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山山顶的云雾变的稀薄如纱,那袭黑影矗立长空一动不动,他似乎很累,凭空拄着枪,什么都没有看,或者什么都在看,因为,这一刻,他目无焦点。
忽然,这世界变的很安静,冰雪停止了消融,小鸟停下的扑翼,空气停止了流动,人停止了呼吸,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天地之间静悄悄一片,静的可怕。
似乎只有那如尘埃一样的血滴当空落下,很静谧的坠入大地,渗入泥土之中。
天塌,山崩,地陷,嘶吼,刀尖相抵金石生嘶鸣……
这一刻,有人开始奢望这些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陆续有人走下山道,他们面色呆板,仿佛刚从梦中醒过来。
山脚之下,人们三五成群开始窃窃私语,声音很低,听到为之,议论的话题大部分都是,刚从发生了什么事,谁输谁赢,谁死谁伤?
似乎没有统一的答案。
不多时,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之中的两名女子和一名男子,尤其是看到那么身形消瘦的男子时,有人喟叹出声:“太可惜了,想不到白衣奕平生最终落得这般收场。”
面带轻纱的女子轻轻挪了几步,将身形消瘦的男子挡在了身后,轻声安慰道:“时间会冲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她的目光是茫然的,那句话其实并非发自肺腑,连她自己都不信,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她忽然想看一眼长空之上那道黑影,但没有勇气。
就在这时,消瘦男子平静的笑了笑:“师妹莫要安慰师兄了,师兄虽然现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但眼睛不瞎,能看到。”
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名头上别着漂亮小花的女子也苦笑着摇了摇头,白白的手使劲的握着腰间的剑柄,似乎想拔将出来,但没有力气,一直低着头。
忽然间,她倔强的抬起头,小声道:“师姐,我去了。”
就在她即将迈出脚步的时候,带纱女子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不准去。”
女子小声争辩道:“为何?师弟他会死的。”
带纱女子回复道:“他会死,但他不希望你再去送死。”
女子脸色挣扎道:“可是……”
不远处,有陌生面孔接了话,说道:“没有可是,他绝对会死,不是现在也会是一会,今日朝天山,已经为那箫剑生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不死,老夫这颗脑袋拧下来,给他做夜壶。”
带纱女子瞟了一眼说话之人,这人她认识,来自剑山,是一名阁主。
结束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箫剑生死了,那赵凌雪恐怕也命不久矣,那尊女子天尊像已经淡去,再不复威严,这一刻,多少人心疼,多少人欣慰,似乎还刻在心里,并没有人欢呼出来,毕竟这一刻的安静,没人愿意试着去打破,不是不想,而是怕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效应。
然而,就在这时,长空之上那道黑影动了一下,只是一个动作,他改拄枪为扛枪,将那支大枪扛在肩上,然后继续目无焦点。
他还活着?不可能啊!
人群之中爆发出了最低沉难以置信的惊叹。
同时,两名女子和那名消瘦男子发出了压抑的微笑,消瘦男子和带花女子同时看向带纱女子,低声道:“他活着。”
带纱女子眸子之中带着晶莹的泪珠,缓慢眨眼,那滴泪珠被挤了下来,静悄悄落地,她笑道:“他不敢死,即便死了我也和他没完。”
其实,几乎是同一时间,这句话也出自赵凌雪之口,她站在离玄武神像不远的地方,面色犹豫的看着天穹之上的他,她感受不到他的心跳,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她什么都感受不到,当忽然感觉生而无望的时候,她试着在心里问了自己几个问题。
“他真的死了吗?”
“他若死,我将如何,何去何从,该杀掉多少人才能平复了心中这口怨气,全人间吗?”
