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临终一挂,究竟卜到了什么,只有一人知晓。
这个人就是陛下赵明英。
这几日的赵明英脸色很差,大多数的日子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门外只留一个丫鬟侍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案头上的折子已经堆积如山,赵明英无心理会,一颗心沉浸在痛失一位挚友兼良臣的悲痛之中。
另外还有一大事,也压积他心头挥之不去。
魏向武被人杀死在府邸之内,被人斩了头颅,死相很惨。
此时,他的案头之上除了折子,就是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信由副将严博西亲笔,言词同样悲痛,大意是恳求陛下速速加派一位能征善战之人驻守筠天城,以防金兵得到消息乘机举兵南下,同时,信中还提到有一位目击证人,叫小莲,但小莲或许是受到了惊吓,也或许被他贼人动了手脚,对那晚的事情称述不清。
除此之外,信中还夹着一张纸,上面寥寥草草一行字。
“臣不谋于荆棘,天下人和,民同乐,东扶犁,西修平,南渠分水,北草孤危,则金可拔。”
贼人用笔非常夸张大胆,在赵明英看来,这简直就是对他的嘲讽,对皇权的一种挑衅。
赵明英刚欲将纸撕碎,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记得这句话,出自箫文的书中。
赵明英重新将纸抚平,细细的读了一遍,心情稍微的平静了一下,然后提笔在纸张下方写下了四个字,莲动鱼舟。
随后,赵明英将那张纸倒扣在书案之上,使劲的揉了揉眉心,显得很是焦头烂额,想必这件事已经传回了朝中,明日大朝会,肯定会有人追问魏向武的死因,尤其是魏向文,他将如何给群臣一个满意的交代,总不能说是被某位境界高深的修行者仇家所杀。
至于如何交代,如何追查凶手,赵明英现在还也毫无头绪,严博西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凶手的线索,只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可能是两人配合行事,一人负责杀死那位老随从承天贵,一人负责杀死魏向武,两人配合的很默契,而且这两人的境界很高,起码六境巅峰,否则无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死一位五境和六境的修行者。
至于国师之位由谁来继任,国师生前曾推荐过一个人选,这人叫袁洛承,祖上曾出过了不起的人物,此人暂居钦天监,无功无过,最关键一点得到过隋未末的点评。
对于隋未末这个人,赵明英自然知晓,碧迦国的老国师,是有真本事的人。
但赵明英觉得此人太过中规中矩,胜任国师似乎少了点磨炼,其实,说来说去,他还是觉得袁洛承曾经出自重阳殿,乃重阳老祖的门下,光凭这一点,就难以做到用人不疑。
天色稍晚时分,赵明英唤来了丫鬟春泥,稍稍安顿一下。
夜色来临之后,鱼窥河敲开了御书房的门。
赵明英没有开门见山的说事,先是七拐八拐的说了些琐事,感觉气氛沉淀的差不多后,这才说
道:“朕听闻那晚,前辈也曾追逐那巨眼而去,不知可有收获?”
鱼窥河似乎心思很重,没有接话,只啄了口茶,然后叹了口气,淡淡说道:“陛下不派人找老身,老身也决定今日深夜拜访。”
赵明英诧异的笑了笑,随之问道:“莫非前辈碰到烦心事了?”
鱼窥河忽然直视赵明英的眼睛,低声说道:“雪儿出事了!”
赵明英当即一阵眩晕,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然后又重重的落座,长呼一口气,心急如焚道:“请前辈详细告知,她如今人在何处,性命如何?”
鱼窥河慢悠悠抬起手,指了指天,声音低沉说道:“记得陛下请老身下山之时,曾说过一事,陛下说当年接雪儿回来之时,半道上遇到一破破烂烂的僧人,那破烂僧人曾说过一句话,陛下可还记得?”
赵明英皱了皱眉头,陷入深思之中。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车辇行至快入中京城时,迎面走来位衣着破烂的僧人,僧人说他怀中的孩子体弱多病,很难抚养成人,除非能借助修行一途延寿,后来经过赵明英一再追问,僧人才道出实情,他说这孩子乃三生三世之人,注定此生如履薄冰。
但赵明英当时不信。
赵明英突然又记起一事,国师在一年入秋之时,将一捧花瓣交到了他手里,临走是说了一句话,公主乃娇艳命碎之人,切记要顺水而行。
赵明英叹息一声,说道:“莫非雪儿真是三生三世之人?”
