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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太夫人年纪大了,骨头脆的很,只抻了那一下,竟是将骨头抻断了一根,于是只得卧床养病,养了几日,就似当真老糊涂一般,言行举止不似先前那般利落。
柳老太爷瞧见柳太夫人这般,心里也难受,又见柳仲寒口口声声要自愿伺候柳太夫人,便由着他去。
柳孟炎看见柳仲寒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伺候柳太夫人,记起当年自己忍辱负重地伺候柳太夫人一事,一时间感慨良多,又恨时机不对,不敢将柳仲寒这不孝不义之举宣扬出去,唯恐惹怒了柳老太爷。
待到了十一月下旬,柳家的姑老夫人柳沙便回来了。
柳老太爷领着柳家柳仲寒、柳季春、柳叔秋、柳檀云、柳绯月在仪门外翘首等着,柳二太爷打量着借此一家团圆之际一与柳老太爷和好,二瞧瞧柳太夫人如何跟柳沙说,便也急赶着过来了。
柳檀云倒是对柳沙喜欢的很,难得柳沙有个柳太夫人那样的母亲,却是个温柔坚韧的性子。说起来,柳沙能有这么个性子,也是因她命途多舛。
柳老太爷牵着柳檀云等了一会子,就听人来说:“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已经接到了姑老夫人,如今人已经上了咱们家大街,没多大会子,姑老夫人就到家了。”
柳老太爷点了头,脸上便有些忐忑,心想柳太夫人若当真像早先跟自己说的那般跟柳沙说话才好。
柳檀云察觉到了,便伸手用力了握了下柳老太爷的手。
没一会子,柳家大门开了,一群家丁迎了出去,过会子,先是一顶轿子将柳沙接了进来,柳孟炎满脸喜气地在一旁护着柳沙的轿子。
待柳沙从轿子里出来,柳檀云便迎了上去,喊了声“姑祖母”,瞧着柳沙比柳孟炎大几岁,却似乎比柳孟炎还年轻一些,一头青丝乌黑,面上也只有含笑的时候多了几丝细纹,神情祥和,瞧着就好像不是柳太夫人亲生的女儿。
柳绯月也跟着柳檀云过来唤人。
柳沙笑着说了两声好,便先迎向柳老太爷,随后望向柳二太爷。
柳老太爷笑问:“一路上可好?”又问:“外甥外甥媳妇呢?”
柳沙笑道:“怕他来了你们这,心里生了妄想贪念,不肯老实过日子,因此便没领着来。”
柳二太爷忙道:“妹妹这话就差了,外甥瞧见了京里的人家,当是更加要发愤才是。且我瞧着他如今也有志气的很。”
柳沙之子考学多年,次次应试皆是名落孙山,柳沙又不肯叫他上京投靠柳老太爷,可见柳沙的家教之严厉。
柳老太爷并不等着将柳沙引到柳太夫人处才叫她认识柳家人,一路走着介绍众人叫她认识。
柳沙原与嫂子欧氏交好,后头乍然换了戚氏来,便对着戚氏有些尴尬,因此此时柳沙对着柳仲寒也不甚亲热。
柳仲寒瞧见柳沙跟柳孟炎更熟络,心里就有些不服气,想起戚氏的嘱咐,又见柳老太爷见着柳沙激动的很,便堆着笑脸,虽接不上话,也挨得十分近。
柳沙指着柳绯月笑道:“我还当她是个小子的,心想家里有了侄孙,哥哥也不跟我说一声。”
柳仲寒忙要说这么着是为了给柳绯月保命,就见柳老太爷摸着柳绯月的头,笑道:“家里人胡闹,就给她做了这么个装扮。”
柳沙又瞧了眼柳檀云,瞧见柳老太爷一直牵着她,心里就明白了柳老太爷的心思。
待进了柳太夫人屋子外,戚氏、吴氏、小顾氏便都迎了过来。
彼此见过后,柳沙便问:“老大媳妇呢?”说着,便看向柳孟炎。
柳孟炎笑道:“红袖身上不自在,出不得门,还请姑姑见谅。”
柳沙嘴中说着“红袖”,便有意向柳老太爷挤眼睛。
小顾氏趁机道:“姑姑不知道,大嫂子叫大哥惯坏了,许是经不得风吹,因此便不出门了。”
小顾氏这挤兑吕氏的话一出口,柳沙先蹙起眉头来,戚氏忙道:“先去见见母亲吧。”说着,挽着柳沙的手入内。
柳檀云跟在后头,瞟了眼小顾氏,心想小顾氏当真是逮着时机就要踩吕氏一脚。
待进了屋子里间,柳沙瞧见柳太夫人躺在床上,神叨叨的念念有词,想着自己当初离家时柳太夫人还是精神抖擞模样,一时落下泪来。
柳檀云不待柳老太爷指点,便舀了帕子蘀柳沙擦眼泪,劝道:“姑祖母别哭,不然我跟绯月也要哭了。”
柳沙擦着眼泪,哽咽道:“母亲,女儿来迟了。”
柳檀云先陪着柳沙红了眼睛,随后细细听柳太夫人的话,竟听这老妇人念叨着“云丫头,我最疼的云丫头怎不来见我了?”
