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把满朝文武划拉个遍,也没找出一个可用之人。朝中诸将,刘秀最信任的也就是邓禹、冯异、吴汉、耿弇,而这些人是和刘秀一起在河北近乎绝境的情况下挺过来的,他们之间可以以性命相托付。只要是刘秀的儿子继承了大位,他们不会在意那孩子的娘是姓阴还是姓郭。她的娘家现在就更没人了,舅舅那边完全指望不上,表哥刘得虽然袭了真定王,但是罪臣之后,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巴不得刘秀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这个人来。郭家虽然是真定大姓,但是从没有人往军队上靠,在王莽当政的时候,河北也不像河南那么乱,能安稳过日子,谁会去干起义造反的勾当。但是现在,这名门世家简直一文不值。这一点上甚至不如阴家,阴氏算是早期就投靠了刘秀的家族,虽然没打过什么仗,但是毕竟是态度摆在那儿,怎么算都是功臣。而且阴、邓两家世代联姻。联姻!郭圣通突然闪出这么一个念头。
太子刘彊年纪太小,联姻是谈不上的,但是有一个人却可以拉拢一二。这个人就是冠军侯,贾复。
贾复这个人,作战英勇,但是轻敌冒进。有一次身受重伤,刘秀叹息,这是上天要丧我名将。听说当时贾复的妻子已经有了身孕,就与他约定了儿女婚事,让他不要担心妻子和孩子。没想到后来贾复居然好了起来。这件事就没有再提起,特别是刘秀登基以后。
郭圣通恍惚记得贾复应该是得了个女儿,也就比刘彊小两个月的样子。但是她也吃不准,贾复为了这个女儿能做到什么地步。记忆中,贾复这个人很有节操,不见得愿意搅合到宫闱之事,但是,有几个人能够放弃女儿母仪天下的机会,郭圣通决定试一试。
第二天一大早,郭圣通就派了中宫谒者令赵奇去往冠军侯府上,看贾夫人是不是到京了,到了就宣她带上女儿十五日长秋宫觐见。
贾复的夫人李氏,是舞阴李生的女儿。李生是当代大儒,曾经做过贾复的老师,觉得他相貌志气都不同寻常,便把女儿嫁了给他。李氏自幼饱读诗书,贾复虽然落草绿林,但是毕竟曾是李生的学生,与李氏也很能谈得来,夫妻之间倒是琴瑟相和。只是当时天下大乱,聚少离多,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女儿,李氏可是爱逾珍宝。咋听到皇后命她带女儿进宫,又赶上贾复领兵在外,无人可以商议,一时慌作一团。
忐忑不安的熬过了几日,李氏还是带着女儿和一个奶娘进了宫。原本听说皇后为人骄纵,生怕女儿一时不肯听话,冲撞了贵人。等见了皇后本人,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皇后不但不像传闻中那样张扬跋扈,反倒是很亲热随和,女儿中途哭闹起来,皇后也不曾着恼,还亲自哄了片刻,又让人把太子抱了出来,两个孩子一块儿反倒不闹腾了。这时,李氏才明白皇后的用意,其实,并不是李氏健忘,而是两个孩子出生以后,刘秀都没有半点表示,等到刘秀登基称帝,贾家就更不敢把这件事情当真了。如今,皇后的这番表示,李氏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郭圣通其实也在暗中观察李氏,在她经常接触的夫人当中,李氏是很特别的一个,平和冷静,宠辱不惊。她也微微有些失望,这样的人是很难得打动的,因为她几乎没有什么欲望。看着两个疯玩的孩子,郭圣通的心又沉了一些,主动投靠过来的王梁不得用,自己千挑万选的贾复,估计也是用不上,将来太子的前程究竟谁能保证?
