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离开学堂去了乌柳那里。
至于接下来是走,还是留,还的乌柳这个院长说了算,那几两银子,书生倒是没放在心里。
书生在一颗壮实的梧桐树下见到了乌柳教习,此时乌柳正站在树下,手中捻着那柄木剑,抬头看着一对雌雄难辨的鸟儿做巢,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赞叹声。
书生给乌柳行了个礼,暂先没有提及去留之事。
其实书生之前并不知道这个普通的老人正是这里的院长,一直把他当作一个老教习对待,最后还是从陈教习嘴里得知。
过了一会,乌柳从高处收回眼睛,书生这才询问道:“乌院长,慕青教习回来了。”
乌柳嗯了一声,看了眼书生,说道:“准备离开?”
书生点了点头,说道:“恐怕暂时用不着两个文课教习,有慕青一人就够。”
乌柳笑道:“有了更好的去处,没有就留下来吧,我看你对那帮孩子挺上心,而且孩子们也喜欢你,走了可惜。”
书生疑惑的看着乌柳。
乌柳说道:“慕青只是暂时回来,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还会走的,这次走了怕是再不回头了。”
书生感觉乌柳话中有话,但也没有问,毕竟和他无关。
乌柳笑着走了,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说道:“你应该搬家了,换个宽敞一点的地方,我好去蹭酒。”
书生皱了皱眉,问道:“乌院长也知道这事?”
乌柳翘着胡子乐道:“盘龙镇才多大个地方,想不知道都难啊。”
乌柳这次走了没有回头。
书生回到了小屋,将枕头下的房契拿出来扫了几眼,原来老房主叫郑国张,已经八十多岁了,膝下无儿无女,一生没有娶妻。
书生将房契揣好,大步去了那处老房子,开始撸起袖子收拾起来,他先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然后泼水扫地,将原先那些杂物统统清除出去,然后又开始修补院墙和院门。
反正无事可干,书生接着修补窗户上的漏洞,修补屋顶漏雨之处,期间还上了一趟街,购了些应用之物,动了一次泥水,整整忙乎了大半天的时间,总算将这处院落收拾的有模有样了。
按照那位风水先生所说,搬家乃乔迁之喜,既是喜便有祸之一说,尤其是刚刚有人去世的老房子,所以,书生不得不花了一两银子请回了一碗“圣水”。
一切妥当之后,书生将“圣水”的红布揭开,用手沾着水一点点在屋内的角角落落洒了一遍,大意就是这间房子重新有了主人,那些邪恶的东西已经挪窝了。
其实,书生本来不信这些,但也想图个吉利,这也是他搬家的原因,是不是可以冥冥之中改变一下运气。
快黄昏时分,书生按照风水先生的说辞,先将枕头搬了过去,接着才将自己的行礼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倒腾了过来,做完这些,书生用手背擦了把汗,看着通亮的房间,心里忽然有些感叹,屋子有些太大了,他一个人住显得有点清冷,如果是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可惜那个人不在。
这一夜要暖家,书生没有外出,在灶坑里填了几根干柴,盘腿坐在依旧冰冷的炕上,开始借着月光安静的翻书,月色的光辉洒落在树上,能模糊的看到那些阵符,书生开始腾出手在空中勾勾画画,似乎好久了没有画符,手上的动作慢了不少,但依旧一气呵成的画出了几
十道阵符。
不知道是几更天时分,书生感觉脑袋有些胀痛,眼睛有些涩涩的,渐渐困意来袭,正当书生打算躺下入睡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看到月色下那道红色人影,书生就有些头疼,但他还是开了门,但没有将人请进了屋,而是堵到了门外。
书生冷笑道:“你很会选时辰。”
慕青笑道:“是你说了随时可以来,所以便来了,莫非后悔了?”
月色下,慕青笑的很甜,水盈盈的眸子半开半合,尤其是嘴角处两个梨涡,书生无论如何不敢将她和一个绰杀之人联系起来。
书生无奈,将那些还散发着清香的衣物递了上去。
慕青接过衣物抱在怀中,轻笑道:“不准备请本姑娘进去一坐,本姑娘只杀人,不吃人,莫非怕我吃了你?”
书生摇头道:“怕的厉害,尤其是这个时候。”
话音甫落,只见慕青身体微动,直接从书生和门框间挤了过去,书生硬生生被慕青胸前那两座山峰撞的往后挪了一步,其实他本来可以将慕青挡下的,但面对那波涛汹涌也无从下手,他可不想和慕青发生任何的接触。
慕青进屋,在地下溜达一圈,忽然盯着炕上某处,说道:“当时那位老人就睡在这里,我便使了点小手段,其实他走的一点也不痛苦,也算本姑娘是这几年中最心慈手软的一次了。”
书生说道:“同样是取人性命,有区别吗?”
