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先是拿起佛珠看了看,然后又阿育王塔捧起来,仔细端详。
“对,六爷说要这两件东西。”他把两件东西重新放回金匣子里,从里到外,挨个箱子的合上盖子。
我不解地说:“既然六爷要的是那两件东西,你直接把金匣子带出来不就得了。”
他摇头,“这一层一层的套着箱子放,肯定有什么用意,还是都带回去给六爷看看,免得出什么纰漏。”
说着,他叫上黄善军,就要跟着他一块往外抬箱子。
“等等。”郁灏突然出声,上前几步,跟张恒说:“让我看一眼那串佛珠。”
张恒跟黄善军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苏越泽在包里急得跳脚,道:“不能给他看,这个鬼来历不明,居心不良,他……”
“你闭嘴。”我冷声打断他,“你们都别忘了,刚才要不是他出手,所有人都得死。”
说着,我上前重新把那些盖子打开,“再说了,我们就是看看,又不拿走。”
反正苏越泽已经知道郁灏的存在,我也不怕啥了。
苏越泽没了声音。
在我要打开金匣子的时候,张恒摁住我的手,反而是黄善军把他拉到一边,说:“按照如今的情况,从从出手抢夺,你我也护不住,如今那位……”
黄善军思索半晌,才说:“那位男士先问你我的意见,而且又只是看一眼,不拿走,也没什么。”
张恒看我一眼,也就没再说啥。
我把金匣子打开后,郁灏走到箱子前,他没看那纯金的阿育王塔,反而一直盯着佛珠。
我小声问:“是这佛珠有什么古怪?”
他没回我,伸手把佛珠拿起来,仔细的看了好半天,先是一脸惊骇,继而疑惑不已,最后恢复平静,把佛珠放回去,对张恒和黄善军道了谢,转头跟我说:“我先回去、”
说完,他就转头走了。
我内心担忧不已,跟他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
我重新把盖子都盖上,“走吧。”
张恒和黄善军抬上箱子,我们三个下了出墓下山。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苏越泽从木瓶子里出来,跟我并排走,问我:“你什么时候跟郁灏勾搭上的?”
我瞥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能不能用点好词?”
他哎哟一声,笑了起来,“你可真是脾气见长,之前都是恭敬又畏惧的叫我仙家,现在还会冲我发脾气了?”
我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我觉得他不会为我保密,肯定会把郁灏出现的事情告诉六爷,估摸着六爷也不会让我看七相了。
“没心情跟你扯皮,别理我。”我快走几步,只想赶紧回去。
也不知道郁灏现在怎么样了,我真是担心他。
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被我这么怼,苏越泽都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凑上来,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会看阴人相的事告诉六爷。”
我转头诧异的看他一眼。
他接着说:“我也不会说郁灏的事。”
我不由得拧眉,这也太不像他了。
“你有啥条件?”我问。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说:“给我看相,破了我的劫难,我之前跟你说过,你爸曾经看出我的劫难,当时却没告诉我破解之法,让我以后再来。”
我点头,他以前确实说过。
苏越泽道:“我猜你爸当时根本就看不出破解之法,让我以后再来,实际上就是在等你能看阴人相了,让你给我看。”
我爸当时是咋想的,我现在领会不到,不过这交易倒是可以试试。
“如果我看出破解的法子,你真的会为我保密?”我怀疑道。
他很肯定的说:“当然。”
“行,那我试试。”说着,我仔细的看向他的脸。
从相貌上来说,苏越泽五官出众,不过颧骨左右两边不对称,少年时应该受过不少苦,眼下他的命宫和疾厄宫都透着青黑色,说明他身体有问题。
这也符合现状,毕竟他刚受过伤,不过青黑之色并不重,调养一番也就恢复了。
他的眉毛粗短,可以看出他跟他兄弟有分歧,而且在他的兄弟宫上有两股气在冲撞,气还很淡并不强烈,不过两股气在冲撞的同时,却都冲着男女宫靠近。
我有了结论,“你有个兄弟,不过你跟他不合,而这不合的源头是一个女人。”
说完,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兄弟为女人反目的经典戏码。
他忙不迭的点头,“对,那我该如何破解?”