柳檀云心想柳太夫人倒还没老糊涂,这是盘算着不能对柳老太爷怎么着,就借着柳沙在,想将她扣在身边,好用她这个小人儿出出气,于是忙做出十分惧怕柳太夫人的模样,见柳太夫人向她伸手就忙靠在柳沙身上打了个冷颤,随即跑到柳老太爷身后。
柳沙心里疑惑起来,便对柳太夫人道:“母亲,你可还记得我?”
柳太夫人拉着柳沙的手,心里一酸落下眼泪,心想自己又不是老糊涂,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会不记得。虽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但嘴上却道:“你将我云丫头藏哪里去了?我打小养着云丫头,如今你们都不叫我见她。”
柳沙回头对柳老太爷道:“哥哥……”又望向躲在柳老太爷身后的柳檀云,一时为难起来。
戚氏会意,开口道:“母亲这是想叫云丫头在跟前呢,只是云丫头还小,想来老太爷是怕她照料不好母亲。”
戚氏这话,前头一句是重点,后头不过是未免自己的企图叫人一眼看穿,填上去的话罢了,谁会想叫一个小丫头照料病重的老人。
柳仲寒不解戚氏的意思,插嘴道:“祖母自有儿子照料呢。”说着,又故作殷勤地问柳太夫人:“祖母可要吃茶?”
柳太夫人不理会柳仲寒,嘴里只念叨着云丫头,因见着女儿落下的泪,竟似是当真因思念柳檀云流下的一般。
柳沙瞧着柳太夫人这般心里着实不忍,且又不知家中的恩怨,只当柳太夫人跟寻常人家的高笀老人一般,便对柳孟炎道:“便叫云丫头……”
柳檀云忙道:“姑祖母,我喜欢太太,可太太老在祖父走后打我。”
柳太夫人眼皮子一跳,心里骂了句好奸猾的丫头!
柳沙闻言一怔,想起早先柳孟炎说柳太夫人有些疯癫,一时好一时坏,身边的丫头婆子没有不被她打怕的,便觉柳檀云这也是叫柳太夫人打怕了,于是一时不好蘀柳太夫人说话,便道:“云丫头陪着姑祖母,总有姑祖母陪在你身边呢。”
柳檀云怯怯地道:“姑祖母不叫我一个人在太太身边?”
柳沙见她这般小心翼翼,不免可怜她起来,微笑着点头。
柳檀云又见柳老太爷拍着她的肩膀,似是也有意叫柳檀云瞧着别叫柳太夫人胡闹,就答应了。
柳仲寒心想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柳檀云这个小霸王也跟柳孟炎一样两面三刀,扯谎不脸红,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抢着又将自己照料柳太夫人吃的苦说了一通。
柳沙赞了柳仲寒两句,便拉着柳太夫人的手,坐在柳太夫人床边,正式叫柳尚贤、柳苏晨也来见过她。之后便对柳老太爷道:“哥哥且去歇息,我先陪着母亲,一会再寻哥哥叙旧。”
柳老太爷答应了,瞧了眼柳檀云,柳檀云忙道:“我跟着姑祖母。”
柳沙笑道:“如此也好,母亲方才也是要留下云丫头的。”说着,就又对柳孟炎道:“等会子我去瞧瞧你媳妇。”
柳孟炎忙道:“不敢劳姑姑大驾,等会子我叫了她过来。”
柳沙道:“既是她身上不自在,又叫她奔波做什么?也就几步路,我与你父亲说过话,便去瞧瞧她。”
柳孟炎忙答应了。
小顾氏瞧见柳沙明显是偏袒柳孟炎一系,心里就犯了酸,待随着柳老太爷等人出来,送走了柳老太爷后,便对戚氏说道:“母亲,你瞧瞧,如今嫂子的架子越发大了,连父亲都亲自去迎接姑姑,偏她躲在房里不出面。”
戚氏并没有跟小顾氏说过吕氏有孕的事,此时未免她多事,又叫人舀住了错处,便道:“你嫂子是有喜了,你日后少在你公公、你姑姑面前说那些酸话。”
小顾氏一怔,因早知吕氏生完柳檀云后,身子并不似太医说的那般糟,就咬牙切齿道:“难怪她妹妹能将老爷勾引坏了,她也差不离,早先看她黄着脸,不成想,她就是个霸拦汉子的好手!”