慕青避开这个问题,说道:“有没有需要缝补的?今日本姑娘高兴,可以代劳。”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慕青,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慕青忽然怔住,转身看着书生,那张娇颜的脸越靠越近,就在书生准备避开之时,慕青笑了声,神神秘秘说道:“乌柳。”
书生忽然一震,下意识的盯着慕青,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就是出自她的口中。
虽然屋内没有点灯,但有月光洒落的原因,依稀还能辨物,此时书生的眼睛还没有从慕青脸色挪开,慕青也盯着书生,两人足足对视了几眼,书生问道:“江小白为何要杀乌柳?”
慕青冷笑道:“无可奉告!”
书生亦是冷笑道:“什么时候轮到我?”
慕青冷笑一声,抱紧怀间的衣物向门外走去。
很快,那道堪比血一样鲜红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书生已经再无困意,开始倚在墙上闭眼深思,虽然他和乌柳接触不多,但他不希望那个老人死去,如果乌柳死了,是不是学堂也该解散了,如此一来,他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乌柳死,想到今日乌柳那番话,书生忽然打了个冷颤。
慕青从书生这里走后去了河边,一袭血色丽影矗立河边望着河水发呆,几息后,解开长发重新归拢了一下,随之那道身影一瞬而去,再出现时已经在学堂附近的一处院落门前。
小院内住着老夫妻两人,乌柳和他老伴。
此刻,屋中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灯光,慕青就站在一棵树下,目光清冷的沿着那条石板小路看向远处那间黑漆漆的房子,她背后的双手在不停的颤抖,不知何时,她手中多了柄短剑,短剑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又不知过了多久,慕青做了几个深呼吸离开了。
她漫无目的的行走在盘龙镇的大街小巷,走走停停,是不是叹息一声,随
后直奔某个方向而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那袭红影来到了一处乱坟堆,小心的挪着步,开始在那些半人高的坟堆间穿行,偶尔她会对着某个坟堆躬身施礼,偶尔她会放慢脚步,沉思几许。
天色快亮时,慕青御空而去。
很快书生来了,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走入那片坟堆,先在外面徘徊了一会,感觉周围没有异常,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开始寻在慕青的脚印缓缓而行。
最后,书生在一座看似新坟的位置停了下来。
坟头立着一块木刻的碑,碑文刻有郑国张几字,刚才慕青在这座坟堆前驻足时间最长,或许是内疚,或许是某种原因,书生没有深思,最后在刻有金泽的碑前停了下来,坟堆前还留有一些寒酸的祭品。
书生在金泽的坟前驻足良久,在天色亮起之前这才离开。
接下来一段时间,盘龙镇平平静静的无事发生。
书生大部分时间呆在自己的小院内,平整一下小院内的土地,他准备种植一些新鲜的蔬菜,再植几颗青果树,这日正值午时,乌柳提着两大坛酒来了。
乌柳没有和书生寒暄,直接进屋搬过来一张木桌,将一些下酒之物摆在桌上,酌满了两碗酒,一晚推至书生面前,一改往日严谨的语气,笑道:“孩子,来盘龙镇有三个多月吧?”
书生点了点头。
两人端起碗,浅浅的碰了一下,各自啄了一口,乌柳眯了下眼睛,说道:“最近是不是慕青教习经常过来?”
书生没有隐瞒,回答道:“前后来过五六次,都是三更半夜而来。”
乌柳笑道:“两人之间没有发生点什么?”
书生赶紧摇头,笑道:“乌院长说笑了,那慕青非一般女子,即便我想,人家不一定乐意,强扭的瓜不甜。”
乌柳捋了捋一尘不染的银须,笑道:“那就对了,做人一定要守住基本,尤其对于修行之人,图一时欢愉,可能便得不偿失了。”
书生皱了皱眉,笑道:“乌院长何时发现我是修行者的?”
乌柳浅笑道:“你留在木桩上的手印还是我替你抹去的,至于你如此年轻为何装的这般老练深沉,乌某也不想知道,但你这段时间倾注在那帮孩子身上的辛苦,乌某眼不瞎看的一清二楚,乌某姑且认为你有难言之隐罢了。”
书生笑道:“乌院长言过了,晚辈多数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不远千万里来到盘龙镇,纯粹是散心而来。”
乌柳轻啄一口酒,玩味笑道:“散心可以,但你来错了地方了。”
书生端起的酒碗没有碰嘴,也没有落下,在半空举了几息,忽然问道:“乌院长,如果有人要杀你,你有何应对之法?有几成胜算?”
和书生想象的不愿意,乌柳听闻此话并没有吃惊,甚至老脸之上没有一丝波澜,随意的往嘴里塞了几口下酒菜,忽然呵呵笑道:“没有胜算,这几年盘龙镇死的人还少吗,那条河中已经堆满了累累白骨,所有破了五境之人,都无声无息的死了,老夫是担心这般下去,盘龙镇将后继无人啊。”
乌柳抿了口酒,低沉道:“很多孩子都是修行的好苗子,比如阿郎,比如秦春林,比如南希凤,如果他们离不开盘龙镇,后果也是死路一条,可叹那。”
就在书生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远处慕青缓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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