我上前几步,仔细盯着他的脸,发现他的妻妾宫深陷,而且有颗痣,可以看出就是他得到那个女人也无法长久的在一起,并且年上部位绯红,在这绯红色中还藏着一道暗黑的细纹。
年上绯红主私情,现在却藏着一道暗黑的细纹,说明他的桃花运是黑桃花,要他命的。
我说:“你跟你的兄弟争斗的根源是个女人,不过我劝你最好停下来,因为你不但长久的无法跟她在一起,还会因为那女人出事,甚至是被那个女人杀死。”
说到这里,我顿了下,道:“我没看过你兄弟的面相,无法断定他跟那女人的感情,看不出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他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哑声道:“我明白了。”
他刚说完,我就注意到一道极为细小的赤红气从他的命宫流向妻妾宫。
我暗暗摇头,他这桃花劫到底是躲不过,不过看那道气很弱,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想到这里,我也就没提醒他。
毕竟,看出命气这是我最后的底牌,我得留一手。
“记得你刚才答应我的话,不能把我看阴人相的事告诉六爷。”我说。
他抹了把脸,强笑两声,说:“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一定能做到。”
让我看次相,他深受打击,直接钻回了木瓶子里,没再出来。
我们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黄善军联系的人已经等在山脚下,我们直接上车离开。
我找不到借口,没法单独跟郁灏说说话,心里急得不行。
不过张恒也没比我好受,他说放在墓里的箱子见光后不易保存,着急带回去,于是我们连夜开车往回赶。
幸亏这次黄善军找的人多,路上轮换着开车,一天一夜就回到了市里,张恒直接带着木箱子去找六爷,黄善军则送我回去。
“从从,你这几天先缓缓,我回去看一下我朋友的情况,到时候如果有必要,还得请你帮个忙。”他说。
我点头,“行,有需要你给我打电话。”
这一趟阴墓之行,黄善军对我颇多照顾,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看着他离开后,我立马开门进店,“郁灏?”
我叫了好几声,都没见他出来。
他这是去啥地方了?
我急得在店里来回转圈,坐立不安。
等了大半天,还是没见郁灏出来,我实在熬不住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闭上眼没多久,我就感觉身边一沉,想要睁眼,一只微凉的手掌盖住我的眼睛,郁灏在我耳边说:“睡吧。”
我嗯了声,往他怀里挤了挤,抱着他的腰睡了过去。
前半夜还挺正常,到了后半夜我就频繁的做梦,一会梦见自己在方山被阴兵乱刀砍死,一会梦见我半跪在齐王墓室里,一刀子把带着黄金面具的张恒捅死。
正难受的时候,我身边突然朱砂符乱飞,我看见正对着我的墓墙上缓缓凸出来一幅画,一个人被绑在十字架上,这人穿着古代的袍子,衣襟敞开,露出健壮有力的胸膛,在他的胸前刻着足足五道佛家印记。
这幅画从砖石上凸出来,其他部位都是砖石的颜色,只有那一串佛家印记,艳红如血,仿佛下一刻就会滴下来。
这印记怎么跟郁灏身上的那么像?
我走到砖石前,想要仔细的看那张脸,嘴上突然疼了下,我猛地惊醒。
睁开眼,就看见郁灏正神情专注的看着我。
“你啥时候回来的?”我急忙问,“那串佛珠咋了?为啥你一看见那串佛珠,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在我嘴角亲了下,说:“我在那串佛珠上感觉到我的气息。”
“佛珠上有你的气息?”我猜测说:“难道那串佛珠是你以前用的?”
他摇头,“不是那种气息,是死气,那串佛珠是骨珠,十有八九是用我的骨头磨出来的。”
我吃了一惊,“难道那队人把你的尸体抬走以后分尸了?”
