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太监的声音没有刻意的压得太低,师姬真和容升的距离又很近,是以不管是容筝还是容升都是听见了这句话,顿时如同平地乍响惊雷,容升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激动的声音几乎都变了调,刻意忽视师姬真的存在,指着容筝道,“你还犟,我看小武来了你还怎么犟!”
师姬真一时之间摸不准这个“小武”,容筝的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便一个眼神奇怪的递了过去,容筝摇摇头,“我相信小武。”
师姬真于是点点头,“好,那他过来了吗?”
小太监点头称是,说是就在外面候着呢。
师姬真便挥手要他带上来,小太监下去了,容筝和容升两个人都很激动,容升脸上掺杂着刚刚意犹未尽的紧张和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显得有点分外的狰狞的意思,而容筝那边就简单多了,他就是单纯的欣喜,单纯的,即将要见道自己日思夜想的弟弟的欣喜。
却不知道是谁的期待快要该落空了。
很快小太监便带了一个男人过来,那人看上去倒是跟容升一点都不想,看上去长得很是周正的,中等偏上的端正模样,若是说有和容升有什么像的地方,那可能就是那一身压制不住的不好惹的匪气。
但是这匪气又是不一样的,容升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看人时也刻意避开别人的目光,这股子匪气就成了要把他衬托的更猥琐的帮凶,而这个男人目光却是狠厉的,像是永远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儿似的。
他和容筝倒是能看得出来眉宇间很有些相似的地方,想来两个人都是更像母亲一些,但是容筝一身读书人的文秀,而那个男人就显得英武了许多。
那男人一进来,环视了一下屋中众人,在看到容升时眉毛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眼神也黯了一些下去,但是他本就是个目光阴鸷的人,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点细枝末节的变化,接着他的目光很快掠过容升到了容筝的身上,然后一瞬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的气质刷然改变了。
若是说最开始的这个男人像是匹狼,那么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单纯的邻家男孩,这种气质上的改变突兀又违和,所有人都这样觉得,除了容筝。
这男人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已经快步走向了容筝面前,他比容筝高,于是低着头,声音低沉但是很是雀跃的喊了一声,“哥哥。”
容筝同样十分激动,说话间已经伸手抱了上去,“小武。”
容武自然不会拒绝来自兄长的拥抱的,在容筝有张开双臂的动作时已经同样的张开了手准备好把哥哥接到怀里。
这男人比容筝高出不少,体型也是,容筝本来就已经属于同龄男性中偏向文秀的那种类型了,那么他的这个弟弟就应该算是比不少壮年男人还要大块头的类型,兄弟俩像是两个极端,意外但是不显得违和的出现在了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身上。
可想而知他也是十分想念兄长的,于是他干脆用身高和体型的优势将容筝抱起来连转了好几个圈。
容筝也被吓了一跳,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在容武笑着停下来之后小声的提醒他,“快放我下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苏小满看着这兄弟俩旁若无人的为两个人的重逢而欣喜若狂,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和容筝交谈时容筝那难得露出来的发自内心的欣喜,便欣慰的笑笑,“不妨事,你们兄弟两个许久未见,开心激动也是难免的,随你们高兴的来吧。”
容武也是懂分寸的人,在最初的激动兴奋过去之后他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现在正在说的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于是他握了握容筝的手,像是要传递给他某种力量一样。
容筝懂他的意思,点点头示意自己都知道,随后容武便松开了他,转向了师姬真,他看起来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中,这个人的气场和存在感是最高的,他没有理由不找他沟通。
“我是容筝的弟弟,我叫容武。”
师姬真知道容筝和他的关系很是亲近,于是爱屋及乌的也对这个人有好感,点点头道,“幸会。”
这时容筝适时的插进来,“这位是我们当朝丞相师姬真大人,那一位是皇后娘娘,这是方太医和杜小兄弟。”
容武依次的与每个人打了招呼,接着便不浪费时间,眼神向容筝示意了一下,便朝着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容升走了过去,“爹,你怎么答应我的?”
容升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被他问的一僵,正想着开口争辩几句,容武干脆利落的做了个手势要他别说话,然后面无表情的直接道,“现在回去,然后等着我给你往回寄银子,不要再来打哥这边的主意。”
容升一听脸色就变了,“那怎么能行?”
容武面色比他还要难看,眼神中满是警告的意味,“我每次给你的,养你十个都够用了,你若是再缠着哥,我一文钱都不会再给你。”
一听这话容升便不淡定了,瞪大了眼道,“我可是你老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容武不为所动,“你知道就好,我才是你儿子,哥他可不是,你的事不要干扰到无辜的人的生活。”
容武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容升这些年姑且也算是有所了解,是以容武的威胁容升也是真的听进心里了,半晌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容武再看他一眼,“这些话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多遍了。这是最后一次明白么?哥是有耐心的人,我可不是,哥需要声誉我可不用,你应该懂无奸不商的道理。”
容升愣愣的看着这个自己的亲儿子,他知道容武和容筝关系一直很亲近,但是一向更看重血缘的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容武也是把容筝当成是外人,而自己才是他最亲的人,还想着拿容武做一个威胁容筝的利器。
可是令他挖完没想到的是容武竟然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为什么?”
容武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你还想要什么?你还配要什么吗?现在我养着你也不过是为了那一丁点血缘关系而已,若是你连这个都想撕破了脸,那我就成全你。”
容升赶紧摇头,“可是不光是……儿子,我对你。”
容武的表情顿时由不耐烦变成了厌恶,他很不喜欢,厌恶容升这样叫他,“你想说你对我有多好?或许是比哥哥好一点吧,但是我忘不了你喝得烂醉如泥的打我们出气的时候是哥哥护在我面前,与其说你给了我什么,我倒跟希望你不存在。”
容升立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当场。
容武是个冷心冷清的人,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不光这样,恐怕还是个很不好惹的人物,他像是摒弃了所有人类的情感,做的所有事情的出发点都不是出于感情而是因为他觉得“我应该这样做”,他仅有的那一点像人的柔情也用在了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身上。
容武面色越来越不善,对于这个让哥哥难堪甚至还有可能受了伤的男人他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耐心了,他想把自己仅有的那些耐力用在改用的人身上,于是他冷冷开口道,“这是最后通牒,明天之前离开这里,回你的淮南去,我还会像以前一样给你及银子回去,要是晚一会儿,你一文钱别想要,不光如此,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比说什么对哥不利的话,我是第一个饶不了你的。”
容升在想装傻也没有用了饶是容升这么个混子,现在也应该已经看清了形势,知道这么多人给容筝撑腰,再加上自己的亲儿子用这个威胁自己,他是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必须走了,他竟然在心里觉得有些可悲的意思,容筝那人自不用说,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容筝不可能孝敬他,但是他也知道容筝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企图用自己对他的理解来威胁他。
让他觉得费解的是自己的儿子容武,容武对自己有怨气他也是知道的,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加混蛋,但是他没想到积怨能有这么深,他是忘了,因为小孩子的世界很小,所以所有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小,他对童年所有的记忆也就只有一片狼藉的家和他哥哥容筝的怀抱,容升打下来的拳头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家常便饭。
容升还不能理解的是容武和容筝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了这种程度,好到了他能孤注一掷的保护他的程度,容升也不知道的是,在容武的童年里,他唯一有所慰藉的就是哥哥的拥抱和保护,容筝奋力护住他的身影是能让他记一辈子的,与其说那是哥哥,不如说那是让自己倍感亲切的妈妈,但是容升再不明白容武也不会巴巴的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