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了朝,陆离记挂着自家皇后,便一会儿没耽搁的朝寝殿去了。
果然,早上时那么说了的苏小满此时还乖乖的等在寝殿里不曾离开。
苏小满见着人过来了,便招呼他去休息一下,陆离却摇摇头,“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青天白日的我怎么却要跑去睡觉呢?大可不必了。”
苏小满便不赞同的皱眉道,“怎么话说的?你昨夜可是一夜没有睡好。”
陆离便笑了,“小满怎么就知道朕没有睡好呢?”
那还用说?正常人像他那个姿势,只虚虚搭着一个边,怎么可可能睡得好呢?苏小满便没好气的道,“明知故问。”
陆离过去拉着她在榻边上坐了,“朕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因为有小满睡在朕的身边。”
苏小满一愣,接着就红了脸,“油嘴滑舌的。”
陆离摇摇头,“这哪里是油嘴滑舌,朕可不会的,朕向来只说实话。”
的确是这样的,当他将苏小满抱进怀里的时候才是最安心最安逸的时候,放下了所有担子的睡眠又哪里会在乎身体上的一些不舒服呢?
但是眼见着苏小满其实还是不甚相信的,于是只好用其他的话题来翻过这个话题。
“在解决内忧的这件事情上,朕有了些新想法。“
果然听了这个苏小满立刻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起来,“哦?是什么?你说说看?”
陆离细细思索了一番,组织好了语言道,“先前朕同小满想的一样,若是不能收为己用,那便肃清朝政,毕竟朝堂之中可不能允许有异己的存在。”
苏小满了然的点点头,“那你现在的想法呢?”
“但是这几日以来朕好好的考虑了这个问题,想着肃清朝政实在动作太大,按照我们一直以来的行事,怕是会闹得人心惶惶。”
陆离说的不无道理,他们也是就这几年间才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的,平定战乱也就罢了,若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动干戈,虽然也会有不少好处,但仍然有弊端。
苏小满知道陆离会这么跟她开口就是已经有了打算了,于是便开口问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了吧?”
陆离便笑了,“不愧是朕的皇后,果然最懂朕的还是小满。”
“其实这法子也算不得什么高明办法,只是总有一日也要这样做的,便将它早些提上日程来为好。”
苏小满便等着他继续说,陆离接着道,“朕准备连续两年开设春闱秋闱,招贤纳才,并且培养自己的心腹在一些要职上,那些前朝遗老,除了一些能力确实无可代替的,其他的,也该让贤了。”
苏小满确实懂陆离这样做的原因,在他刚刚继位的这些时日里,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可是实际上暗流汹涌,暗中使绊子的人不在少数。
先前是没有办法,可现在,却是没有必要再忍下去了。
苏小满于是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是一个无比信任的姿态,“不算你做什么,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陆离将手附在她的手背上,“等这些事情了了,我们在这朝中便再无牵挂了。”
苏小满满足的笑着点头,“是啊,我一直盼着这一天呢。”
转眼不少时日过去了,秋闱的日子近了,苏小满的肉肉也生下了四只小猫仔,小猫崽同它们的父母亲一样,都是漂亮的灰色,小小的一只只的挤在一起,分外喜人。
苏小满便先将它们养在宫中,只等着小猫崽断了奶,再给众人送过去。
这一日苏小满便又去看了可爱的小猫崽,转身便看见陆离面露喜色的朝她走了过来。
苏小满便直起身子来笑意盈盈的迎着他走了过去,“何事让你开心成这样?”
陆离走过来将人抱起来转了一个圈,苏小满惊呼一声,连宫人们都看着,赶紧拍他的胳膊让他放自己下来。
“这次的秋闱办的非常成功,涌现出了一大批良才。”
苏小满便笑道,“我也是听说了,据说尤其今年的状元郎,写的文章让整个翰林院都为之震撼了,不若这次殿试正好试他一试。”
陆离便道,“这是自然,状元郎的那篇文章我看了的,实在惊为天人,朕想若真是那状元亲笔所为,那可真是我东岚的一大幸事啊。”
苏小满喜欢看他为着这种事开心的样子,正为他也开心着,便听陆离道,“不若小满也同我一起去参谋殿试才好。”
苏小满听了对这事也是有着跃跃欲试的,想了想便真的应了下来。
殿试这一天很快就到了,金銮殿内,百名进士齐齐被安排在殿中,一时只觉得壮观极了。
陆离看了这场面也不禁觉得诸多感慨,同苏小满相视一笑,互相都懂得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殿试开始,由于今年的秋闱陆离格外重视,遂考题都是由陆离来出的,同样也不再像往年一般中规中矩的隔靴搔痒,而是上来便是一剂猛药。
若旧君昏庸迟暮而新君开明年盛,当如何?
