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荣华:浮云蔽白日
顾东篱明白天子刘圣打算之后,曾经问过天子,为何要如此安排。
刘圣只是淡淡冷笑,却未曾宣之于口:先前凤玄事事听命,自小到大,毫无忤逆。没想到却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来。
若说他是一时不忿冲动离开,倒也有可能,然而此后性情转变,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促成。
不管是刘圣亲耳所听还是亲眼所见,对于凤玄而言,毫无疑问,他转变有个人“功不可没”,那便是李宝嫃。
起初不仅仅是顾东篱无法置信,就算是刘圣也同样无法置信。
他是懂他这个弟弟,对他而言就好像是一柄锋利而可靠剑,从来不会出现意外。而对剑而言,什么儿女情长,则是无法想象事。
先前凤玄也确如此,就算当初要撮合他跟所谓“京城第一美人”之间姻缘,面对那女人时候,凤玄连抬眼多看一眼都懒得。
可是如今他不同了,竟肯为了个女人隐姓埋名,竟也肯为了这个女人一路上京,应当相见相认时候不肯松口,口口声声地唤着“娘子”。
脸是一样毫无疑问,但是他双眸之中多了一丝什么东西……刘圣知道那唤作什么,令他担忧,惊疑不定。
先前对于凤玄来说,该当保卫效忠是他刘圣天下。
但是现对于凤玄来说,他决意死死维护不肯放松,是那个女人,或者说,是那个女人带给他一切“不合时宜”。
天子知道,该怎么行事才会摧毁凤玄现所无法松手不容别人侵犯那些东西。
——他看重什么,自然就要从毁了这“什么”上开始。
刘圣坐龙椅上,不动声色而又深沉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如他所料,这民女确是被他亲爱弟弟给轻易地骗了。不过确,谁能想世上居然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地人呢,何况不是血亲关系。
且以凤玄能耐,想用心骗一个人话,必然手到擒来,何况这女子看来很是单纯天真极好骗似。
刘圣嘴角微微地挑着,带着冷峭笑意,任凭她怎么天真,他如今便要毁了这份天真,只要她认了她真正夫君连世珏,他亲爱弟弟还有何立足之地。
——刘凤玄不惜抛下世人所艳羡垂涎一切,只为守着那个微不足道身份……
而那个身份灰飞烟灭之后,他贪恋一切也化为乌有。
他自有法子逼他认错,逼他乖乖地依旧回来,他面前,俯首称臣。
顾东篱看一眼宝嫃,又看一眼旁边天子,天子脸色几分阴郁,让人想不出他究竟想什么,顾东篱却只觉得心惊肉跳,他目光往旁边闪过去,望见凤玄。
站原地凤玄,就仿佛一尊雕像,一动也不动,双眸望着宝嫃,目光追随着她身影,仿佛魂魄已经随了她去。
暗底下波澜无声,令人窒息难受寂静中,宝嫃缓步走向“神武王”。
“他”一直坐轮椅上,手按把手上,本来是侧对着她,随着她一步一步靠近,便转过头来相看。
他看一眼宝嫃,目光极地闪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不悦似地又看过来。
——依旧是那么好看脸,倘若不是知道旁边还有一个凤玄,宝嫃定然会以为他就是自己夫君了,一个不会温柔看她夫君,一个不会冲她露出那样笑容夫君。
宝嫃直直地走过去,走得并不稳当,每一步都好像用了极大力气。
“神武王”拧着双眉,眼睛里毫无表情,略带一点冷地望着宝嫃,一直到她走到自己身边来。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宝嫃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中泪无声地跌落下来,又极地涌上来。
大殿内鸦雀无声,每个人却都好像等待一个声音。
宝嫃看了“神武王”一会儿,忽然间伸手,颤抖手,缓缓地抚上他脸。
“神武王”身子一颤,脸上露出惊疑交加表情来,脸随着往旁边一闪,却到底又闪避不过,宝嫃手掌抚上他脸颊,她定定地看着他。
她手几分软,有地方有些粗糙,只是不怎么温暖,凉凉地。
“神武王”眉头一皱,几分隐忍,双唇紧闭不肯做声。
宝嫃手摸着他脸,近距离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一番,眼中泪打他脸上,顺着他脸颊滑到腮边,看来就好像是他落泪了一般。
凤玄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心凉如水,整个人站大殿内,却觉得身体几乎不复存。
宝嫃怔怔地将“神武王”看了好大一会儿,手他脸上缓缓地滑下。
然后她后退一步,似乎是想转身,却忽然之间伸出双手来,用力地抱住头。
宝嫃抱着头,身子慢慢蹲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凄厉叫声,几分隐忍,几分忍耐不住,听来充满了绝望之意。
场众人听了,面色各异。
唯有凤玄迈步上前,焦急而痛苦地叫道:“娘子!”
