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书生眼睛看着河面,脑海之中并没有河,而是突然闯入一个人。
书生有一个疑惑,还有一个担心。
他认出了指柔剑,也认出了赵凌雪,尽管赵凌雪蒙着面纱,但书生依然确定无疑那个人就是小公主,所以他才既疑惑又担心,金枝玉叶的她来这里为何事?
莫非要学着人家闯荡江湖?
如果真是这样子,这个公主可就有些让他无法理解了,放下优越的日子,闯入血雨腥风的江湖之中,而且看样子赵凌雪应该是私自出来的,只带了一个似乎饭量不错的丫鬟,不然不至于被一群泼皮莽夫逼到那个地步。
书生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书生知道有人过来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用手扶着那个溜光的兽头,悄悄的擦去了手心里的汗珠,赵凌雪总是让他无法静下心来,让他有些无法自处。
“喂,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是不是也和那些男人一样图谋不轨,看着我们两个女子好欺负,我看也像。本姑娘警告你,如果你真那么想的话,那你就危险了,我们可是老江湖了,不是好欺负的主,只要随便喊一声,成千上万的人马就会杀过来,将你揍的体无完肤……应该说是面目全非更准确一些。”
书生听出了是另一名女子的声音,这才稍稍的安心下来。
不过,貌似这丫鬟脑袋瓜子有些不灵光,从那声“喂”就能听出来,至少应该道一声,这位朋友或者这位小兄弟,不过,书生更乐意别人叫他小先生。
书生偷笑一声,竟不知如何作答,索性就当没有听到,反正这里人山人海,听不到也属正常。
就在书生顺着人群指指点点的位置看过去的时候,河面远处忽然荡起一圈圈五色涟漪,成群结队的五色鱼拉成一条长达百丈的五色潮向桥下游曳过来。
如此壮阔美景实属罕见,虽然不比那万千五色鱼同跃龙门,但也足够的震撼人心,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已经忘情的将身子探出了前面,似乎要跟随那五色鱼而去。
扑通一声。
忽然有人落水了,不知道是被人挤的还是自己情不自禁了,总之一个人影在五六丈高的石桥上砸落水面,激起水花朵朵,当书生看清那狗刨的身影和河面之上如一叶一叶小舟的竹签时,忽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笑。
貌似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假道人方静平,指指点点一番,却没人肯去帮扶一把,方静平笨拙的身影沿河顺流而下,惊的那五色鱼群登时没了队形,河水很急,水也很深,方静平顺水而行一路挣扎却无法靠岸,急的嗷嗷大叫:“是哪个鳖孙子干的好事……救命啊,贫道不会浮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哪位大侠愿意帮把手,贫道上岸免费赐一大灵卦……”
人们只顾着笑,望着方静平做鬼脸,但就是不愿搭把手。
方静平失望之余,将水面拍打的哗哗作响。
书生看着随波逐流的竹签,突然想起了怀中那支龙凤签,不知该说
那方静平是假道人还是深藏不露的大真人,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在此地遇到了赵凌雪,是喜是忧?
书生本想出手帮扶一把方静平,忽然一道竹竿化作的黑影至远处的朝天山云雾中来,竹竿不偏不斜正好卡在两个桥墩之间,在方静平被水冲入桥洞下的第一时间将他拦了下来。
就在其他人一阵白眼的时候,书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那个投竹之人暗自叫了一声秒,看似平平常常的随便出手,但秒就秒在那根竹竿飞来的时候没有丁点动静,仿佛就是随手一丢破空而来,但力道把握的堪称完美,竹竿两头架在桥洞之上不足寸许,竹竿撞击桥洞没有一丝反弹迹象。
书生自问自己现在是做不来,起码没有这么大的把握,这朝天山果然不愧是道教的圣地,卧虎藏龙,能者辈出。
奔袭的河水之中,方静平抱着竹竿缓歇了一阵,吐了几口水,这才借着竹竿之力小心翼翼的向离岸最近的桥墩移动过去。
嗡嗡嗡,朝天山方向传来三声悠扬的道钟鸣响。
“道钟响,福禄寿齐享,看来山门要开,喝粥去喽。”
“不光能喝粥,听说山门开启的第一天,观主会亲自给有缘者赐字。”
“散了,散了,没淹死那个假老道,没什么好看的。”
人群开始通过石桥向朝天山方向涌去。
书生也跟着人群过了桥,但他不准备上山,想去河边走一走,站在最近处看看那些五色鱼。
书生沿着河岸随意的行走,走在被水洇湿的河滩上,身后留下一长窜歪歪斜斜的脚印,甚至有几个平坦的地方,都被书生用脚踩出了形状,有的是一些繁琐的字,有的是一些盛开的花瓣,书生偶尔也会随手往河水之中丢一块小石头,石头溅着水花几个连跳便过了河岸,这些满满的都是儿时的回忆。
就在书生望着河水中的五色鱼发呆之时,有两道人影寻着他的脚印走了过来,将书生沿途上留下的那些好看的脚印全部踩踏的面目全非。
“本姑娘让你臭美,给你面子你不要,也不照一照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们公主置之不理,我踩踩踩。”
赵凌雪似乎也很乐意干这种事情,那双小脚专门找那些最好看的花瓣,又是踩,又是搓,哪怕将自己精致的鞋子弄的满是泥水也无所谓,心情也显得很放松。
“大瓷碗,你说……他看到了会不会很生气?”