最后,她回答了自己一个答案。
“他不敢死,即便死了我也和他没完。”
离赵凌雪不远处,乾元老祖和白观主以及云瞎子三人目光作着淡淡的交流,乾元老祖和白观主看起来疲惫异常,但目光依然轻松写意。
箫剑生没有死,对他们来说有那么一丝的震惊,只是平平淡淡的看了他几眼,乾元老祖朝着白观主笑道:“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头了。”
白观主笑道:“是没有时间在蹦了。”
乾元老祖轻嗯一声,开始闭眼自行调息起来。
刚才一战,看似谁也没有受伤,但已经是身心皆累了,赵凌雪再次归来确实强大了不少,很难灭杀,她对灵主意志的领悟已经超出了他的估算,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他的阵对于她的作用已经不太明显。
就在乾元老祖细细凝神调息的时候,白观主离开了人群,神色庄重的走进玄武大殿,他走后不久,玄武大殿之中的玄武神像发出了似嗡嗡一样的动静,这嗡嗡声以人耳朵不可感知的细微变化开始在朝天山中传播,飘进了每一座殿宇,融入了每一块砖石,引起了每一个人心底的共鸣,这共鸣仿佛在告诉人一个答案,天将变,谁都无法阻止。
紧随其后,整座朝天山忽然传来一阵令人心颤的震动,这震动其实也不明显,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大到山上的每一座宫殿,小到每一草,每一木都在震动,包括那白皑皑的雪花瓣也在震动。
甚至有人感觉他们身上的毛发都在震动着颤抖。
震动持续的时间极短,眨眼既过,但留给人的惊骇却无法消散,下山的人同时加快了下山的脚步,位于山脚下的人开始远离山脚,只有几道身影不愿离去,但最终被一个紫衣道人强行驱离了。
此刻,朝天山脚下的那条河边,石桥上皆是沾满了人,无数的目光紧盯山顶之上,似乎要发生比刚才更为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似乎并没有给人过多的猜疑时间,就在这时,朝天山玄武大殿上空,有天光至遥远之地而来,源源不断的注入山顶之上,当那天光聚集到仿佛烈日铺洒大地的时候,随之,那天光之中走出了一道人影。
人影为白色,颜色
接近云雾之色,那人每动一下,仿佛似云在飘,所以很多人一时半会难以分辨虚实,都以为那是云层落了第,只是当看清的时候,都彻底的被惊呆了,惊的六神无主,那人影太大了,通天彻地的立在朝天山山顶之上,人们惊愕的顺着那人影往上看,竟然只能看到腿部,却看不到上半身。
那人影距离那道黑影不远站定,目测彼此的距离不过几十丈,两相相比之下,箫剑生渺小的仿佛一只蚂蚁般,呆呆的扬起了头,似乎也想看到些什么。
貌似什么也看不到。
下一刻,他开始扛着枪小步的后退,由最高的山顶,退向其他山顶,他后退的速速在渐渐的加快,他肩头上抗着的天玥枪早已经在后退的时候离开了肩头,那只握枪的手臂紧紧的绷着,在一点点展开,随着他彻底出现在另一个山顶之时,他的手臂彻底的展开了,长枪化作一道黑影激射入云端之上。
那一枪尽管在人们目光之中出现的时间极短,然而却是最为的震撼,那急速而去的一枪不知道带走了朝天山附近多少的天地元气,令得朝天山周围的人呼吸都感觉困难了,也不知道卷走了附近多少的积雪,那一枪看起来像雪打造的一般,通体雪白,粗达丈许,长达百丈。
太强了,恐怕这才是他最强大的一击,如此一比较,刚才对抗七星简直就是在应付差事。
爱比较是人之常情。
河边,桥上,太多的人心里默默的想着一个问题,试问这一枪自己可否能接下,似乎想到了最终的答案,忽然间有人竟然喷出了鲜血,仿佛被一枪穿透了身体。
“好强大,这是几境的实力?”
“七境?八境?”
就见人群之中一老者捋着老须尽可能的平静道:“仅仅有势成型,老夫感知不到法则的存在,不可能超越八境。”
马上有人追问道:“白前辈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破了七境,晚辈斗胆问句,前辈能否接下这一枪?”
老者大大方方摇头道:“不能,轻者伤,重者亡。”
那人勉强笑道:“那白前辈为何认为是七境,莫非同是七境的差别如此之大。”
这个问题似乎很刁钻,老人皱了皱显得很为难,最终叹息道:“有一种东西叫极致,凡事做到极致,可以理解为超越了常规,老夫猜想……蚂蚁如果足够强大,同样可以杀死大象,雪花虽柔,是不是也能撼动山石……”
又有人嘲笑道:“白前辈怕是老糊涂了吧?”
老人摇了摇头,忽然脸色渐渐的红润了起来,那干巴巴的须发肉眼可见焕发了生机,变的油亮起来,就在这时,老人笑道:“糊涂也好,清明也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极致这种东西确实存在,它能超越境界的限制,可以不受境界的约束……”
老人没有将话说下去,似乎此刻周围那些质疑的目光,对他来说已经是种亵渎了,就在人们以为老人在想接下来如何应付的时候,老人忽然双手抱拳,朝着山顶之上的箫剑生深深的三鞠躬,随之分开人群走下石桥,向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