他挣脱了两边侍卫束缚,极地冲向宝嫃,将到她身边,却又被侍卫拦下。
宝嫃听了他声音,动作便停了下来,只是浑身仍旧不停地发抖,她慢慢抬头望他,泪眼里,似是惊悸,似是绝望,似是无限悲伤。
凤玄被人拦着,双眼紧紧地盯着宝嫃,对上她泪眼那刻,心紧紧地一颤,终于不顾一切地大声叫道:“够了!不用再逼她了,不用再逼她了!我认就是了,我……”
刘圣听了,微微动容,然而凤玄后一声还未叫出声来,就听到宝嫃小声道:“夫君……”
凤玄身子一震,见宝嫃极慢地、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她望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声音虽小,却足够他听得极清楚:“夫君,我们回家吧。”
她说完之后,便试着往前一步向他走来,然而脚步一动,整个人就直直地向前栽了过来,她心力交瘁,浑身力气都一起一步之间耗。
凤玄瞪大眼睛,双臂一振,将侍卫甩开,及时地将宝嫃抱住:“娘子,娘子!”惊喜未已,就变作震惊担忧。
宝嫃被凤玄抱着,眼皮微微地一动,似乎想看他,却又无力睁开:“夫君……回家吧。”她喃喃地,声音微弱不清,“我不喜欢这里……”
凤玄抱紧了她:“娘子,娘子……”泪也落下来,打宝嫃脸上。
座上刘圣见状,几乎忍不住霍然起身,谁想到竟功败垂成!又惊又怒之下,却见凤玄抱着宝嫃起身,往外就走。
刘圣怒不可遏:“站住,你去哪里!”
凤玄淡淡道:“你没听到吗,我娘子说要回家。”
刘圣冷笑:“回家?哪里才是你家,这里就是你家!哼,区区一个农妇敢朕面前狡辩,恐怕她是太愚蠢了些不知道何为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凤玄望着宝嫃苍白脸色,轻声问,“你是一定不肯放过我了?”
刘圣看着他背影,拧眉:“你真是越来越无状了。”
凤玄道:“我也是一介村夫,愚蠢什么也不懂,所以……若有人不让我过安稳日子,我就也不会让他过安稳日子。”
刘圣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凤玄瞧着宝嫃一动不动,仿佛昏迷过去,便将她往怀中搂了搂,才转身看刘圣:“事到如今,不用瞒了。”
说到此,他又看一眼“神武王”,却见“神武王”只是冲他满不乎地一笑:“王爷,你不必管我啦。”
这话一出,刘圣同顾东篱双双一惊,虽然早就料到真相如此,然而他们这么猝不及防地竟认了,倒是让人意外之极。
凤玄望着他:“抱歉。”
“神武王”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凤玄才看向刘圣,他眼神清明之极,缓缓说道:“我已经厌倦了这里一切,自从我决意要走时候,就当自己是个死人而已,如果不是她……”他低头看一眼宝嫃,“现你恐怕连我尸骨都找不到!什么皇家血亲,什么神武王爷,对一个死人来说都是虚话,我已经远离朝堂什么也不求,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心满意足地安稳活一次?”
