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荣华:相去日已远
凤玄推开那扇门,迈步进内,一路脚下无声,缓步向前。
走了十几步远,凤玄脚步一顿,便停了下来,与此同时,他前头地方,有一个人缓缓地站起身来,双眸往下,盯着凤玄目不转睛地看着。
凤玄却始终微微垂着眸子,目光望着是脚下地面,自始至终都未曾跟那人目光相对。
片刻,那人脚下一移,转出那张桌子,下了台阶,缓缓地往凤玄身前而来。
一直到走到凤玄面前一步之遥,他才停了下来,大殿内灯光略见昏暗,却仍旧将他脸照清晰可见,此人正是当今天子,皇帝刘圣。
刘圣目视凤玄,面色平静之极,全不见丝毫讶异之色。
凤玄仍旧一直垂眸,就好像不曾发现有人来到自己身边。
两人面对面站着,良久,刘圣说道:“你真不打算看一看朕吗?”
凤玄闻言,双眸一眨,复又睁开,果真就抬起头来,目光顺着往上,便对上刘圣双眸。
兄弟两人个头差不多高,两人皆是平视,便毫无阻隔地将对方看个正着。
四目相对瞬间,两张相似脸上,却是同样都没有什么表情。
刘圣望着凤玄,背腰后手不为人知地握紧了一下,继而又平静地开口说道:“听说,你不肯承认自己身份,对别人如此,莫非,对朕也是如此?”
凤玄听了这话,脚下终于一动,却是往后撤了一步,然后单膝一屈,便极慢而稳地跪了下去。
手搭膝上,凤玄又低头,乃是个参拜恭顺模样,却仍旧无声。
刘圣垂眸望着他:“你,这是何意?”
凤玄这才开口:“小民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刘圣一听,眼睛眯起:“你这是……回答了朕方才问话吗?”
凤玄不回答,刘圣静静地望着他:“你向来睿智聪明,冷静自持,处事极有分寸,怎么,如今竟似换了个人。”
凤玄依然沉默,刘圣又道:“顾卿不解,朕也不解,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模样,为什么说走就走无影无踪,甚至还联合外人来行这偷梁换柱之事,你以为做下如此匪夷所思荒唐事,就真能瞒天过海无人察觉吗?”
凤玄这才开口说道:“小民不敢,如果陛下意思是同顾大人一样,那幺小民只能说,陛下是认错人了,何况真正王爷不是好端端地吗,陛下何苦横生枝节……”
凤玄还未说完,忽地“啪”地一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痛,原来竟是刘圣抬手,狠狠地掴了一掌过来。
凤玄被打脸往旁边一歪,却又慢慢地转过来,他眼睛一眨,继而又重望着地面,静默忍耐。
刘圣望着凤玄,手指着他,怒道:“你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如何!你当朕跟那些无知之徒一样,是眼瞎心也瞎人,连谁是自己血亲弟兄都不认得?事到临头,你不向朕解释求饶,还垂死挣扎百般抵赖,你当朕真会信你一片鬼话……或者纵容你跳脱于王法之外?要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是什么使你如此大胆妄为不顾一切!”
凤玄神情平静:“陛下,您说对,陛下明鉴万里,当然不会有丝毫看错……当初王爷班师回朝时候如此,现也应该是如此,又何必做无谓质疑。”
刘圣一听,他显然是暗讽当初神武王班师回朝时候他并没有认出那人是假,此刻却又来说,岂非是自打耳光?
他对旁人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然而面对这个唯一弟弟,却着实是怒意难以遏制。
瞬间刚刚打过那手心滚滚发热,脸色都有些不好。
大殿内响起天子因为暴怒而难以自制粗浅呼吸声,刘圣眼睁睁地望着凤玄,半晌才重又镇定下来:“朕不同你计较这个……只说紧要,你当初要走,可是因为虎牢人暗中刺杀你?”
凤玄跪地垂首,不言不语。
刘圣又问:“你以为是朕想要杀你,故而一气之下才离开?”
凤玄仍旧不语,刘圣俯身,一把握住凤玄肩膀:“莫非你心中真以为,我会派人杀你?”
凤玄被他一推,身子便晃了晃,却也抬起头来又望向他。
他目光闪烁,刘圣近距离望着凤玄,一眼不眨地望着,凤玄道:“没有这回事,天子怎么会刺杀自己胞弟呢,陛下何必说这些奇怪事。”
刘圣倒吸一口冷气,霍然松手,惊怒交加地望着凤玄:“你当真……面对朕也不肯认?”
