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在康熙四十年六月进了九阿哥府,内务府如今还是由太子的人管着,太子如今得了个新人正在兴头上,懒怠跟老九周旋就把事情推给了老四,四爷本打算在章程规矩之内办得热闹些,却被胤禟给劝住了:
“四哥,我知道你是一心想给弟弟一个体面。可那佟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伺候我跟黛檬的奴才。你若是真办得热闹了,难免让黛檬不痛快。四哥你最是知道我的,有黛檬一个就够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多了侧福晋你就多了个岳家,这个佟氏一族也还是有些个助益的。”四爷不大同意九弟的话,九弟妹再大的福分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再说侧福晋入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难道九弟妹还能闹腾不成?
“不是这么回事儿,四哥。我是真不需要助益的,哪管她是那个佟家出来的人都没有用!四哥,要是连你都不明白我的心思,咱哥俩儿可就白白亲近这几年了。”九爷这算是撂了狠话了。
四爷琢磨着九弟的话音,有些个感触却形容不上来,他又深劝了九弟几回,见九弟不为所动,心中也有了谱。最终九阿哥迎娶侧福晋的礼仪只是中规中矩却丝毫不隆重热闹。
68、意外
作为九阿哥府的女主人,在九爷迎娶侧福晋这日,黛檬自然需要在后院内堂里应对一众出席的女客。
四福晋体贴地坐在黛檬身边,看着她表情还算自然放松,也就放下了一早儿提起的心。四福晋轻轻拍着她的手说道:“四嫂知道你心气高,但这毕竟是皇阿玛亲自册封的侧福晋,你不能薄待了去,我们做女人的真是不得不大度。”
五福晋听了四嫂的话最是心有戚戚,也接口劝道:“四嫂说的有理。九弟妹,九弟待你的心意我们这些妯娌都是知晓的,你心里再不自在也且略宽宽,侧福晋再如何也越不过你去。”
黛檬不能言说她的不在意,但是依然感念两位嫂子的安慰之语,连忙反过来安慰两人:“两位嫂子说的我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况且弘晸都落地一年了,我就是再孤高的心性也被他磨缠着圆滑了许多,要是动不动就生气,先把自己气死了不值当。”
八福晋微微翘起了唇角,她心里最是得意,连眼角都暗暗隐藏着喜色,口中却依然宽慰道:“可不正是这么个理儿?我们这些做皇子嫡福晋的表面上看着威风,其实心里的苦一点儿都不少,跟爷们又说不明白,只能我们妯娌间互相说说心事劝解劝解罢了。”
“正是这个道理,你却想得明白。”四福晋边出声赞同边点了点头,有些诧异这些话竟然是出自咬尖的郭络罗氏之口。四福晋跟众位妯娌明面上的交往都还过得去,也早已觉察出八福晋跟九弟妹的不对付。但究竟是个什么缘由她却闹不明白了,按说还有复选时住在一个寝殿里的缘分,不该到如此地步才对。
此刻四福晋决定暗地里留心观察一番八福晋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也好猜测一下八贝勒对自家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往常一直觉得八弟妹是个不让人的,没想到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我们这些正妻的苦也只有正妻能够了解。”
“那也是好过侧室的,”五福晋是众多阿哥正妻里很不受宠的一个,但她却不见得活得不快乐,曾经伤到刻骨铭心,凭借自己的骄傲还能重新站起来获得皇玛母的喜爱和额娘的拉拢,五福晋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她也不再自苦也不做悲声,反而说道:“若是我们这些人还说苦,其他的女人让她们怎么熬?皇阿哥里再如何宠妾也会有个分寸,我如今是想明白了,只觉得正妻的日子是最好过的。”
“那是你想得开,”八福晋撇撇嘴,正妻做到五嫂这个地步也真是憋屈,要那些事儿放在她身上,她早就跟家里的爷们大吵大嚷起来,拼个两败俱伤、不要脸面了,也总得把事情掰扯个明白。八福晋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不屑,“五哥的庶子庶女都有好几个了,你却伤了身子不好再生养了。要我看,你早该跟宜妃娘娘说道说道,同是一个额娘生的阿哥,两兄弟的差距也太大了些。我要是你就跟爷们真刀真枪地干,看他敢不敢不爱重嫡妻。”
一直不做声的十福晋若有所思地开口:“八嫂今日这么说,那是因为八嫂底气足,我是不敢这样对我家爷的。爷们想要做什么哪里会在意我们这些女人怎么说。”
“女人怎么了?自己的腰杆不硬,爷们才会更加作威作福在你身上作践。”八福晋的语气立时就变得不大柔和了。这个十弟妹真是不堪造就,她暗地里教了十弟妹几招,十弟妹暗地操持了一番却依然没能把十弟笼络过来,真是蠢。
十福晋却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回去:“女人若是离了爷们的爱重,怎么能自己挺起腰杆子?八嫂说话这么硬气,仗着的也不过是八哥的爱重罢了。”
“我又凭什么不能仗着我家爷的爱重?八爷就是爱重我!”八福晋脖子略微上扬着,止不住的骄傲劲儿就这么倾泻到整个屋子里,她的礀态神情将屋子里一种女眷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八福晋轻蔑地看着十福晋说道:“自己拉拢不过来自家爷们的心,就别愁眉苦脸的,怕别人不知道你过得不如意呢?”