鱼窥河点了点头,亦是叹息道:“那晚,老身追逐到了雪儿的气息,但终究实力不济,无法将她挽留。”
赵明英捋了捋鬓角垂下的白发,问道:“前辈,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寻回雪儿。”
鱼窥河站起身来,说道:“按照老身的猜测,雪儿如今应该离开了这方世界,如何寻回,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除非有人能剑开天门。”
赵明英浑身为之一震,说道:“这人姓甚名谁,朕要倾半国之力将其寻到。”
鱼窥河转过身,望着窗外的月色,淡淡说道:“老身知道有三人,守天奴黑白尊者,另外一人宁铁鞋前辈,但这三位绝非陛下想的那般,即便陛下甘愿倾尽奉天王朝之力,他们未必愿意怎么做,毕竟这关乎到天机一事。”
赵明英忽然沉默了下来,不知不觉眼角已经湿润。
鱼窥河向门外走去,在跨越门槛的时候,没有回头,轻声说了一句:“或许他也能做到,但需给他时间。”
鱼窥河嘴里的他自然是箫剑生。
还有句话,鱼窥河没有说出口,于心不忍也罢,她也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也罢,但她知道赵凌雪的一旦再次出现,天下必乱。
虽然鱼窥河当着赵明英的面没有说破,但这种纸里包不住火的事,迟早一天尽人皆知,到时候天下人心所向,自然是凝亿万人之力,直指奉天王朝和赵凌雪。
不仅皇宫如此,
事实上整个天下都有这样那样的猜测声音,至那晚天显裂缝,巨眼开启之后,无数的修行者自觉的加快了修行的速度,以应对某日的天有不测风云。
……
时间一瞬,几月之后。
一个山环水绕的清秀小镇,一间宽敞的学堂,一蓄着浓密胡子的书生,低着头慢腾腾的收拾着书案上的书本,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孩童逐一和书生作揖告别,然后向门外走去。
书生刚好收拾完,他看了眼走在最后那名腿脚有些不灵便的孩子,走过去轻轻的揉了揉那孩子的脑袋,孩子激灵转身,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先生,你讲的课一点也不生动,如果不是娘亲说,到了学堂要认真听先生的教诲,阿郎早已睡着了。”
书生轻轻的皱了皱眉,问道:“那如何才能生动,你告诉我,我下去便改。”
阿郎俏皮一笑道:“比如小先生可以在文课之余穿插一些天马行空一样的东西。”
书生问道:“什么是天马行空的东西?”
阿郎眨了下长长的睫毛,神秘笑道:“莫非小先生不是修行者?小先生想成为修行者吗?”
书生摇头道:“我为何要成为修行者?”
阿郎似乎很为难,没有及时回答出这个问题,低着头向家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了一程,他又折回身在一条石子路的交叉路口拦住慢悠悠而行的书生,说道:“因为盘龙镇几乎家家户户有修行者,没有修行者会被人看不起,出门也也会受到欺负。”
书生笑了声,问道:“那你是修行者吗?”
阿郎点了点头,很骄傲的说道:“虽然只是三境,姑且也算吧。”
书生没有吃惊,只是平静的紧了紧手中那几本发黄发着怪怪味道的书,说道:“不管修行也好,还是纯粹成为武夫也好,首先要修习礼仪,礼仪乃为人处世之道,大爱之本。”
阿郎似乎有些不乐意听,歪着头说道:“小先生这样认为也没有错,但你别忘了,明日便是关系小先生到底能不能留下来的最后一节课,小先生可要好好做做准备。”
阿郎慢慢远去。
书生在石子路上停了下来,然后在四周看了一圈,找到一处坑坑洼洼的石墩子,便走过去坐了下来,开始一页一页的翻动手里的书,他手里有三本书,《稚圭》手抄本,《明镜录》手抄本,还有一本上面画着各种繁琐符文的书。
书生差不多翻越了一炷香时间,然后起身向独居的那处低矮小屋走去。
很快,书生绕过几颗高大的梧桐树,来到一处小屋前,推开虚掩的门。
小屋内很干净,干净的原因是里面的陈设太少了,地下铺着已经开裂的木板,屋内只有一张小床,一张陈旧的书桌,一个木盆和一只木桶,书生将书放下之后,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这才恍恍惚惚的提起木桶,向不远处的那口老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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