凤玄道:“陛下见谅,小民只是想安安稳稳过自己日子,一些朝堂事,太复杂了,不懂也不愿意去懂,请陛下开恩,放小民同我娘子回去。”
刘圣听到这里,蓦地转过身去,微微抬头连吸几口气,轻声道:“好……刘凤玄,你是打定主意要绝情绝义啊……”
凤玄听他似笑了声,心头一沉,刘圣道:“不过也好,若不是这般,朕真想不到,我这兄长,人君,你眼里心里,竟然是如此可有可无,随时都能舍弃。”
凤玄双眸一闭:“陛下……如果小民有错,请陛下责罚。”
刘圣听了这话,似火上浇油,面上却不怒反笑,哈哈笑了数声,才说道:“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乐阳县连家村连世珏,参加过长陵之战兵士,立下功绩捕头……会有什么错?对吗?”
凤玄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放小民同我娘子回去。”
刘圣道:“你娘子……”转头看向凤玄。
凤玄跪地上,听了这轻飘飘一声,忍不住就想抬头,竭全力才忍住了未动。
刘圣看他,脸上笑意越显得高深莫测:“你很想见你娘子……听闻,你很疼爱她?”
凤玄心头一阵阵地发寒,咬着唇不发一声。
刘圣看他沉默不语,又轻问:“你若是疼爱她,会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呢?听说……你好像是因为她才上京。”
凤玄身子微微发抖,终于道:“陛下,我娘子……不过是个寻常乡野妇人,她什么也不懂。”
“是啊,所以朕越发好奇,”刘圣声音很轻,但低下却是暗流汹涌,重若千钧,“好奇是什么样女子,会让你如此记挂惦念,当初你可是连京师第一美人都不屑一顾,不是吗?”
刘圣笑说着,忽然间又沉吟:“……对了,你心甘情愿留乡间那么久,如今又铜牙铁齿不认朕所说,莫非……就是为了她?”
刘圣说着,转头斜睨向凤玄,凤玄低着头,指甲狠狠地抵着手心:“草民只是……只是想安稳过日子而已。”
刘圣眼中深藏恨恼,语气里却是波澜不惊:“哦……话说回来了,你还未曾回答朕问话,你会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呢?……你可以不顾一切抛下所有,为什么没有不顾一切抛下她?”
凤玄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刘圣正直直地盯着他,乍然间四目相对,刘圣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凤玄身子绷紧,几乎忍到了极限,无限话憋心里,涌到喉头,却又乍然忍回去,忍得太狠,齿间似乎能感觉到血咸腥味道。
他望着眼前人,这人是他君父,是他兄长,本该是这世上让他敬畏也是他亲近人,可是如今却仿佛成了他死敌跟可怕对手。
有那么一瞬间,刘圣仿佛看到凤玄眼中闪过一道刀光,这种错觉让他脊背上也陡然掠过一缕寒意。
然后,刘圣就看到从凤玄唇边上沁出血,鲜红血液,极缓慢地流出来。
可是凤玄仍旧未曾开口。
刘圣眼睁睁地看着,望着他坚毅隐忍神情,望着他那双他熟悉不过眼睛,先头那股戒备消散无踪,取而代之心头上一缕同样极缓慢爬过隐痛,这感觉转换如此之,却又如此自然。
刘圣眼睛望着凤玄,脚下后退一步,忽地高声道:“来人!”
几道影子从远处粗大柱子下闪身出来,极靠近,刘圣道:“把这人……押下。”
凤玄忽地道:“我想见她。”
刘圣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看向凤玄,凤玄望着他:“不管怎么都好,让我见她一面。”
刘圣心中错愕,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凤玄指是谁,他看着凤玄脸,打量他嘴角那缕血痕,按捺着怒气说道:“你会见到她,明天,朕就会让你见她。”
两个虎牢人上前,凤玄抬手擦擦嘴角血:“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刘圣眼神一动,虎牢之人果真未曾动手,只是陪着凤玄退了下去。
次日,宝嫃早早地便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便把苗碧叫来:“我来时候那身衣裳呢,我要穿那个。”
苗碧道:“娘子,这一身比那一身好看。”那粗布衣裳,穿了平添几分土气,苗碧想不通为何宝嫃偏要那个,她差一点儿就吩咐底下人扔了。
宝嫃却说:“再好看,也不是我呀,那身是我自己,你给我拿来吧。”
苗碧这些日子伺候她,也摸清了她性子,看来虽然柔弱,但却是倔起来却是谁也不买账,无奈,只好下去替她取来。
宝嫃高高兴兴地把那身锦绣衣裳换下来,穿上粗布衣裳,对着镜子把头发整理了一下:“这样顺眼多啦,去跟大人说说吧,我准备好了,要去见我夫君。”
苗碧哭笑不得:“娘子,这还早着呢,大人这功夫大概刚起……还要吃饭才能出门。”
“我等不及了,”宝嫃急着出门,“我去催他吃一点。”
苗碧急忙拦下:“娘子,我们大人不是住这儿,你不知道路,找也是白搭。”
宝嫃惊问:“这不是他房子吗?”