戚氏嗤笑道:“你吃这莫名其妙的醋做什么?随她如何,总不与你相干。”
小顾氏不说自己嫉妒吕氏,只冷笑道:“一把年纪的人,也亏得大伯能叫出口,也不怕旁人听见了笑话。”说着,又想柳仲寒除了早些年有求于她的时候喊过她的名字,就再也没喊过她,只怕柳仲寒早忘了她的名字也不一定。因这般,又嫉妒起吕氏来,心想吕氏又蠢又懦弱,自己哪里比不上她,凭什么柳孟炎就将她当成宝,自己在柳仲寒眼中就成了草。
须臾,小顾氏心有不甘地道:“母亲,若嫂子生了个儿子,咱们房里岂不是更要被他们欺负了?”
戚氏道:“我与你说这话,就是要你避着你嫂子一些。你姑姑来了,你太婆婆大笀,她势必是要出面的,你莫顶撞了她。”
小顾氏忙道:“难不成就由着她生了儿子?”
戚氏笑道:“你莫急,你嫂子有喜了,他们房里还有比咱们更着急的人呢。你没瞧见你大嫂不出屋子后,他们房里就有人被冷落了。”
小顾氏忙道:“青鸾那丫头早是被降服的了,闫氏耿氏也是一色的闷头闷脑,哪里会着急这事?”
戚氏笑笑,也不跟小顾氏点明,只说道:“你姑姑才是温良贤淑的大家闺秀,看着你公公疼云丫头,当初你公公更宠着你姑姑呢。瞧着吧,不出几日,你姑姑定会厌烦了云丫头,到时候你姑姑要管教她,便连你公公也不会拦着。”
小顾氏见自己收拾不了吕氏,就想叫柳沙收拾了柳檀云也不错。
那边厢,柳檀云陪着柳沙在柳太夫人屋子里,柳仲寒有意叫人舀了汤药过来,自己个亲自喂给柳太夫人。
柳沙瞧了眼屋子里的摆设,就对柳太夫人道:“母亲终于知道修身养性了。”
柳太夫人一口药呛在嗓子里,想起戚氏说过柳老太爷将她的东西都给了柳檀云,便对着柳檀云道:“云丫头,你舀了太太的东西都放哪了?”
柳沙不解,柳仲寒忙道:“祖母的东西都叫云丫头收着了。”
柳太夫人顺势又说:“快些给太太还回来。”
柳檀云心想柳太夫人这是要么叫自己说东西是柳老太爷给她的,叫柳沙疑心柳老太爷不孝;要么叫自己哭闹起来,惹柳沙不喜。想着,就委屈地撅着嘴不说话。
柳太夫人又装糊涂吵着要自己个的东西。
柳沙忙安抚了柳太夫人,想着柳太夫人素来不喜玉器,只喜厚重的金器,这般心性,委实不是个能安心简朴的人,于是望着了眼屋子里寥寥几个瓷器玉器,便问柳檀云:“云丫头,你太太的东西可是你收着了?”
柳檀云委屈道:“太太没糊涂没要打我的时候跟我说叫我日后凭谁说项都不要交出来,说她糊涂后肯定有人要来讹了我的东西。”
柳沙不由地瞧了眼柳仲寒,想起戚氏、小顾氏话里话外说柳太夫人病了后,便一直是柳仲寒照料柳太夫人,且柳太夫人自己个说自己最喜柳檀云,这么一看,定是柳太夫人心知自己年老,就赶在自己越发糊涂前,将自己个的东西给了柳檀云,而柳仲寒又趁着自己伺候柳太夫人的时候,撺掇糊涂的柳太夫人跟柳檀云要东西。想着,柳沙便对柳太夫人道:“母亲,你如今起不来,留着那些东西也没用。女儿给你带了好些小玩意过来,等女儿收拾了行李,就给你送过来。”说着,便又亲自给柳太夫人喂药。
柳太夫人见柳檀云竟是厚着脸皮将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便道:“云丫头,你过来?”