刘圣凝视着他双眼,冷笑着说:“你这是坦承你自己身份了?不管怎样,你都是刘姓子孙,是皇亲贵胄,不管是生是死都改变不了,你生为王爷,又怎么能跟个贱民互换身份,你作出如此荒唐之事来,不思悔过还敢同朕辩解!”
“既然互相说不通,也无妨,”凤玄同样直视刘圣双眼,毫无惧色,“皇兄,如今事实就眼前,你说你想如何吧!”
刘圣喝道:“把人放下,跪地请罪求饶!然后朕再酌情发落你!”
凤玄一笑:“是吗?那大概我会自保无事……那么我娘子呢?”
刘圣道:“一个村女而已……”
顾东篱听到这个,心头一沉。
凤玄见刘圣未曾说完,便道:“你眼里她是个村女,我眼里,她却是我天,皇兄,你想把她怎么样?以你脾气,大概是要把她神不知鬼不觉杀了罢?”
“神武王”听到这里,面上也忍不住露出诧异神情。
刘圣眸色暗沉:“凤玄,你知道你说什么?她是你天,我算什么?这般罔顾法纪伦常胡话你也说得出来,你当真是失心疯了不成?”
“既然如此,皇兄你大概是执意不肯放我离开了。”
“你是做梦!”
凤玄笑道:“很好,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答应我跟她好,你也不会眼看我过好日子,好吧,皇兄,是你逼我。”
刘圣心中掠过一丝阴影:“你想如何?”
凤玄道:“皇兄,你以前对我颇为忌惮,你忌惮我什么?”
刘圣双眸瞪大,身子竟然一晃:“难道你想……你、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女人……”
“皇兄,我素来是听你话,也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想要刀锋反转,”凤玄像是说一件极平常事,又道:“所以皇兄,你别再逼我,就什么事也没有,你若真懂我,就该知道我没什么野心大志,如今是,只想跟她过安稳日子而已,皇兄你若成全我,皇兄你便也仍旧江山稳固。”
“你竟然,威胁朕……”刘圣几乎不知要说什么,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涵养也数散破,恨不得冲过去掴他几掌。
凤玄又道:“并非威胁,皇兄,我知道你虎牢精锐了得,他们大概也知道,我军师跟我接洽过,我上京之前,已经同他交代好了,若是此番我出不去,那么……”
刘圣大惊复大怒,顾东篱听到这里,便忍不住:“瑞望!你疯了吗!且不说你同陛下是君臣,你同他是兄弟,为何竟闹得如此,你本无此意,何必因为区区一件小事弄得如同……”他忌惮那两个字,始终不肯说出。
“如同谋反是吗?”凤玄却毫无忌讳,平静说道,“我们是兄弟,本不该互相猜疑,但是皇兄你心里怎么想你自己知道……我对你从无二意,你却始终无法释怀,既然你忌惮忧虑了那么久,那么不妨我将事情做成真来成全你那一片惴惴不安猜忌吧!”
刘圣恼羞成怒:“大胆!来人!”手一挥,侍卫们从屋外一拥而入。
凤玄扫一眼进门侍卫,淡淡道:“兄弟又如何,皇权之前,还不是要刀兵相见,这世上唯一真心实意对我好,就只有我娘子……”说到后面一句,声音却低了几分,又带几分温柔。
刘圣气急恼怒,正要令人动手,忽然间外头有人磕磕绊绊冲进来:“陛下,大事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不容易,好吧,接下来给凤玄哥处理
近事多,有些内忧外患,我也是很心力交瘁,水火交加一般,今晚上本来请假了,但一直趴电脑桌前,想再试试,虽然这么晚了,但写好了就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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