“不是,那串骨珠已经有些年头,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做成了的。”他说。
我揉了揉额头,越来越想不通了,齐王墓里放着的竟然是他的骨珠。
“对了,我刚才做了个梦。”想起齐王墓,我忙着把刚才的那个梦跟他说了。
这事太过巧合,齐王墓里,一侧墙壁上刻着佛经,一侧墙壁上刻着八卦图样,墓顶是鬼道的控魂符,墓里唯一的箱子里装着郁灏的骨头珠子。
而且,我做梦的场景也发生在齐王墓,那人身上鲜红的佛家印记,跟之前郁灏身上闪过的一模一样。
郁灏叹口气,把我搂在怀里,说:“我也是做了同样的梦,而且我看得很清楚,那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就是我。”
“看来得找机会拿到那串骨头珠子。”我说。
只是,我转眼又挺发愁,骨头珠子现在已经落到了六爷手里,还真不好拿出来。
郁灏伸手在我的眉心轻抚几下,笑道:“你不必烦恼,这事我自己去办,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算盘。”
我啊了声,忍不住在大腿上拍了下,他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这次顺利回来,六爷应该就会让我去看七相,可现在那罗盘还没消息。”我愁得不行,丝毫没有意识到被他转移了话题。
他道:“别愁,你爸不会平白给你提示,既然他给了,你就一定能找到那罗盘,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听他这么说,我放心了不少。
他道:“先不说这些了,赶紧睡觉。”
我打了个哈欠,确实困,听话的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天亮。
我早上起来没开店,吃完早饭就去银行取钱。
这次我分到了一万二,我自己留下来四千,取出来八千,给二叔一家和牛婶各送去四千。
只要不出事,四千在我们这村里能花好三四个月。
送钱给牛婶时,刚走到村中央,我就听见牛奶奶的咒骂声,骂牛婶是不下蛋的母鸡,说她不得好死,肯定要下地狱,过油锅。
还有些阴毒的腌臜话,我都自动屏蔽了。
左右邻居估摸着早就听习惯了,同情的看看牛婶,叹息几声就各自忙去了。
我走过去,坐在院门前的牛奶奶看见我,顿时换上一脸笑容,和声细语的说:“从从,你来了。”
明明就是几天没看见,牛奶奶原本慈祥和蔼的面容已经带上一股子尖酸刻薄之气。
相由心生,大抵如此吧。
我点点头,看见牛婶从屋里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说:“从从,快进屋。”
我跟着她走进院子,没进屋,故意挡着牛奶奶的面说:“牛婶,牛叔特地交代过我,让我经常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受委屈啥的。”
听见这话,牛奶奶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
我把那四千块钱塞到牛婶怀里,“这是我给你的。”
我瞥了牛奶奶一眼,加重语气说:“是给你花的,往后你要是收了委屈就跟我说,谁给你脸色看,我跟谁翻脸。”
牛奶奶扭过身子,盯着院外的街道看。
牛婶红着眼睛跟我道谢。
我又跟她说了两句话,这才离开,走到半道不放心,我又偷偷返回去,躲在不远处的墙角听着,确定牛奶奶没再骂人这才走了。
牛奶奶老年丧子,又没有个孙子孙女的,我理解她,可这一切不是牛婶的错,更何况刚才我看着她脸色红润,声音有力,反而是牛婶面色发白,眉间愁绪很重,明显就是牛婶把她伺候的很好,她却一直为难牛婶。
不行,在家的时候我得经常过来看看牛婶,她本来身体就不好。
我叹口气,也不知道牛叔的魂魄到底还在不在。
等看过七相,我就要着手去调查牛叔魂魄的下落,总不能一直让牛婶这么受委屈。
我骑电车回到店里,刚打开门就被人叫住,扭头一看居然是黄善军。
看见他过来,我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去给你朋友看相?”
“对,不过事情比我想象的麻烦。”黄善军问:“你会驱邪吗?”
