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届学姐学长们的高考就这么结束了。
“好快哦,十二年寒窗苦读就为了这两天,转眼就过去了!”顾淳在宿舍里感慨道。
“哪里有十二年啊,你小学一二三年级也在苦读么?” 刚从野外“野战”回来的肖泷趴在床上道。
乐百骁朝王珉问道:“你俩小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
“还行。”王珉拿着清凉油,小心翼翼地给肖泷抹腿,两人的小腿肚和腿腕上都肿了好几个包,灌木丛后果然是有蚊子的……
乐百骁“呿”了一声,道:“问你等于白问,再怎么厉害你都说‘还行’……肖泷呢?”
上个学期肖泷名次排很高,包括这学期期中考试,也维持在全班第三的水平,让一向自高自傲的乐百骁有了竞争压力,不得不开始关注这个平时抽风脱线的舍友了。
肖泷得瑟道:“我小学的时候很牛的,每次都是考全班第一!我觉得全班女生都暗恋我!”
哎哟!死王珉,下手那么狠……
肖泷瞪了王珉一眼,王珉勾起嘴角,笑意浓浓。
乐百骁:“……”
肖泷继续道:“初中的时候班级前五吧,中考考得不错,考了班级第一(黑马),不过一来华海我就觉得自己被人才淹没了……”给他打击最大的就是王珉,罪魁祸首!
“我也是,”顾淳感慨道,“我小学就是因为成绩好才当班长的,还有大队长,三条杠!”顾淳往自己的胳膊上比划了一下,又道,“初中上七中,继续当班长,不过读书读得有点吃力,就是那种天天上家教补习,晚上做作业做到十一点,拼死拼活才考上华海,考到华海还发现自己排名倒数……”
好惨……
不过,看起来能上华海的人经历都不大平凡,至少在小学的时候大家都是个人才。
肖泷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每到一个阶段,人就会变得平庸一些?”
王珉想了想说:“嗯,以前看书好像看到过一句话,说,二十岁以后,人就开始变得平庸了。”
乐百骁愤慨道:“凭什么?你提升了一个境界不是么?我觉得华海和一中二中三中比就是高一等,你在华海无论考第几,到那儿就是比别人高一等!”
众人:“……”
乐百骁:“我不觉得自己平庸,我本来可以上尖子班的……”这潜台词就是老子比你们所有人都厉害。
肖泷笑了一声,道:“你到尖子班还不是垫底?反正不会像在平行班这么风光。”
乐百骁:“谁不是从底开始啊?读书就像升级,升一级都是到另一个阶层的最后,再从最后开始慢慢往上爬!”
顾淳有点困惑地问:“爬到哪里算够了?就算你上了科大,上了京大,那儿都是跟你一样爬上去的人,你再跟那些人竞争?”
乐百骁怔了怔,憧憬地说:“考上了人生就不一样了,那儿才是梦想的起点!考不上一切免谈!”
