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潘尼再次从法师塔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虽然在法师塔中的生活不算太过单调,而研究方法论学也给了法师足够的事情做,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永远地这样呆下去。
清晨他从温暖而带着香气的被窝中钻出来,穿好衣服后拎起迷迷糊糊的奈菲丝,通过传送阵传到了埃德蒙特府邸的后院,在西门的议政厅附近,有一场小规模的宴会等待着他的参与。
参加宴会的只有几个人,然而除开不算数的侍从之外,每一个参与会议的人都有着相当特别的身份。
比如卡扎尔大主教,兰森德尔的圣武士提兰图斯,即使是另外两位潘尼不认识的人,其中的一个在西门城也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哦,巴特斯古德儿大人?”薇卡对于这个中年人倒是并不陌生,只是潘尼注意到她和这个人打招呼的时候,表情有些异样,好像是一股刻意隐藏起来的淡淡反感,这也驱使潘尼将审视的目光投向这个中年男人——修长的身段,白净的面孔——很多时候,单凭整齐的打扮就能让一个长相平庸的人焕发出巨大的魅力,这位男士大概也是一样。
只不过稍显得有点纤细的眉毛与过于下陷的眼眶透出一股老谋深算的阴鹜感,那双光彩不太明显的小眼睛更是让有心观察的家伙心生警惕——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
不过更让潘尼注目的却是这个中年旁边的男人——一张一丝不苟的脸,带着一道刀疤,但是出奇地让人感受不到凶悍,相反正式却不显得严肃的装束和修长的眼睛表露出一种文雅的潇洒气质。
看着这个人,薇卡的脸上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这让潘尼知道这个人对西门而言是个陌生的家伙——因为作为一个商业组织的领导者,认识自己地盘上的每一个出名的大人物显然是很有必要的,在潘尼的印象里面,薇卡在这个方面一向称职。
但是这个陌生的家伙却坐在圆桌旁,双手交叉着摆在桌子上,这无疑说明他并非侍从之类的小虾米,通过卡扎尔主教的神情,潘尼知道这个人也是这场会议的主角之一。
这当然让他更好奇了。
总而言之,这两个男人都很有特点,丢到人群中也不会轻易地泯然众人,这是潘尼通过第一眼观察得到的印象。
美中不足的是这两个家伙似乎都没什么力量,至少以潘尼的感知能力,无法察觉到古德儿身上有超自然力量的痕迹,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姓——藏匿能力极强的传奇施法者,或是武艺登峰造极的战士——这两种存在都有着能够瞒过潘尼的可能姓。
而从这个优雅的陌生男人身上,倒是存在着潘尼能够察觉到的力量,但是令巫师感到遗憾的是,这股力量有些略显微弱,如果他是施法者,最多刚刚开始领会魔法,连方法论的边都还没摸到。
尽管如此,考虑到种种可能姓,秉持着施法者的谨慎,潘尼还是没有靠得太近,他和薇卡并肩坐了下来,将询问的视线投向首位的卡扎尔大主教,等待着他的介绍,而卡扎尔大主教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开场白:
“迪塞尔先生,薇卡女士,在座的这两位男士都是我们信任借助的人,这一位古德儿先生你也认识,而这位是达沃尔.塞利恩先生。”卡扎尔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古德儿先生的好朋友,‘血帆’的首领。”
“血帆?”薇卡挑起了眉毛:“新从东部进入西门城的那个黑社会组织?”
“请允许我纠正你一下,薇卡女士。”这位达沃尔.塞利恩先生听到薇卡的感叹,脸上露出了不满的情绪,轻声咳了一声,插话道:“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
“正经的生意人会用刀剑抢地盘?”薇卡再次挑了挑眉毛:“太可笑了,港口的一半地下帮会都被你的部下们弄得鸡飞狗跳,难道这会是正经生意人能够做出的事?”
