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出城求救的老三率先一步赶回运城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悬挂在头顶,所有的树叶都蔫蔫的垂下来,知了一声声的叫着,让人莫名多了几分厌烦。
老三低调的进了城,一路直奔他们之前居住的府邸。
前院一片寂静,正厅和书房一个人也没有,老三心中的不安感逐渐扩大,他快步走到后院,终于看到了个人影。
“老三!”暗卫一个个的冲上来,为首的那个焦急问道:“怎么样了,孙大人愿意过来相助吗?”
老三拱手抱拳:“大家不必担心,孙大人已经在路上了,想必明天一早就能到。”
说完,他四下环视,皱眉:“国公爷和魏大人呢?我从前院一路走过来,怎么一个人影都没看到,连个下人都没有,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你走后的当天晚上,知府带了好多官兵来,给两位大人扣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强行将人带走了。”
老三登时激动起来,“那可怎么办是好?孙大人明天才能赶到,万一这期间......”
“不行!”老三的眉头皱的紧紧的,他看了眼前院,决绝道:“我要去救两位大人!你们可知道他们被关押在哪儿,我这就去救!”
说完,为首的那暗卫一把攥住他的手,厉声喝道:“老三!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他们之所以抓走几位大人,就是想要让我们去救,好借此把我们一网打尽!你不能去,等到孙大人来了再行动!”
“可...可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老三不服气,也忍耐不住。
“等着!”
外出办事,一切听从为首的暗卫指挥,且陆离和魏修远之前也留下过命令,这个时候,纵然老三再不满,他也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命令,等到孙斌来了在做行动。
他气不过的叹口气,甩手走向前院。
“你要去干什么?”为首的暗卫不放心,低喝一句。
老三不耐回头,“我累了,想歇一歇,行不行?放心吧,既然你说了,那我就绝对不会冲动行事!”
为首的那个暗卫好歹松口气,他抬头扫了眼天,心中万分焦急:国公爷、魏大人,你们究竟被关押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们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我们去救你们!
彼时,在运城府衙的地牢内,魏修远被层层铁链锁死,脚腕和手腕上都被上了锁,半点动弹不得。
他低垂着头,凌乱的头发挡住大半的面容。纵然外面是酷暑盛夏,但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当中,他只穿着一件中衣,有些过于单薄。
“咔哒——”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响起,魏修远微微抬头,抬眸扫了一眼来人。
居然是林乐。
他当下疑惑些许,但很快又想通了。
这运城俨然已经在林乐的掌控中,知府也成了他的属下,他们千方百计的想要抓自己和陆离等人进来,用尽了办法,想必这都是林乐的要求。
只是不知道,林乐在这个时候来见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修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林乐慢慢悠悠走到魏修远面前,嘴角带着一抹笑,说道:“堂堂的一品大员,夏家的女婿,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是该可怜你,还是该安慰你呢?”
魏修远别过脸去,不看对方。
但林乐哪里肯就这么放过对方,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徐徐展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折扇,缓缓说道:“修远,我们认识也有将近十年了吧?”
不过他也没想让对方回答,便又兀自说道:“你家中世代为官,从小在上京长大,锦衣玉食、豪门富贵。而我却要考一次又一次的科举,才能勉强做到和你平起平坐。可殊不知,我的顶点,却只是你人生的起点而已。”
想到这些,林乐眼眶微红,鼻尖发酸,声音也变了些许。
但饶是如此,魏修远仍别这头,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后来我宁折不屈,得罪了皇上,他要将我贬去苦寒之地,若不是你和夏大人为我周旋,恐怕我如今早就死了。”说到这儿,林乐苦笑一声,“我当初年少,自然是感激你们的,可你们是真心想要救我吗?”
他倏的站起来,食指直指魏修远,愤怒不已:“你们只不过是施舍!想要展现自身的高贵罢了!”