众人:“……”
乐百骁的观点把大伙儿都整得人心惶惶,压力巨大,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吞到肚子里。他们此刻就像是排列在食物链上的小单体小动物,你不努力不奋斗不优秀,就会被挤下去,就会被吃掉……
肖泷的小腿被王珉不知不觉涂满了清凉油,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凉又辣,“嘶嘶”直抽气,他去揪王珉的手臂泄愤。王珉“哦”了一声,说:“抹多了。”
“……”
熄灯睡觉,众人心思各异。
高三的考完,就意味着要轮到他们了,就算还有整整一年,然而这对已经考完的高三学生来说如同做梦般的一年,对肖泷他们来说恰恰是最漫长的一个开端。
周末两天连着补课,肖泷拿王珉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两周的周末都不回去了,等期末考试完了再回,并顺便问了一下弟弟肖濛的备考情况。
C市的中考时间一般都定在6月14日和6月15日,即是紧接着高考而来的下一个周三周四,还有没几天了,肖濛应该已经放假了在家里复习。
肖妈妈说让肖泷不要担心,管好自己,但肖泷隐隐觉得妈妈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像是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不过神经大条的肖泷没有深究太多,挂了电话,紧张自己次日的模拟考去了。
第二日,各科老师就拿来了刚刚出炉的高考卷子让学生们做练习。其实和高考有关的科目都已经学完,这些题都能做。高三一年就是复习,一轮一轮地扫荡知识点。
模拟考的细节要求不像高考那么严格,氛围也要比正式的轻松很多,但肖泷仍然答得很吃力。他意外地发现卷子上没有特别困难的题目,有些题还是平时做的作业复杂多了,只是高考卷的信息量有点大,各方面都涉及,让人觉很难控制做题节奏。
“哥,你觉得怎么样?”肖泷问王珉。
王珉道:“不是太难,就是要综合复习一下,练练速度。”
肖泷:“嗯。”
正式环境下还要考心态,如果心态很好,复习得也不错,应该能考个不错的分数!这么一想,肖泷对未来越加有了信心。
过了一周,中考也结束了。肖泷当晚就给家里打电话,想问问肖濛考得怎么样。结果家里电话一直打不通。
肖泷纳闷,该不会是他们出去吃大餐给肖濛庆祝吧!嗷~这种被撇下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呆了会儿,肖泷心中隐隐有股不安,不会啊,如果考得很好,妈妈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的,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妈妈才会瞒着自己……
肖泷心里咯噔一下,越想越糟糕,穿着拖鞋啪啪啪地往宿舍楼下跑。
宿舍一楼有个公用电话,拿IC卡打3毛钱一分钟。平时他都是用王珉的手机打,所以买了IC卡都没用。
到了楼下,肖泷拿起电话,就拨他妈妈的手机。
电话响一声肖妈妈就接起来了,她声音急促地问:“喂,濛濛么?”
肖泷:“……”
肖妈妈:“喂?濛濛?是你吗?快说话啊!”
肖泷:“妈,是我,肖泷!”
肖妈妈顿了顿,说:“哦,泷泷啊,你怎么打电话来?有事么?”瞬间稳下来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奇怪!
家里出事了!肖濛出事了!这是肖泷唯一的念头!
“妈!肖濛怎么啦!他考得怎么样?你们现在在哪里啊?我打家里电话都没人接。”肖泷急道。
“泷泷……”肖妈妈声音忽然哽了一下,她知道瞒不下去了,说:“你弟弟不见了……”
弟弟不见了?什么叫做不见了?!
肖泷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他心乱如麻,语无伦次地问了一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
肖妈妈抖着声音长话短说地把事情给肖泷交代了一下,也没有说得多具体,可能是怕肖泷多想影响学习。
但问题是,这事情的本质就让肖泷很惊悚啊!
——肖濛的班主任给家里打电话,说肖濛根本没有参加中考!然后肖濛就不见了……!
啊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中考都结束了,晚上八点,肖濛没考试,也没回家,那他去哪里了?!被绑架了?考前想不开自杀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无数地恐怖幻想充斥着肖泷的大脑,他在电话里说:“妈,我请个假回家来!”
肖妈妈想说什么,肖泷就把电话挂了。
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上楼,肖泷推开宿舍门就去抽屉里翻钱和钥匙。
王珉问:“怎么了?”
肖泷:“我得回家一趟,我弟不见了!”
王珉:“……”不见了?啥意思!
肖泷急道:“没时间解释了,回头帮我跟顾淳说一声,我明天可能赶不回来。”
王珉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肖泷摇头:“没事,哥,你在这儿,有啥事我给你打电话。”随便换了双鞋子,肖泷就往外头跑,王珉反应过来,抓起手机和床上的衣服就跟着冲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宿舍楼下,王珉大喊了一声:“肖泷——!”