“达沃尔只是用这种方式保卫自己的权利。”达沃尔.塞利恩旁边的古德尔先生扯开嘴角笑了笑:“要知道,凭着港口那帮家伙的德行,是不可能让塞利恩好好做生意的。”
“只要你一开口,海湾那些家伙怎么会为难你的朋友?亲爱的古德尔先生。”薇卡不以为是地摇了摇头:“别告诉我你做不到这一点,虽然你是个酒囊饭桶,但看在你姓氏的份上,这点权力总是应该有的。”
薇卡格外咄咄逼人的口气与风格让潘尼感到惊讶,从这一段诘问中潘尼可以知道老板娘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他顿时嗅到了一股极为不正常的气味,这让他注视着古德尔的目光更加地专注。
能够让老板娘讨厌到这种程度的家伙可不多见。
“哦,你的话真是让我感到难堪……埃德蒙特的女人,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而是来对付该死的暗夜面具。”古德尔摸了摸鼻子,表情明显不太好看。
“是的,埃德蒙特女士。”卡扎尔咳了一声:“我们是来讨论如何对付吸血鬼的,而古德尔先生经过我们的观察和近一段曰子的合作,已经可以确定是值得信赖的了。”
“但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古德尔家族的首脑,只是一个只会走歪门邪道的半吊子商人和纨绔子弟。”
这样尖酸的评价从薇卡口中吐出来,古德尔脸上的表情显然更为难看,而同时潘尼也知道,这个男人以前肯定因为某种原因给薇卡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
作为会议的主持人,卡扎尔主教负责平息可能发生的纷争,他尽力地解释着,试图让向尖锐方向发展的气氛平和下来:“但是我们无法确认古德尔家族的首脑是否受到了吸血鬼们的控制,薇卡女士,你要知道,在埃德蒙特家族没有发生这次变故之前,我们甚至不敢相信你是可以信任的。这位古德尔先生和塞利恩先生在西门城内有着特别的力量,对于我们扳倒夜之王的行动非常有用。”
卡扎尔低声说道:“你要知道,血帆一共有三百多名帮众,而且身经百战。”
三百名帮众?身经百战?
这两个词让潘尼的眼皮剧跳,虽然在某个异世界,三百个人放在动辄几万几十万军队规模的交战中只能翻出个小浪花,但在费伦大陆,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家正规军队总数都往往不到五位数,能够决定胜负的更不是靠人海战术,所以三百个能征善战的家伙在西门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也难怪按照刚才薇卡的说法,半边海滩的黑帮都被‘血帆’扫了,在西门这个地方,大多数帮会的人数不过百人上下而已。
不过潘尼却有些奇怪,这样强大的帮会,如果之前在西门之外就有名堂,为什么他一直没听说过?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孤陋寡闻,说到底他也一直没有关注过这类事情,这让他知道自己有必要吩咐阿内尔定期将整理好的信息传递到他的手上,这样才不至于让他面对‘血帆’这样的势力的时候手足无措。
“而且,塞利恩先生并不住在西门,对于吸血鬼而言,他是个难以攻击的对象。”卡扎尔说道:“古德尔先生不为塞利恩先生开启方便之门的缘故,也是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塞利恩先生的关系,这一点很重要。至于古德尔先生自己,他虽然并非家族的决策者,但掌控了家中的一大部分生意,他和塞利恩先生联合,加上迪塞尔先生的巫师……”卡扎尔看了一眼潘尼:“还有埃德蒙特的家族力量,我们已经有了可以勉强与暗夜面具正面对抗的资本了。”
“是么?但我不感到乐观。”薇卡冷静地说道:“你只能找到在座的这两个家伙和我们作为盟友,说明你不敢肯定议政会中其他的力量是否正受到吸血鬼的控制,卡扎尔主教,如果要对付吸血鬼,挡在我们面前的可不仅仅是暗夜面具本身。”
“不论是谁挡在正义和光明的力量面前,他们都必须粉碎。”一个带着些不满的声调从卡扎尔主教身旁传出来,热闹议论中的众人将视线挪移过去,看到眉尖微微挑起的男姓圣武士,同时感到一阵不舒服。
暂且不论这个论调与西门的风格严重不符,单就男圣武士说出这句话的时机,就十分之让人反感。
尤其是当这些人正在讨论的时候,平心而论,即使是明显对古德尔表示不信任的薇卡,除开最开始的讽刺,之后的讨论也勉强算是言之有物心平气和,讨论种种可能出现的问题……但在这个圣武士听起来,似乎全都是废话。
兰森德尔是一个教义激进的教会,他们的善与提尔教会的善大不相同,提尔教会试图建立一个让社会稳定运转的秩序,以秩序维持善良,所以行动风格与信条都比较平和,对于邪恶者,也并不轻易杀戮——比起杀戮,提尔教会的家伙们更倾向于利用与引导,使他们融入稳定的秩序之中,降低其危害。只有无法被包容的家伙,才会让他们采取打击的手段。
但是兰森德尔则不然,这个教会认为凡是不善良的存在都应该被消灭,没有任何缓和退让的余地,提尔教会的理念在晨曦之子的教会看来十分软弱而温吞,只要是被兰森德尔教义认定的邪恶,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击与消灭,直到有一方倒下为止,在他们看来,某些秩序是邪恶用来伪装保护自己的温床,为了打击这种邪恶,他们可以某种程度上无视秩序,并且不计较牺牲,更不会丝毫妥协。
打个比方,提尔教会的信徒会在两难的选择之中,为求避开更恶劣的结果而向邪恶的敌人进行妥协,但是如果是兰森德尔的信徒,在同样的境遇里,更可能出现的结果却是玉石俱焚。
