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人并没有睡着,每隔一小会,他会抬起头看看远方,听听周围的动静。
从他脸上的表情能看出,他在等人,他等的人已经离此不远了。
夜黑之后,天空出现一柳叶形的弯月,散落着朦胧的月光,穿越穹窿,照耀而来。
就在这时,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但他没有起身,亦没有回头去看,对着土地庙后走来的一老一少两人感叹道:“来的不是时候啊。”
身后那人攥了攥手中孩童的小手,笑道:“大长老马行空,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老人听到“大长老”三字,眼睛忽然显出了一份狰狞之色,随即自嘲一笑,将那份眼神收敛回来。
老人正是马行空,曾经马家的大长老,本来有望成为家主,不料事情在那一天出现了逆转,马家的天才女子马芙破了祖境,按照曾经的约定,她是马家家主顺位的继承者。
那一日之后,马行空彻底离开了马家,与马家断绝了联系。
但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的离开,心中不甘的念头一直萦绕,他还有些事放不下,比如让无极宫在西荒彻底消失,比如让马刑天父女付出在他认为应该的代价,再比如眼前最当紧的事情,除掉箫剑生和赵凌雪,还有孟凌霄。
所以今日在此等人,但他也没有想到,竟然先等来了最不想见到的人,宁铁鞋。
此刻,马行空的心情很糟糕,受心情影响,他看起来像个垂暮老人般需要借着手中的长qiang缓慢起身,缓慢回头,慢悠悠说道:“失望是有的,但总的做点事情才行,要不然让人笑话。”
恰在这时,缘木鱼很应景的笑道:“马爷爷,师傅路上说了,这破庙的屋檐下最适合你容身。”
宁铁鞋瞪眼道:“小孩子家家,不学好胡说八道,为师何曾说过这种风凉话?”
缘木鱼委屈的低下了头。
马行空回头看了眼那破败的土地庙,那泥塑的土地公像早已向后仰倒,静静的靠在后墙之上,无声的双眸似乎正在看天,里面的墙壁上斑斑驳驳,应该是很久了没有吃到供奉,整间土地庙没有一丝烟火气。
“童言无忌,做不了数的。”
马行空苦笑一声,他并没有在意缘木鱼的话,对着宁铁鞋说道:“世人都说你比天下第一的马丰川还要高人一等,不知真假。”
宁铁鞋呵呵乐道:“世人多半在说胡话。”
马行空点了点,说道:“马某也是这般认为,但总耐不住好奇,几百年了,这个说话好似一个魔咒一样套在马某的项上,今日既然碰巧了,看到该是打破这个魔咒的时候了。”
马行空仿佛抚摸着最柔滑的肌肤一样,一只手轻轻的摩挲着qiang杆,淡淡的眼神越来越亮。
宁铁鞋哀叹了一声,说道:“凡事能动嘴就不要动手,动嘴显得文雅,动手不光有失文雅,而且弄不好还会受伤的,到了你我这个年
纪,受伤可不是说着玩的事,颐养天年最重要,马刑天在这一点上就做的很好,大事小事,一推八丈远,该放手就放手,岂不很好?”
马行空无端了叹息一声,说道:“他是他,我是我,人各有志,只能要求二般,你应该也知晓,马某为了那一天,准备了几十年,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这事搁在谁名下都会不甘心,所以,想让马某明白,最好的做法便是将马某彻底的打清醒了。”
宁铁鞋笑道:“老夫真不会打架,何况打架这种事也很难把握分寸,万一……”
马行空轻笑道:“没有万一,马某说了,今夜总该做点什么事才行。”
说话的间隙,马行空手中的长qiang由竖立变成了横指,qiang头指着宁铁鞋,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qiang头之上,有奥妙的法则自称方圆,洋洋洒洒将周围轮罩,似乎将方圆几里变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然后,马行空的跃跃欲试,落在宁铁鞋眼中就连一点波澜也没有,或许是他真的不想打架,也或许像他说的那般,他来只是想当个说客而已。
小孩子的天性很动,这一幕落在缘木鱼眼中,尤其是有人要和师傅动手打架,他显得既兴奋又担心,扬起小脸看着宁铁鞋说道:“师傅,徒儿有些担心你们这一动手会殃及池鱼,受伤很疼的吧?”
宁铁鞋拍了拍缘木鱼道:“那就躲的远远的,捂上眼睛不敢就是。”
缘木鱼撅着小嘴说道:“但是,徒儿又很好奇,师傅动起手来是不是会吹胡子瞪眼?”