苗碧道:“是大人,不过是偏院,大人平日里不常来这边……娘子你耐心些,先用些早饭,吃过了大人估计就也来了。”
宝嫃摸摸胸口:“我吃不下……等见了我夫君,跟他一块儿吃。”说到这里,就又道,“先前夫君回家后,都是我做东西给他吃,这么多天不见,不知道他吃怎么样,习惯不习惯,会不会瘦了……”
苗碧看着她担忧神色,一笑道:“娘子,你总担心你夫君,那你自己呢?”
宝嫃道:“我好好地啊,再说我不打紧,我夫君才要紧。”
苗碧就笑说:“当娘子你夫君,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福分,让你这么惦记。”
宝嫃认真道:“才不是呢,我夫君可好了,你见了他就知道。”
苗碧见她一说起“夫君”来是一副喜笑颜开样子,跟先前郁郁思念时候简直判若两人,笑得如此单纯开怀,让旁边看着人也忍不住感染到几分喜悦似,然而转念想想,心头却又暗暗叹了声。
宝嫃同苗碧说了这几句,心思逐渐放宽了些,果真也乖乖地去吃了些东西,吃完后又催苗碧去找顾东篱,如此折腾了一番,日头刚出时候,顾东篱果真来了。
宝嫃兴高采烈,不等他进门就跑出去:“大人,你可来了,今天说好了,真能让我见夫君了吧?”
顾东篱袖着手:“嗯,自是真。”打量她又换了旧衣裳,便道,“怎么……”
苗碧后解释道:“娘子执意如此,说……说那身衣裳不是她,她不要穿。”
宝嫃就点头:“我自己衣裳穿惯了,穿那个总觉得不自。”说着,就又不好意思般地冲顾东篱笑了笑,梨涡轻漩,迎着刚出来暖黄色日光,显得格外明媚。
顾东篱同宝嫃上了车,一路往前而行,宝嫃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也不肯再掀车帘子往外看,顾东篱见她安静异常,忍不住问:“宝娘子,你怎么了?”
宝嫃捂着胸口,道:“不知道怎么了,我心跳好厉害,好像要跳出来似……”从方才上了车开始,心就不由自主地狂跳,跳有些异样,先前从未如此。
顾东篱默默地就看她,宝嫃抚了两下心窝:“大概是要见到夫君太高兴了吧……顾大人,昨天圣上说要嘉奖我夫君,那也是真了?”
顾东篱“唔”了声,宝嫃自言自语道:“其实县太爷送了我们好些年货……本来可以过年后才来,都是那个坏人忽然出现……不过幸好没有别事。”
顾东篱冷眼旁观,见她碎碎念念,神色不定,这幅模样,倒不像是十足十欢喜,而是带着一份难以掩饰忐忑。
如此大概是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顾东篱先下了车,宝嫃坐车内,不知为何竟有些头晕,身子也似千钧重,几乎无法移动。
顾东篱见车内没有动静,便略掀起帘子往里看:“宝娘子?”
宝嫃勉强冲他一笑,手握着车窗边,往外挪去,终于到了马车边上,迈步往下,一脚落地,轻飘飘地,整个身子便要晃倒。
顾东篱眼疾手,用力她手臂上一搀,宝嫃身不由己他身上一靠,才又站定了。
顾东篱见她脸色有些泛白,便道:“宝娘子,你无事吗?”
宝嫃手扶了扶额头:“没事……没事……”
顾东篱不动声色地放开她手臂:“那么我们就走吧?”
宝嫃答应了,抬头往前看,不免又看到红墙碧瓦,她深吸了口气,冬日冷肃让人精神一振,宝嫃心中念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要见到夫君了反而如此不济事?不行……我得打起精神来。”她跟顾东篱身后,一边走一边连连地深呼吸竭力镇定心神。
如此两人一路往前,走了两刻钟,远远地望见一座很大殿阁,顾东篱领着宝嫃,拾级而上,转了两层,终于停下。
顾东篱转头看宝嫃,黯然道:“进去吧。”
宝嫃望着面前房门掩着,就道:“我……我夫君里头吗?这回是真?”
顾东篱点点头,宝嫃复又深吸了口气,才伸出手去将门一推。
门扇无声地跟前敞开,宝嫃迈步往内:“夫君!”
宝嫃往内扫了眼,却望见有一人正好转头回来,宝嫃一眼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脸,顿时笑着叫道:“夫君!你果然这里!”她欢喜非常,迈步便跑向那人。
跟宝嫃欢喜相反,里面站着“凤玄”望着她,却是满脸地震惊之色,震惊之余,又带着几分慌张。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碌,木有记录霸王票,又多了几个萌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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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tia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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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位同学木有显示名字好奇怪~~谢谢哈=3=
于是这是第二,扣人心弦时候,细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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