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齐将这段记忆看到这里,钦佩不已的同时有些许感慨。
若不是陨河仙人,乐仙平白被讹了半身修为走。
只有强者才有真相,才配有公道?
回到梧云峰,猫妖上蹿下跳了几天,陨河仙人她自然是抓不住的,但这裸女窜来窜去,乐仙实在情何以堪到想要自毁双目,陨河仙人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他去人间青楼红姬房中坐一坐,坚定了修行的心,且到看什么都如同看石头一般的境界,一切都水到渠成,有大自在。
真是个馊主意。
酒仙在一旁喝着酒不敢搭话,一双眼睛铜铃似的从酒葫芦旁边窥视到乐仙沉思半晌竟然深表赞同,他一不留神咬破了葫芦嘴,呸呸吐了出来。
乐仙就真的带着猫妖离开了梧云峰,一仙一妖一个擅听一个擅视,两重视角两个境界,竟然也重叠在一起逍遥了几个月的时间。
猫妖对人间女子的穿着最感兴趣,于是乐仙携着她,从人间帝王家的内廷,溜达到了青楼瓦舍,端庄的妩媚的都瞧过了,二人都颇有心得。
乐仙奏出《苦道》一阕,说天下男女各有其苦,尤其女子更甚,不论视尊贵皇家还是卑贱红姬,她们眼里的等待车马来的神色,竟是如出一辙,年轻时只盼情郎真心珍惜,年老时忧心孤老无依。
猫妖最是不懂:“郎君,为何天下女子,明明想要得到的关心最多,却又常常自我牺牲得最深呢?”
乐仙听到这个问题,惊讶了一会儿,摸着猫头说道:“大概她们觉得付出就会有回报吧。”他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说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猫妖再进一步问他究竟是怎样,他尴尬笑着回答:这个道理,只有他的琴能意会,却难以言说。
猫妖见问倒了乐仙,十分得意地问出第二个问题:很多凡间女子用心于穿着打扮,说是女为悦己者容,可真正到了情义最浓之时,为何偏偏,又要把彼此的衣服都褪光呢?
这一问直接把乐仙带进了沟里。
他先是假装听不到,再后来支支吾吾半天,说是为了进一步修行,修行得好,便可以得一个可爱的幼崽。
猫妖眼睛蓦地圆了。
她醍醐灌顶地露出尖牙喵喵两声,细声细语惊叹:“原来陨河仙人说的不穿衣服修行更高是真的啊!”
乐仙前所未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天晚上,本该毛绒一般钻在乐仙怀里小小呼噜的花猫,睡着睡着就变成了柔若无骨的裸女,软绵绵在他耳边吹着热乎气,吓得乐仙仙根不稳,直接从树上掉下来。
掉了几次之后,乐仙痛定思痛,决定给猫妖身上加一层仙力禁制,叫她不好随意化形。可这就避免不了猫妖的灵魂发问,比如:
“我们一起偷看过了红姬洗澡不穿衣服,为何我却不能不穿衣服?明明我跟你比较熟稔……”
乐仙挥汗:“这当不是熟不熟的问题……”
二人僵持了许久,乐仙破不了这个局,决定用别的话题来引开猫妖的注意力。有一回他坐在水边看着在水渠里以歌声捉鱼的猫妖,试探地说,要帮她取一个名字。
猫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我不是叫猫妖吗?你们都这么叫我。”
乐仙耐心地跟她说名字代表一个人与众不同的身份,是多么的重要,且妖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最最特别的那几只会有。
猫妖问他,自己如何特别?
乐仙迟疑地回答:特别…可爱吧!
猫妖在溪水中一边扑水玩一边说好吧,那我同意你给我一个名字。
乐仙说:“乔儿,就叫这个名字吧!”
猫妖眯着眼睛:“这么快就取好了吗?”
乐仙低头不回答,只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唱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歌声幽怨,陆晓齐听明白了,这诗歌说的是男子追求女子,而不能得的情歌。这乐仙比较惨,陨河仙人送了个看似绝望的情劫给他,可望,而绝对不可求。
陆晓齐深叹,开始同情起乐仙来,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猫妖是妖,他是凡人不行,他是仙人更不行,但问题在于他本人又不是真的不行。
陆晓齐替他们不可言说的感情默哀三秒钟,心想酒仙所说的命中大劫,定就是猫妖无疑,不知道,她会给乐仙带来怎样的曲折。
无非就是被人发现,然后连累乐仙不能正神,或者有人要杀猫妖,乐仙挺身而出的故事。总之他不为了猫妖脱一层皮,怎叫渡劫?
陆晓齐见了太多那样的仙侠梗,仙凡相恋,百变不离其中。
然而这一次再次刷新了陆晓齐的虐恋认知。.CoM
这乐仙原来不是个孬种,有一天猫妖再次挣脱封禁的时候,草地上的乐仙看着滚落在自己身上的裸女乔儿,对着熠熠星辰怀疑道:
“辛辛苦苦历经几千年从人做了散仙,难道只是为了吃素?”