当着君主的面讨论这种话题乃是大忌,稍有不慎便是要杀头乃至株连九族的。
更何况本朝开国便是陆离杀将上来的,理由便是旧君昏庸无能,可这让人怎么写?
若说不应该让贤,那么不久相当于是说皇帝是错的么?可若说该让,哪个皇帝能听得自己的臣民说出这种虎狼之辞?
考生们拿到试卷都不由得眼前一黑,均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一人前前后后看了两遍考题,略作思忖后提笔便写。
这时考官得了命令,提声提醒各位考生,“皇上有旨,各位只需直抒胸臆,无需有所担心。”
但这道命令下了来,除了零星几个动笔的,大部分人还是低头沉思不知如何作答为好。
最终迫于无奈,殿中所有的进士都还是拿起笔来撰写了起来,殿中一时之间只余下了纸笔的“沙沙”声。
时间很快过去了,考生们大部分都愁眉苦脸的将试卷交了上去,再统一交给了陆离查阅。
陆离翻看着,大部分人写的都模棱两可,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发言,但求一个无功无过最好。
毕竟他们这些人走到了这里,进士的名号便是落实了,答得中庸顶多不够出挑,可若是打错了,那便是掉脑袋的下场,谁都想要高官厚禄,可那也得有命享不是?
这其实陆离也有点心理准备的,毕竟这种考题,一般人是不敢妄议的,但心里所想是一回事,真的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要说没有失望是假的。
试卷又翻过一篇,陆离草草看了两眼,顿时眼前一亮,再次从头品读一遍。
苏小满手中也正翻阅这一部分的试卷,见陆离的表情生动了起来,便知道了他定是见着了好的,便凑过去,“皇上见着好的了?”
陆离便要她一起看,只见那宣纸上的字体漂亮大方,飒然写着,“旧君昏庸而新君英明,当旧君让贤于新君,君,当通晓治国之道,而非空知独善其身……”
苏小满看了也同样大为惊奇,这考生的辞藻不见得华丽,但却是字字珠玑,并且敢于在殿试上说这种实话的品质尤为令人钦佩。
苏小满看了也忍不住点头称赞,“确实值得点为头位。”
陆离忍不住笑道,“若他不为首位,那便没人担得上状元的位子了。”
苏小满也能理解皇帝如此称赞于他的原因,但是皇帝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对他青眼有加的,“你且看这个文笔,这个话风,可觉得有些眼熟?”
苏小满愣了愣,便又返回去看了一眼,那状元郎的文章苏小满也是品鉴过的,于是这一看之下便霎时间明白了,“所以,这便是那状元郎不成?”
陆离便笑着道,“没错,我猜就是了。”
苏小满也很是为他高兴的,“这状元郎便是做不得假的了。”
陆离点点头,翻开来那份考卷的名字,发现确是那位状元郎不假的,于是朝着一旁待命的主考官招了招手,点了一点那份考卷,念出了那个名字,“容筝。”
主考官便明白了陆离的意思,大声唱读了一遍容筝的名字。
便看见一位身穿深色月白长衫的清俊男子站起了身来。
陆离见他起身,便打量了他一会儿,之间这个男子身量修长,虽然行着礼却仍然是背脊挺直,让人看了便觉得赏心悦目的很,于是点点头,便问道,“朕见你文章写的极妙,你师从何人?”
容筝行了一礼,声音不见喜怒,但却是清冽好听的,“禀皇上,草民师从本乡老秀才张德,这些见解均为草民自学所感,未曾在哪位名家下学习过。”
陆离顿觉眼前一亮,“哦?那你可真是天赋异禀的人才。”
容筝便谦逊的道,“皇上谬赞,草民不胜惶恐。”
陆离知道他是有意谦虚,便又道,“朕看了你的文章,你更赞同让贤一说?”
容筝一点也没有犹豫,“是,此乃草民心中真实所想。”
陆离脸上表情甚是满意,可声音中却听不出来,他是要试一试这个容筝的,接着便道,“那若是旧君理应让贤而不让呢?”
这次容筝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开口掷地有声的道,“应当,上书柬明,如若还不肯让那便,——以武力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