“他有什么理由生气,他有那生气的面子嘛,大瓷碗比他更生气呢。”
“有道理,反正咱们一会便离开朝天山了,无需给他面子。”
就在两女子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书生的视线已经离开了河面,出现在离两女子不算远的地方,皱眉看着两个低头玩泥巴的家伙,听着两人肆无忌惮的谈话。
“踩死那个混蛋,如果再有下次,本公主一定不会手软了……”
大瓷碗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瞟了一眼公主,看
着公主脚下的那个人形轮廓,吃惊道:“公主,你又想起那箫剑生了,不是说好了这一路谁也不准提那个家伙吗?”
赵凌雪最后一脚踩在人形的脸部,停下来微微怒道:“胡说八道的大瓷碗,本公主很生气,决定罚你断粮断水一天,除非你能将那箫剑生找出来绑起来,让本公主刺个透心凉,不然……”
大瓷碗委屈的躲着脚,神情沮丧至极,刚要抬起手抽自己几个嘴巴,但又下不去手,就在这时,她忽然扭头看向身后,登时眼睛就直了。
反应过来的大瓷碗第一时间躲在了赵凌雪身后,紧紧的抓着赵凌雪的手腕,低声道:“公主,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下一步会不会突然拔出一把刀来,公主要不要过去给人家赔礼道个歉,好歹人家帮过咱们忙,何况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赵凌霜甩开大瓷碗,说道:“要去也是你去,本小姐是什么身份会给他赔礼道歉,休想。”
“我去……公主碗儿真去了啊。”
大瓷碗慷慨的往前迈了几步,然后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衣襟,挪着小步向书生走了过去,书生轻笑一声,也迎着大瓷碗走了过来,赵凌雪担心大瓷碗的安危,也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在一处长满丰盛水草的河滩上,大瓷碗和赵凌雪局促不安的盯着丈许处的书生,数息之后,赵凌雪看了眼双脚脚尖并在一起,低头看向脚尖的大瓷碗,歉意的朝书生笑了笑,略显的有些疲惫道:“我家妹妹不懂事,刚才打扰公子清净了,其实……她本意是想和公子当面说声谢谢的。”
赵凌雪用手指戳了一下大瓷碗,大瓷碗朝着书生点了点头,很别扭的笑道:“谢谢公子仗义相助,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公子要不要留下姓名和住址,等日后我和我家小姐必然登门拜谢,小女子名胡婉儿,你可以叫婉儿,但不能叫大瓷碗,大瓷碗只允许我家小姐这么叫。”
大瓷碗实在编不下去了,怔怔的看着书生。
书生目色平静的扫了一眼大瓷碗,目光侧移看向了赵凌雪,尽管隔着一层纱,依然能想到轻纱后面的那张脸,书生微微一笑,道:“两位的心意本公子心领了,些许小事而已,犯不着登门拜谢一说,只是本公子想善意的提醒两位,这里偏居一隅鱼龙混杂,两位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处理,最好还是速速回家,而且,刚才那群人并非善类,既然盯上了两位,没有捞到好处,我想是不会甘心的。”
大瓷碗急道:“公子救我们……”
赵凌雪赶紧捂住了大瓷碗的嘴,浅笑道:“多谢公子提醒,小女子自会有所考虑。”
赵凌雪朝着书生轻点一下头,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大瓷碗不忘回头学着江湖中人的语气说道:“山水有相逢,公子后会有期。”
书生挥了挥手没有挪步,目送赵凌雪和大瓷碗离开,然后转身看向远处那座石桥。
此刻石桥之上正站着十几号人,举目望向河滩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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