风地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也不回头,清越之音说道:
“你我不同路,有一曲之缘,望可渡你,若懂了,就自去吧!”
后面的一棵青草,被微风吹了一摇,静了下来。
那男子便又继续前行。陆晓齐看着他神行其步,知道这个男子必定不是凡人。这背影潇洒倜傥,倒像是……那位忽热忽冷的高傲画中仙。
男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座山脚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是妖,过了此界,便是仙境,你若进来,性命不保。”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山路。
陆晓齐看见他的脸,心道一句:“果然是他。”
是画中仙没错了,那时候他一身素雅,宽袖长裾衣袂飘然,神情虽然依旧没有起落,却真的是一派清静无求的豁达散仙模样,苍松听琴、闲云野鹤,大概说的就是他这幅样子了!
此时他素手清弦,一缕琴音落下,眼前赫然显露出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儿来。
那猫歪着头看他,喵喵叫。
画中仙不为所动看着它:“你煞气过重,我以琴音让你知晓这人间万物之苦,你既已知晓,当知将来如何修炼,不可再伤人,否则,谁都救不了你,白白浪费这一点灵根,也罔顾你我一段仙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那花猫却轻轻一跳,抱在了他的琴弦之上,岂料那琴弦一动,仙音扩出,那猫妖便惨叫一声四脚朝天跌了回去!
画中仙本欲伸手去救,伸到一半却又收了回来,只轻轻弹出一丝仙力去治愈那猫,然后将它留在原地,转身上了那一方悠悠云峰之上。
他从云雾中走出,仙资绰然,陆晓齐都觉得,如果不是刚才打他那一掌叫自己记了仇,他也是承认这仙人之清姿气度,可与闻花公子一较高下。
他此时坐在石凳上,细细去看那焦尾古琴,却见对面山峰一道金光闪来,对面梧桐林中走出一个醉眼朦胧的仙人来,那人一身酒意,面容魅惑英俊,倒更像红尘中风流人物,他摇摇晃晃走过来,一手拍在那焦尾古琴上,指着男子说道:
“乐仙,你倒霉了!我刚才算了一卦,你的命中大劫,找上门来了!”
画中仙,即乐仙,倏然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