正在这时,郭氏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细节。太子跟贾媛抢一个小手鼓,不小心磕了一下贾媛的头,估计不会重,因为贾媛不仅没哭闹,甚至连反应都没有,还在跟刘彊抢东西玩儿,但是,李氏的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心疼。这让郭圣通又有了一线希望,也许只要把这个女孩儿跟太子绑在一起,那贾家就不得不上中宫这条船。她又打起了精神跟李氏闲聊。
贵妇们聊天,本来是可以聊些衣裳首饰什么的,但是,现在皇帝提倡节俭,这些东西是很不合时宜的。那也就只能谈些个家庭孩子的事情,你家的老人身体怎么样啊,孩子学习怎么样啊,这两个人的孩子都还太小,就只能说说吃饭睡觉如何如何的,就这样聊了一个上午,也算宾主尽欢。李氏临走的时候,郭圣通赏了红宝石和红珊瑚的头面首饰各一套。这东西虽然现在不合适带,但是压在箱子里也是钱。又特别送了贾媛一大盒子的零食玩具。弄的李氏心里沉甸甸的。
郭圣通用过了午膳,估计着这会儿刘秀应该不会在议事,就命人捧着宫女的名册,往广德殿走去,路上正好碰上阴丽华。
阴贵人衣着妆饰一如平常简单朴素,是刘秀最喜欢的样子。只是她高高的梳了个凌云髻,却是让郭圣通苦笑不已。周礼规定,凌云髻、飞仙髻是皇后特有的发型,而汉宫的规定,贵人只不过是在服侍皇后亲蚕的时候,才能梳大掌髻,其余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梳高髻的。现在阴丽华梳个凌云髻满宫晃荡,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多说一句,刘秀就不知道能从哪儿冒出来。
阴丽华见郭圣通反应平淡,很是不解,自己特意梳了个凌云髻,堵在了广德殿的路上,她怎么会什么都不说。这样下去自己心机不是白费,估计刘秀也已经快到了,于是委委屈屈就要跪下,“臣妾无状,请皇后娘娘恕罪。”
郭圣通赶紧身处双手紧紧的拉住她,“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这不是要愧煞妹妹了。”眼见了刘秀正往这边来,郭圣通也顾不得礼数,赶紧喊,“陛下,快来看看阴姐姐这是怎么了。”
阴丽华被郭圣通这一声陛下给吓了一跳,眼泪没等挤出来就回去了,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的扶住。还没等开口,就听着郭氏在旁边又开始说了,“陛下,臣妾跟姐姐刚刚碰上,约好了一起去给陛下请安,谁知还没等出发,姐姐就站不稳了,陛下赶紧送姐姐回西宫吧,臣妾命人去宣太医。”
郭圣通其实心里腻歪的很,想起前世,阴丽华经常莫名其妙的往自己身前一跪,等刘秀一来不停地说着,都是臣妾的错,皇上不要责怪皇后娘娘之类,弄的自己百口莫辩,刘秀也误会越来越深。今生看来还是这么个路子,但是自己不想陪着她演了。给刘秀行了个礼,转身就回长秋宫了,也顾不得阴丽华会在背后会说些什么。
傍晚的时候,刘秀果然过来,郭圣通忙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刘秀看着一脸坦荡的郭氏,困惑不已,“丽华没什么事,只是今天新来的宫女梳错了头发,丽华心中惶恐,想要过来向你请罪。”
“什么头发,新来的宫女梳不好,换个人梳也就是了,这请的什么罪啊?”郭氏直直的看着刘秀,一脸困惑。
“今天丽华梳了个凌云髻。”刘秀说的时候也觉得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是阴氏逾制了。可是看着丽华惶惶不安,少不得来跟郭氏说道一番,以后别为了这样的小事生什么是非。
“臣妾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这有什么的,姐姐就是心重。臣妾当时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去请示陛下,哪儿注意到什么凌云髻还是乌云髻的。”
“娘娘,药煎好了,趁热服用了吧。”红宛端了一碗飘着苦味的汤药过来,郭圣通的眉毛都要皱到一起去了。
“这是什么药?你家娘娘怎么了?”
“回皇上,这是涂太医给开的安胎药,娘娘刚才闪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肚子就不舒服,太医说。。。”
郭圣通赶紧打断她的话,“皇上别听她的,一定是那个涂太医故意吓唬我的,哪有那么严重。”
“通儿先把药喝了,别的等下再说。”
刘秀心里有些乱,之前丽华说通儿一直盯着她的头发,才把吓得要跪地请罪。通儿却说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刘秀听着两人的话意思完全不同,也不知道该相信谁,除了两宫的宫女其他人离得也远,宫女哪儿又肯定问不出什么来。他心里有些烦躁。这会儿想起来刚刚确实是通儿在努力的想要拉住丽华来着,而通儿身边的宫女都捧着一大摞的书简,也许是真的有事情。
“陛下,臣妾听说陛下点了邓隆北征彭宠,一定有不少事情需要安排,臣妾这里只是些许小事,太医不过是小题大作而已,陛下不必多虑。还是国事要紧。”
郭圣通这几句话倒是说到刘秀心坎上去了,现在战事千头万绪,他哪有功夫断这个头发官司,估计是通儿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被丽华误会了,以后要多开导开导丽华。于是吩咐郭圣通好好休养,有什么事情都等养好了身体再说。自己又把涂太医宣来,仔细询问了一番也就放心去了。
刘秀去了以后,郭圣通颓然的歪在矮榻上,眼神发直,红宛连叫了几声也不应,马上跑出去叫人。
“红宛别去,我就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