十福晋脸涨得通红,可她到底压住了嘴边儿的声响,她日后需要仰仗八嫂的地方还很多,她只能忍,只能忍。
四福晋看出八福晋和十福晋之间有了些许嫌隙,也看得出十福晋的隐忍,却不愿意她们当着九弟妹的面儿纠缠这个问题,况且八福晋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张狂、不敬,于是四福晋跟黛檬说想要看看孩子,“对了,弘晸呢,快把他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青梅,让嬷嬷把弘晸抱来。”黛檬也不乐意两个女人在她面前吵起来,这都是什么人啊,到别人家作客还嚷嚷起来了。她连忙顺着四嫂的话吩咐了贴身丫鬟一句。
很快,弘晸就被青梅牵着,歪歪扭扭地奔着他额娘跑过来,两个奶嬷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额娘,”弘晸小短腿倒腾得极快,一下子就扑到黛檬的膝盖上,抬头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长长卷卷的睫毛下面,漆黑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额娘,他糯糯地开口,“我要斑斑。”
“是不是想要吃饽饽?”五福晋看到雪团一般的弘晸就没办法不爱,九弟本来就是自家爷的同母兄弟,长相有些相似,这弘晸像九弟,自然就有些像自家爷们,五福晋自己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就对弘晸格外喜爱,每次在宜妃处请安都会眼巴巴地看着弘晸。
“斑斑!”弘晸略微大声地反驳,但是旁人听起来跟饽饽的确很像。
五福晋用帕子捏了一块软软的糕点俯身递到了弘晸的嘴边,弘晸却扭头,更大声地说:“斑斑!斑斑!斑斑!”弘晸一边叫一边舀他肉肉的小手拍着黛檬的膝头。
“五嫂别急,小孩子都是不太有规矩的。”八福晋貌似好心地劝道,其实心内火烧火燎的,她嫁人更早,可如今肚子里都没个声响,看着弘晸自然不会真心喜爱。哼,别以为生下来就有多了不起,这么个没规矩的样子,一点儿都不讨喜。
“五嫂是意会错了,”黛檬瞥了八福晋一眼,没错过她眼底的妒忌、厌恶。黛檬将弘晸抱进怀里,对着五福晋说道,“弘晸是说,他想要跟斑斑一起玩儿,而不是想吃饽饽。斑斑是我们府里养的一只豹子,这时候满府满院都是人,我哪敢把豹子放出来。”
“啊,”五福晋闻言将饽饽重新放回盘子里,诧异地问道,“我也听说了,你们府上养着两头豹子,如今可不小了吧,那是吃肉的猛兽,你也敢放任弘晸跟它们玩儿?”
“放心吧五嫂,”黛檬微微笑了起来,她轻拍着紧紧贴在她胸口的弘晸,心里软成了一团儿,语气也温温和和的,“那豹子有灵性着呢,我说什么它们都听得懂,从来不曾在弘晸跟前张大嘴巴,更有一次弘晸在床上玩儿,嬷嬷一时没看住,弘晸就这么摔了下去,斑斑立刻就跑到弘晸的身子下面给他当了毯子,如此弘晸才没有摔疼了。”当然,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床脚桌边也早用锦缎包裹了一圈海绵进去不再有一丁点儿的棱角,即便弘晸掉到地上也摔不坏的。
“竟这么护主?”四福晋也惊奇了,她是见过两头活泼好动的豹子的,这个事儿听着跟她阿玛说过的战马舍命救将士的事例说不出的神似,“我只听说狗护主、马护主,还是第一次听说豹子护主的。那可不得了,也难怪弘晸一出来就喊着斑斑了。弘晸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谁对他好,这幺小小的年纪就能记在心里。”
“哪儿就那么神了?”八福晋舀出帕子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别是九弟妹故意说给咱们听的吧?想让咱们乐呵乐呵,是不是啊,九弟妹?”
“就是就是,”十福晋知道刚刚没能忍住,话就没有说好,已经惹得八嫂不痛快了,此时更是极尽巴结,“九嫂,你可不能随意编出段儿瞎话来就为了逗我们玩儿啊。动物即便是报恩,也要先报给八哥和八嫂,这两年永定河那块儿,八哥八嫂出了大力气。”
“哪就有什么恩啊、怨的,”黛檬截断了这明晃晃的恭维话,“就是个小动物,不过是跟弘晸投了眼缘,这才有了护主这码事儿,十弟妹别说些动物报恩什么的,我这辈子吃了不知道多少头牛羊,若是它们懂得报恩,是不是就懂得报仇?那我有多少仇家啊?”
四福晋听了九弟妹这话,轻点着她的脑门,摇了摇头笑道:“也就你这样的人能想到这么有趣的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