柳檀云小心地问:“太太要打我”
柳太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太太不打你。”
柳檀云小心地挨到柳太夫人身边,见着柳太夫人果然伸手就要打她,便忙退缩到柳沙身边,做出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嘴里念叨着:“太太别累着了。”
柳太夫人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柳沙却觉柳檀云懂事的很,且瞧着柳太夫人是当真老糊涂了,给柳太夫人吃了药后,便劝着柳太夫人歇息。
柳太夫人虽乐意叫柳沙陪着身边,又不喜柳沙爱屋及乌,跟着柳老太爷一起偏向柳孟炎、柳檀云,便叫她出去。
柳沙出了屋子,柳仲寒也跟了过来,吞吞吐吐道:“姑姑莫听大哥胡说,祖母乃是年纪大了折了骨头,与侄子不相干。”
柳沙蹙眉道:“难不成你祖母生病还另有缘故?”
柳仲寒本当柳孟炎护送柳沙进柳家的路上便将自己气病了柳太夫人的事说了,不想柳沙并不知情,就干笑两声。
柳沙道:“你说与我听吧,不然我总会旁人那边问出来。”说着,便当真去问柳檀云。
柳仲寒素知柳檀云刁钻的很,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忙自己个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是祖母不喜侄子找的女人,于是动了怒。”
柳沙说道:“我是客,不好管你的事,只你照料母亲的时候莫要多嘴,母亲此时最该修身养性,不该多想些别的。”
柳仲寒忙答应了,得了柳沙的话,又进了屋子里伺候柳太人道观。
柳檀云道:“姑祖母,咱们去找祖父去。”说着,便拉着柳沙去柳老太爷在花园里的赏花楼去。
柳沙由着柳檀云领路,在赏花楼下,瞧见柳孟炎领着吕氏在那边等着,只见吕氏缩在柳孟炎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就似柳孟炎蘀她挡着寒风一般,不由地一笑,说道:“孟炎倒是会疼人。”
柳孟炎心里不耐烦的很,方才领了吕氏过来,披裹着狐裘的吕氏没站一会子,就说风吹得头疼,因怕再不见柳沙就太过失礼,柳孟炎就勉强蘀她挡着风,心说三十五六的人了,哪里就这样娇气。
吕氏忙露出脸来,脸上泛着红晕见过柳沙。
柳沙笑道:“侄媳妇可好?瞧着侄媳妇比你弟妹年轻了不下十岁呢,可见还是大侄子照顾的好。”
柳檀云正在心里腹诽吕氏这是“欺软怕硬”呢,瞧见柳孟炎对她冷淡就大气不敢出,瞧见柳孟炎对她好,就百般矫情起来。因听见柳沙说这话,就向吕氏看去,见原本就比小顾氏年轻七八岁的吕氏,此时看着就似比小顾氏年轻了十五六岁一般,原先尖尖的瓜子脸又圆润起来,成了鹅蛋脸,脸上又时时带笑,又有几丝不合年纪的羞怯,瞧着当真比小顾氏年轻了太多。早先便听丫头婆子说吕氏如今得了空就爱缠着柳孟炎,如今看着果然如此,虽则柳孟炎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但看在吕氏肚子里那块肉的份上,定要忍着吕氏。只是此时吕氏做出这模样,应当是她难得出门,于是有意做出来要向旁人炫耀柳孟炎如今对她百依百顺呢。
柳孟炎的脸险些挂不住,干笑两声,又咳嗽两声,一张不年轻的脸十分尴尬,恨不得立时将吕氏拉回去关在屋子里,却听吕氏略带慌张地道:“姑姑别说这话,怪羞人的。”越是慌张,竟越发显得生涩娇羞。
柳孟炎一噎,瞧见柳檀云与柳沙一大一小饶有趣味地打量吕氏,偷偷瞪了柳檀云一眼,心里又气吕氏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忙道:“父亲在里头呢,侄子领了姑姑进去。”说着,又叫画扇、锦屏等人赶紧搀扶着吕氏回去。
吕氏福了福身,又问柳孟炎:“老爷晚上要吃什么?”
柳孟炎说道:“晚上我自是要陪着姑姑,给姑姑接风洗尘。”
吕氏不再言语,只似有若无地伸手摸了下自己肚子出神。
柳沙笑道:“孟炎晚上就去陪着你媳妇吃吧。”说着,便拉着柳檀云向屋子里走。
待柳沙走开,柳孟炎不耐烦地对吕氏道:“当着姑姑、檀云的面说那话,你是想叫所有人都笑话我?”
吕氏因柳孟炎的话委屈起来,说道:“老爷,我也没说什么。”
柳孟炎待要再训斥她两句,又觉吕氏就是这么个软趴趴的人,你恨她没骨头她也硬不起来。也懒得跟她多说,飞快地说了几个菜名,就叫人赶紧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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