肖泷停下脚步回头,皱着眉头扁着嘴看向王珉,又急又怕。
王珉赶上去,说:“我看着你上车。”
两人从小门偷偷溜出去,走了十五分钟才看到车来车往的马路,这里能拦到出租车。
王珉把手上的衬衫给肖泷,说:“晚上凉,一会儿穿上。”
肖泷接过,又见王珉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说:“把我的手机带上,以防急用,一会儿我问廖思菁借手机跟你联系。”
肖泷点点头,趁出租车没来,伸出手臂抱了抱王珉,紧紧的:“我弟没参加中考,现在人不见了,全家都在找他。”
王珉震惊,这年头还有敢不参加中考的考生?又不是谁都像自己家人似的,考不考试都有出路……
肖泷招手拦住一辆远处过来的空车。
王珉问:“钱够么?”
肖泷点头。
“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找我!”目送着肖泷上了车,车子驶上机动车道,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王珉握着拳头,默默地看着漆黑夜景,树影惶惶,街上没什么人,偶尔有几辆车急啸而过。
夏日的晚风吹在身上,有点瑟瑟的凄凉。
这是肖泷家的家事,自己目前还没有资格插手,也没有……实力插手。
一个小时后肖泷回到家,自己上楼开了门。
家里灯开得很亮。爸妈都在,只是客厅里烟雾缭绕,烟味很重,印象中,肖爸爸好像从来都没在家里抽过烟。
“泷泷……”肖妈妈坐在沙发上,头发有些散乱,她神情疲惫地看着赶回来的大儿子,眼眶红红的,一副像要哭出来的表情。
“妈。”肖泷赶紧过去,坐在他妈妈身边,给了一个安抚性的拥抱。
向来坚强的肖妈妈被儿子抱在怀里,身体开始一下一下地抽搐,伴随着无声的抽噎,让人心疼……
很少见妈妈哭,记得有一次是小学的时候,爸妈出去做生意,很晚才回来。两兄弟没带钥匙,晚上放学后坐在单元楼下的铁门口等了一晚上,那天晚上风雨交加,他俩搂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肖妈妈一回到家,见着他们,就哭了。
还有一次,就是因为肖濛想要上美院,自己跟妈妈告密,妈妈把肖濛拉到小房间教育,完后他俩都红了眼睛……
从来都觉得妈妈的形象很高大,没想到自己张开双臂已经能把妈妈整个都搂在怀里。原来妈妈也是很小的,很脆弱的……
肖爸爸一直在抽烟,沉默无语,肖泷也不敢问什么,只是心中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肖濛真的没了?……死了?还是怎么了?
他嗓子发干,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弟弟……找到了么?”
肖妈妈摇摇头,抽噎着说:“没有,我们刚去了派出所,失踪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不能报案……”
肖泷松了口气,还好,他妈妈没说“你弟弟回不来了”、“他走了”之类让人绝望的话。(……)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那也就是说,肖濛中考的第一天还是去的?
肖泷问:“什么时候不见的?他昨晚回家了么?”
肖妈妈点头:“昨晚回来的,吃了饭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他脸色不太好,我以为他考得不好,也没敢多问。今天早上也是准时走的,背了个书包,我本来要送他,他说不用了……他说,‘妈,我走了’……”
说到这里,肖妈妈再次哽咽,她的表情扭曲在一起,看上去痛苦得不得了。
肖泷轻拍着妈妈的肩膀,肖妈妈含糊不清地说:“我应该早点发现这孩子不对劲的……他走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他不舍得的,可他还是走了,他去哪里了,他能去哪里呢……就算考不好咱也不会说他的,为什么他要走呢,他才十五岁啊……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哟……呜啊……”
好吧,肖泷总算有点清楚了,他弟弟这是中考第一天没考好,第二天就离家出走?囧。这个,肖濛心态怎么会那么差啊?!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傻缺弟弟啊!啊啊啊啊!……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好呢?
此时此刻,肖泷真希望王珉在自己身边,如果王珉在的话,总是会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好的……
这么想着,裤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肖泷把手机掏出来,朝疑惑的妈妈解释:“向王珉借的手机。”
收到一条短信,是来自廖思菁的:“我是王珉,你到家了么?”
握着手机,肖泷像是忽然间有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