宁铁鞋摸了摸缘木鱼的后脑勺,笑道:“那就藏在为师身后好了。”
缘木鱼果然没有走开,藏在了宁铁鞋身后的一颗小书下,两只小手搬开树杈,只露出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然后,宁铁鞋又看向马行空,平静道:“有些事情,早明白晚明白,早晚的明白,老夫以为你真明白了,但通过那夜你的举动来看,你还是没有明白。”
马行空笑道:“马家上上下下糊涂,马某也不例外,恐怕很难明白了。”
宁铁鞋叹息一声,说道:“马家也有真明白之人,起码马刑天还能揣着糊涂装明白,马芙虽小,但世界格局很大,做马家的家主有些屈才了,马丰川不吃人间烟火,看似糊里糊涂,实则是大明白之人。”
马行空不悦道:“我看你未必也是明白之人,就拿箫剑生一事来说,他如今已经背弃了武道,既入魔又和那灵主纠缠不清,这事不管落在谁人眼里,势必是以剿灭为主,但你为何要阻碍马某行事,莫非也想背道而驰?”
宁铁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润了润喉,然后说道:“等你明白了就不会问这些糊涂问题了。”
马行空摇了摇头,眼神突然凌厉起来,紧随其后,随着他手中的长qiang出一阵嗡鸣声,周围的月色忽然便的煞白起来,像似一张没了血色的人脸。
宁铁鞋似乎真的没有打过架,依然
松松垮垮的站在那里,毫无防备之心,他看着马行空的一举一动,先看了眼长qiang的qiang头,很认可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眼月色的变化,笑着往后挪了几步,待他后脚刚刚站稳之时,大地之上猛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颤抖,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跟着在颤抖,每一棵小草都跟着在摇晃,甚至连带着周围的山头都在跟着摇动,有碎石不是的滚落下来,山间飘荡的薄雾似受到了惊吓一般逃循远去,与此同时,那qiang尖并没有大幅度的做出刺杀的动作,仅仅是不着痕迹的往前挪了分毫,一道仿佛苍白月色般的光华眨眼睛将那一老一少包裹其中。
马家qiang的罡猛,柔和了今夜月色的轻柔,使得这一qiang的威力不显山不露出的出,仿佛可以轻易的铲平一座座连绵的山头,可以将一湖的湖水倒卷过来,那月色的光华顷刻间化作了一个几层楼高的白色蚕茧,蚕茧之内混沌一片,正在缓慢缩小。
马行空靠着土地庙的脱了漆的木柱而立,眼神灼灼的看着那白色的蚕茧,丝毫不敢挪动,这一qiang虽然不是他平生所学的全部,但足以将一个人困住,如果对方和他同境界,困三五天不是问题,如果境界稍低一些,恐怕就不是时间的问题了,死在里面也不足为奇。
所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哪怕只困宁铁鞋一夜时间,他可以完成很多事情。
此刻,不算远的地方,一辆慢腾腾的牛车正在山林之中艰难而行,车厢之中,箫剑生怀抱着赵凌雪细细的喂着清冷之水,孟凌霄则是坐在车辕上,脸色紧绷的看着周围的动静,其实,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此时,他的心略有些乱,回头看了眼车厢内的一幕,又快的转过了头,心中感慨良多。
不知过了多久,马行空已经离开了破败的土地庙向山下走来,同时,大黑牛拉动的车辇出的轱辘声,渐渐的也在密林之中传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多时,孟凌霄终于意识到了令他不安的东西,但此时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在他看来,对方敢独身拦路,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他猜的不错,应该是马行空。
想到马行空这个名字,孟凌霄狠狠的皱了下眉,对着车厢说道:“一会记得跑路,越快越好,向着山里跑。”
箫剑生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连你都这般没有信心,跑路管用吗?”
孟凌霄已经跳下了车辕,淡淡说道:“师公说的是万一,凡事总有估摸不到的时候。”
箫剑生替赵凌雪擦了擦嘴角的水迹,似乎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笑道:“马行空虽然强大的不可一世,但我就不信他身上没有致命的软点,想战胜他或许有点难度,但想杀掉他,只要咱们两人联手,应该还能做到。”
孟凌霄刚要白眼箫剑生,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另一个算是熟悉的气息,终于舒展了一口气,笑道:“这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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