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雪明知道棍影袭来,但却没有刻意的躲避。
一来她知道躲也躲不开,二来她需要保护吐血不止的大瓷碗,境界上的巨大鸿沟,她此时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但赵凌雪有自己的计较。
她和大瓷碗不同,她身为公主,哪怕曹旺再权力滔天,胆大妄为,但也不敢跃居皇权之上,有这一层关系,曹旺即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她下死手,但大瓷碗就不一样。
大瓷碗只是一个丫鬟,命比纸薄的丫鬟而已。
在深宫之中死一个丫鬟和普通人家死一个狗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只狗对普通人家的重要性。
所以,赵凌雪没有躲避,但她周身上下多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防御,这源于本能,她怕疼,平时手上稍稍破点皮都让她柳眉微皱,别说一棍子落在身上的事了。
她知道这一棍子打过来肯定会很疼很疼,尤其是被一个阉人伤了,心也会很疼。
但棍影袭来的一瞬间,已经快处于昏迷状态,浑身被河水湿透的大瓷碗骤不及防的跃起,硬生生用自己不算结实的后背替赵凌雪挡下了这一击,大瓷碗七窍流血,血水顺水随波逐流。
大瓷碗轰然砸落水中。
赵凌雪只感觉天塌地陷一般,眼前遽然模糊,脑海之中嗡嗡作响,这一切好似梦境。
赵凌雪快速的跪在冰冷的河水中,急忙抱起大瓷碗头,颤抖的手不停的抚摸着大瓷碗的脸颊,大瓷碗嘴角微动,极其微弱的说了句,公主快走。
赵凌雪没走,没有挪动一步。
她努力让自己先镇定下来,然后回头看着走过来的曹旺,尽力的心平气和问道:“曹公公,这是为何,你领谁的命,授了谁的旨,竟敢如此放肆。”
曹旺站在河边,挥手示意那些受伤的人退下,不能退的抬走,然后一手背后,一手拄着木棍看着神情悲伤的赵凌雪,冷笑道:“杂家不会给你解释,但杂家既然出来了自然不会空手而归,公主殿下,请随杂家回宫一趟。”
赵凌雪摇头道:“不可能的,曹公公就死了这条心吧。”
曹旺柔声道:“恐怕你说了不算,也由不得你。”
赵凌雪无力的叹了口气,没有再看曹旺,开始抱着不省人事的大瓷碗淌着河水一步一步向对岸走去。
曹旺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声,说了声得罪,脚不沾河踏水而来,快要接近赵凌雪的时候,突然探出那只和他脸色一样惨白的手抓向赵凌雪后颈。
赵凌雪没有回头,本能的向后一挥手,河面之上荡起无数的水珠,仿佛一面由无穷水珠窜在一起的珠帘,水珠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幽光,将自己和曹旺隔开。
曹旺轻笑一声,没有掀起珠帘,随意一挥手穿行而过,那些看似蕴涵了无穷能量的水珠,在曹旺近身的一瞬间全部化作了一缕缕白雾消失不见。
曹旺踏水而行,再次探出那只惨白的手。
赵凌雪感觉到那只令她作呕的手离她越来越近之时,脸上突然显出一种悲愤之色,她抱着大瓷碗也加快了速度,头也不回怒道:“曹旺,你敢!”