他见得逞恢复女儿身的乔儿一脸憨笑,便利利索索地改了神仙出厂设置,与乔儿行了一次乾坤随转,不知晨昏,所谓“得大自在”!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如传闻中那般堕仙为魔为人,甚至生出更多情思妙曲来,于是开了窍的散仙,带着一个稀里糊涂没开窍的乔儿,欢欢喜喜畅游天下,乐不思归。
陆晓齐皱眉冷汗:有种!这还真有个自己招惹情劫的。
终于还是发生了一件事情。
猫妖回程途中,遇到了另一只猫妖,公的。
那时人间春暖花开,这公猫一路尾随乔儿,尾随到第七天的时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阉了。
那公猫遭此奇耻大辱,回去找了他妖界的话事人:妖仙,告了一状。说自己一没吃人二没掳掠,只不过看上了一个俊俏的妹子,醒来就莫名其妙真成了姐妹。
妖仙本是个跟妖族交好的地仙,刚被投票选到这个位置上,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为自己遵纪守法的小弟讨回公道,那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一件分内之事。再说妖界那么多小弟看着,自己威风不威风,就看这一把火烧得旺不旺了!若办得好,将来他这个位置可是实打实的有分量,就算是正神,也别想小瞧他。
妖仙他就这么带着手下三千小弟,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杀到了梧云峰。
悲剧的是,那一仙一妖,还在蜜月中游山玩水迟迟未归,梧桐树间,被锣鼓喧天的热闹叫骂声吵醒的,唯有陨河仙人。
陨河仙人不知道神游了多久,被吵醒的时候,起床气特别重。
他揉着惺忪的眼睛,抄着手歪在石桌边上,看着为首那个浩然正气的妖仙,幽怨愤慨的公猫,和一堆奇奇怪怪的妖人,一个字都不说,就画天地为牢,将那浩浩荡荡几千口人,挂在了梧云峰下鳞次栉比的嶙峋怪石上。
酒仙出面弱弱求了一次情,陨河仙人没有理他,便作罢了,只发信,让乐仙快些赶回来,不然这事儿就闹大了!
乐仙赶回来的时候,梧云峰外围已经站满了大小几百号仙人,叫得上叫不上名号的都到了。
看见乐仙抱着猫妖归来,他们脸上真是什么表情都有。书仙首当其冲,走出来质问,这以大欺小之事,是否乐仙被猫妖所惑,一意孤行,这才导致三界跟着大乱起来。
乐仙看那妖仙等几千人都被封印起来如同果子一样挂在山上,再看梧桐树间,陨河仙人对外面这些人置若罔闻,根本不愿意搭理。
他想到那日陨河仙人替他解围,便拱手说道:“正是我一人所为。”
酒仙直接就惊了,冲出来噼里啪啦一顿辩解,大概的意思就是乐仙品性高洁众所周知,这里面肯定是有所误会。
他特意加重语气,想要让陨河仙人出面和解,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可气的是,陨河仙人没有任何动静,完全是要把一切过错都推给乐仙的样子。
偏偏这品性高洁的乐仙,非常耿直地承认那只公猫的确是他给阉了,理由就是公猫想要拐带自家的“妖妻”。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仙人们纷纷面露鄙夷。
酒仙叹气,这如何了得?
只听乐仙说道,人间十二道,约束的尚且是人,自己从人开始拘谨修炼,到地仙,到参透五音与天地的关系成为乐仙,道心澄澈,如今要琴瑟和鸣娶妖为妻,把觊觎妻子的人赶走,不违背人间十二道,又有何不可?正神不正神的,他不在乎,谁要谁自取,可不用考虑他乐仙。
书仙再次质问:“你一人堕落我们不管,可这三千妖族已经伏管,尚有妖仙带领,不过是来找你讨个道理,你却仗着自己力量,将他们封印,是为跋扈,如此无视同道,背后戕害,是为无道残忍,我仙界从此容你不得!”
于是众仙虎视眈眈之下,兵戈森森而举,酒仙忍无可忍,指着梧桐林说道:
“陨河仙人,你再不出来,我可就什么都说了啊!仙友们,那几千人可真跟乐仙无关呐!”
这句话一出口,书仙等人皆都变了脸色。
陨河仙人是谁,有些资历的仙人心中有数,可还是有些小仙不大明白,他们觉得现在最厉害不过是正神,哪怕是正神,现在也还没有开始封赏,名不正言不顺怎好欺负同辈?
便有人不知死活插嘴道:
“就算是个资格极老的仙人,也不该贸然对他人出手,倚老卖老,不把同袍之人放在眼里!”
此时梧桐林里,终于传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说到正神,将来能有资格的唯有乐仙耳,我凭什么要把你们这些杂碎,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