魏修远终于回过头来,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对方,又是诧异不解又是震惊。
这么多年,他从没看到过这样的林乐。
多疑、狭隘,自卑的过分,以至于将人家的好意曲解成施舍。
“呵!”林乐冷笑一声,缓缓收回指着魏修远的手,继续说道:“你是贵公子,当然不知道我这种人的心情,我寒窗苦读数十载,努力和你交好,在朝堂上尽力公正,不敢开罪任何人,可到头来呢?只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皇上就要贬我去那种地方!”
“可我们不是——”魏修远下意识的要辩解。
但话只说了一半,林乐又扯着嗓子打断,他青筋暴起,脸色涨红:“是!你们是帮了我,好让我不去那样苦的地方受罪!可我终归是被贬黜,又有什么区别?!”
地牢本就狭窄,林乐这样一吼,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使得本就阴潮的牢房中更添几分诡异。
林乐脸红脖子粗的看着魏修远,激动的浑身颤抖,呼吸粗重。
半晌,魏修远低低叹息一声,“林乐,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可你这样做了!”林乐不依不饶,心中积压了这么多年的不甘,早已转变成了愤怒,他指着魏修远,狠戾道:“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帮我,那为什么不劝说皇上,让我留在上京!为什么不去向皇上辩解真相!魏修远!我当年说的那些话,错了吗?”
没等对方回应,他再次吼道:“当然没有!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一时间,魏修远被这样狂妄且偏执的林乐吓住,且对方质问的这些话太过荒唐,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看他不说话,林乐忽又疯狂大笑起来:“看,我就知道,你们只是装腔作势,想要借由我,展示你们的那点虚伪的仁心罢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林乐,你也知道皇上的脾气,当时若我们真的向皇上解释,说你没有错,那被贬黜的可就不止你一个人了!”魏修远被对方逼问的没有办法,免不得气冲冲的反驳几句。
但这样一反驳,却激起了林乐更大的怒火,他猛地靠近,狠狠地蹬着魏修远,“这就是你所说的兄弟情义?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你就龟缩不前,这哪里算是兄弟朋友!”
魏修远却没了之前那么激愤,他淡淡的扫了对方一眼,“按照你的想法,难道你犯了错,还要我们为你陪葬不成?”
“我没有犯错!”林乐吼叫起来,一声又一声:“我没有犯错!我当年没有犯错!”
看对方这幅模样,魏修远也懒得再跟他辩驳,便又再次扭过脸去,宁愿盯着墙上的石头发呆,也不愿在看这个疯子一眼。
当年的事情,的确是皇上多疑,再加上林乐刚入朝堂不懂变通,为罪臣说了几句话,惹得皇上一怒之下要将他贬去苦寒之地。
朝臣当中的确也有为林乐不平者,可当时除了魏修远和夏婉柔的父亲,根本没人为他说话。
他本以为对方也拿自己当好朋友,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结交了个白眼狼,不仅不感激当年的事情,现如今还要反咬他们一口,将他们关押到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来。
许是这么多年过去,林乐心中实在不平,所以变成这样了吧。魏修远心中暗想。
一边的林乐还在如个疯子一般念叨,都是些当年的旧事,有些连魏修远都记不得了,他却能一点不差的说出来,甚至于还能从这些细枝末节当中,试图推算出他们瞧不起他的证据。
可笑又可悲。
“林先生。”
外面忽的响起狱卒的声音,林乐抹了把泪水,起身又恢复之前的模样,冷声道:“什么事情?”
狱卒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魏修远,林乐见状摆手,“无碍,你说吧。”
那狱卒这才躬身,禀报:“温泉池那边的人来报,说是有人往运城的方向来了,而且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像是来搭救国公爷和魏大人的。”
“为首的是谁?”林乐皱眉。
“好像是青城那边的队伍,为首的是孙斌。”
孙斌。
林乐思忖片刻,旋即转身看向魏修远,一张脸变得狰狞无比,他猛地上前攥住对方的下巴,怒吼;“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们什么时候联系到孙斌的?魏修远!你如实告诉我!”
但魏修远只是看着他,眼中一片淡然,半个字都没说。
林乐怒极,转身在牢房中来回走了几番,却始终控制不住情绪,一个转身,他忽的看到了狱卒腰间的佩刀。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猛地拔出了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