“小公主,你吓不住杂家的。”
曹旺说话之时,那只惨白的手离赵凌雪已经不足一丈距离,哪怕赵凌雪贵为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哪怕她的身体娇贵无比,似乎都逃不开被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抓着脖颈拖走的命运。
赵凌雪终有千般的屈辱,此刻也无人述说,唯有召回指柔剑最后一搏,指柔剑激射而去,快要接近曹旺颈部之时,再无法前行分毫,缓缓的显出了原形。
“这剑杂家拿了更合适,谢谢小公主赏赐。”
曹旺接过指柔剑,顺手缠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还不忘低头细细的瞅了一眼,嘴里啧啧有声,他自然是识货之人。
指柔剑被夺,赵凌雪脚下出现了短暂的凌乱,指柔剑虽然贵为神兵利器,虽然有些可惜,但和大瓷碗比起来,还是不足以比拟,如今大瓷碗还有一口气在,还需要她这个主人来庇护。
河岸近在眼前。
赵凌雪抬脚而上,一只脚刚跨上河岸,曹旺的那只手也快到了,赵凌雪突然感觉另一只脚被河水禁锢了,再无法抬离水面,一股无形的力道已经加持在她的后劲之上,让她无法呼吸的同时,一身的元阳之气再无法凝聚起来。
咫尺之距,对自己主子最疼爱的公主下手,曹旺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意,他那五根纤细的手指猛然往前探出最后一程,然而,五根手指离赵凌雪白皙的颈部不足尺许距离时,曹旺的身体猛然僵了一下,赵凌雪连同大瓷碗俩人却是被一股柔绵之力瞬间送出十几丈远处。
在那一刻间,赵凌雪如同被一只有力又温暖的大手托起,眨眼睛的风景变化,令她心潮澎湃。
曹旺刚要疾步而动,他脚下原本缓缓而流的河水猛然奔腾咆哮起来,顷刻间,河水垂直而起,一道透明的水墙将赵凌雪与他分割开来,曹旺突然变抓手为推手,一掌拍向水墙,水墙被震碎成亿万的水滴,滴滴如珠,珠珠包含着一股强劲的念力,直刺曹旺的眉心。
曹旺有些骤不及防,再加之是他并不熟悉的念力攻击,他的眉心处渗出了殷红的血迹,但那血并没有流淌下来,而是被曹旺逼着流了回去,那道念力攻击也是适可而止,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水珠再碎裂,变成雪白的水雾弥漫在河水之上。
赵凌雪透过水雾除了能看到曹旺,还能看到一道人影,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师傅,但却不是,是个年轻男子,身后背着一个很大的书箱。
曹旺一气退到河边,神情木讷的看着离他十几丈外的书生,杀气内敛而杀机隐隐浮现。
曹旺冷冷道:“杂家记得你,你在那棵柳树之下有过停留,你是一路跟随杂家到此?”
书生不可否认的点了点,笑道:“为了跟踪你,破费了我
几两银子,不过值了。”
曹旺打量了一番书生,略作思考,然后盯着书生的眼睛问道:“你可知道她是谁,什么身份,暂且不说你能不能从杂家手里将人救走,即便救走,你又能如何?”
书生攥了攥手中的长枪,声音淡淡道:“救了再说,总好过落在你这个不男不女的阉人手里好。”
一言出,曹旺脸色瞬变。
一般而言,太监最忌讳别人提及身份,在朝天山之时,柳慕白讥讽他风吹蛋蛋凉,他不与柳慕白计较是考虑到苦行僧和那个老家伙在场,但此时一个毛还没长齐的书生也要来取笑他,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尤其还是面对面提及,简直就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很显然,书生是在激怒曹旺。
曹旺真怒,却是怒在心里,并没有表现在脸色。
曹旺柔笑,缓缓聚拢五指,很快五个指尖之上腾起五朵淡蓝色的火焰花,五朵火焰花很快有合拢到中指之上,呈现出一朵绚丽的五色花火,曹旺猛的兰花指轻弹。
书生所在地暴起一团五彩烟雾,烟雾将书生吞没其中。
赵凌雪失神的看着忽然在被五色火焰淹没的书生,内心震颤无比,懊悔无比,她懊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提醒书生,曹旺境界已在境界之上。
火焰花经久不散,越聚越多,顷刻间弥漫了几十丈的范围,就连那流动的河水都被热浪蒸发的断流了。
相比与赵凌雪的焦急,曹旺的脸色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曹旺知道没有困住书生,但他没有看清书生动用了什么脱身的神通术,这世界鲜有他不知道的术法,所以才凝重。
确实如此,此时书生已经在他对岸,隔河与他相望。
曹旺尖锐的笑了一声,驱散了心中的怒意,他没有轻易出手,他站在河边认真思考。
此刻,赵凌雪已经将大瓷碗转移到离河较远一块毛茸茸的枯草地上,她将大瓷碗扶坐在自己的怀里,刚刚服过几粒凝血丹药,大瓷碗七窍流动的血开始缓缓止住了,但内伤才是正在的致命,所以赵凌雪很茫然,束手无策。
书生快速走来,他没敢去看赵凌雪,随手将一瓶药效奇特的疗伤丹药放在了赵凌雪面前的草地上,然后背转身说道:“及时服下,人还有救,我来拖住这个阉人,你们速速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赵凌雪几乎没有思考,一把抓过药瓶,以最快的速度帮助大瓷碗以水送服下药瓶里仅有的一粒深红色丹药,然后楚楚的盯着大瓷碗,忽然想起了什么。
赵凌雪看向书生,书生已经向河边走去。
赵凌雪声音沙哑道:“他很强,七境之上的老怪物,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还是赶紧离开,别逞能啊。”
听到别逞能三字,书生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背对着赵凌雪点了点,笑了一声,说道:“不管他有多强,我肯定能拖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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