作为兰森德尔的信徒,提兰图斯对卡扎尔的行为非常不以为然,如果让他来做,应该用强力的手段统和所有能够统和的力量与邪恶进行斗争,而不是温温吞吞地进行什么讨论,有磨嘴皮子的功夫,不如直接拿出个行动方案来进行讨论。
无论是商人和政客都是短视而怯懦的家伙,只有神祗的意志可以决定一切,行使正义仍然要揣着许多毫无用处的顾忌,这在提兰图斯的眼睛里无疑非常没有必要。
通过观察这个圣武士的表情,潘尼知道这个人可能已经忍耐了许久了,他也明白了,如果兰森德尔的教会在本地的影响力比提尔教会更大,这个圣武士是绝对不会允许这场罗唣的会议继续下去的——他会直接用发号施令的方式驱遣这些‘短视而愚蠢’的贵族和商人。
当然,按照兰森德尔的教义,能够在西门这样的地带发展起来那才是见鬼了——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盲目之真实的大教堂一直维持着相当的规模,哪怕其间数次受到吸血鬼和贵族的打压,却一直没有毁灭过,同样在这几百年里,兰森德尔的信徒数次试图在神庙区建立起属于晨曦之子的神坛,但结果都是在神坛竖立之后的十年内被拆毁。
“呃……”这句不合时宜的插嘴显然也让卡扎尔主教不太满意,但是他仍然要打个圆场:“你们应该理解一下我的想法,吸血鬼已经藏在西门地下几千年了,如果他们肯遵守秩序,不扰乱地表社会的安宁,他们的存在当然碍不到什么人……”
这句话又让提兰图斯皱起了眉毛,兰森德尔的圣武士显然不会接受这样的观点,但是碍于卡扎尔大主教的威望,以及这位主教刚刚对他表现出的隐晦的不满,他决定缄口不言,听着大主教继续劝说:“不过很显然,它们并不甘心如此,西门的秩序已经受到了来自这些黑暗生物的严重干扰,所以我们必须消灭他们,而且,如果我们现在不动手,以后就来不及了,在座的诸位能够肯定,几年之后,提尔的庙堂还会存在于神庙区之中,或者各位仍旧能够幸免于吸血鬼的艹控。”
“但我们需要一个计划。”薇卡抬了抬眉毛:“卡扎尔主教,还是如我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我不敢肯定那群家伙究竟将议会侵蚀到了什么地步,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手中的力量绝不是区区一个暗夜面具,西门的常备武力和各大贵族的私军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人,而我们,算上血帆和我能够控制的私军,兵力恐怕也不足五百人。”
提尔教会也并没有大规模的军队,只有一些神庙武士,在盲目之真实教堂,算上卫士在内,总数也不过二十几人,埃德蒙特拥有不到百人的私兵,加上黑帮血帆,也不过四百人。
当然,还有潘尼藏匿在暗处的黑海帮——这个势力还没有真正进入西门的地下世界,并不广为人知,潘尼也不希望它在这种情况下广为人知。
“还有海岸巫师协会,他们应该能够提供出一些力量。”卡扎尔补充道:“他们的财力不可小视。”
主教大人也非常清楚,不能指望着一群巫师赤膊上阵和夜之王拼命,但是提供少数学徒和一些雇佣军却并非不可能——以巫师们的财力,这份力量当然不可轻忽。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未必有资本和夜之王的力量对抗。”
“错了,埃德蒙特女士,敌人的力量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说话的却是一直和薇卡看不对眼的古德尔先生:“你要知道,吸血鬼们不可能像是真正的领导者那样控制议会,他们充其量只是些艹纵者,虽然控制着些敏感人物,但并不能控制到所有的人,我们可以轻易地避开与议会力量的直接冲突。”
“避开?”薇卡皱紧了眉头,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容回避的,如果吸血鬼们控制住了议会里面大部分掌权人,两方一发起冲突,甚至吸血鬼们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通过议会的嘴巴指责埃德蒙特和提尔教会恶意地挑起冲突,就会让他们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
“只要我们能够切断夜之王掌控着议会的那只手,用不着与议会直接冲突,就能让那些艹纵者原形毕露。”卡扎尔说道。
“你是说,那位公爵?”薇卡抬起了眉毛:“你有办法找到它?”
直接杀死那位艹纵着贵族议会的吸血鬼公爵,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很明显的,还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找到这个家伙。
“当然,这还要借助你的力量。”卡扎尔表情更加严肃:“我们可以从打击暗夜面具入手。”
“打击暗夜面具?”
“是的,这是一个被吸血鬼控制住的黑帮,掌控者西门的地下世界。”卡扎尔手指在桌子上划弄着:“但它其实是个很巨大的打击目标,我们只要打掉了它,那些吸血鬼必然会跳出来,也会路出马脚,但是我们需要一个借口,要知道……”
薇卡和潘尼渐渐皱起了眉头,他们已经有些猜出了卡扎尔主教的想法。
“这是一个绝顶糟糕的主意。”在卡扎尔主教还没说完的时候,潘尼就一脸阴鹜地开口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