我往屋里看了眼,郁灏站在隔间门口对我点了下头。
“会。”我说。
他神情轻松些,说:“先上车,我路上跟你细说。”
“好。”我应了声,重新锁上店门。
路上,黄善军把事情说了一遍,他的朋友跟他一样都在六爷手底下干活,不过因为三年前出任务时太过粗心大意,导致六爷要的东西被人截胡,事后六爷虽然没有把那人怎么样,但也没再用他,所以他出事,黄善军不好找六爷手下的其他道士帮忙。
“在墓里,我看你拼死去救张恒的仙家,就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再者你如今还没完全入六爷的门下,所以我才找你帮忙。”他解释说。
我笑笑,心想这误会可大了,我跟苏越泽没情意,现在只是暂时和平,我肯定得找机会揍他一顿报仇的。
“黄哥,你那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说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他那朋友到底咋了。
想到这里,他说:“他长了一身的麻子,一碰就钻心的疼,吃点东西就吐,只能喝水,一个礼拜就瘦了一大圈。”
“这……这是病,得去找医生吧?”我犹豫着说。
黄善军摇头,“那些麻子会动。”
我瞪大眼睛,还从来没听说过,麻子能动的。
保持着这份好奇心,我跟着黄善军去了他朋友家。
说来也巧,他朋友家也是村里,还跟我们村相邻,叫赵大有,论起亲戚来,他朋友还得叫我一声小姑。
“小姑,快进屋,我真没想到黄哥说的厉害人就是你。”赵大有媳妇热情的把我领进屋。
我笑着进屋,心想我开始也不知道是给你们看相。
我刚走进客厅,就听见屋里哗啦一声,像是啥碎了,然后就是赵大有的哀嚎,“疼,疼死我了。”
黄善军立马掀开帘子进里屋,就看见地上都是碎镜片,赵大有抱着脑袋在床上滚,衣服上都是一点一点的褐色印痕。
他手背上都是一个个芝麻大小的坑,看着像是麻子,可细看的话就能看见小坑底部发黑。
“你把他的手拿开,我看看他的脸。”我跟黄善军说。
他上前摁住赵大有的双手,露出了他的脸。
赵大有双目浑黄,鼻尖发红,他脸上那些麻子倒是其次,最要命的是疾厄宫和保寿宫赤红,命气在脸上乱窜,这是阴阳失衡,要出大事。
我让赵大有媳妇去门外守着,拉上窗扇,这才把郁灏叫出来。
他走到赵大有身前,看了两眼,又让黄善军把赵大有的上衣脱掉、
看清赵大有身上皮肤,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搓了半天。
他身上都是烂疮,有的刚刚泛红,有的已经开始流黄水,他衣服上那些褐色的痕迹,就是烂疮流出来的脓水。
黄善军说:“这些烂疮治不好,之前用了不少药,好不容易长好了,没两天又会烂掉,而且这些麻子真的会动。”
说着,他身后摁住他鼻梁上的一块麻子,他的动作很慢,我清楚的看见在他的手往下落的时候,麻子坑底部的黑点跟小虫子似的爬到旁边的皮肤上,等黄善军把手拿开,那些黑点又跑了会去。
郁灏说:“邪气入体,阴阳失衡,先去找一瓶白酒来。”
黄善军连忙出去,没过几分钟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村里商店就有这个酒。”
“这要是白酒就行。”郁灏说:“你身上阳气重,喝一口喷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黄善军照做,喝了一大口,全都喷在了黄善军的脸上。
只是白酒,可落在黄善军的脸上就跟热油似的,烫的他哇哇直叫,皮肤红肿。
不过,皮肤上麻子坑的黑点却缓缓消失了。
黄善军一看有效,又喝了一大口,喷在他的身上,碰到白酒,赵大有身上的脓水流的更多,最后都带着血丝。
郁灏说:“这只是压下他表皮的邪气,我去画张符,烧成灰给他灌下去。”
于是我跟郁灏去画符,黄善军跟赵大有媳妇一块往赵大有清理赵大有的身体。
郁灏快速的画出镇煞符,烧成灰混在一盅白酒里,给赵大有灌了下去。
赵大有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叫喊,跟有人刮他的肉似的。
到了最后,他瘫在床上,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的肌肉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郁灏说:“养一段时间即可恢复,不过他可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赵大有媳妇看不见郁灏,更加听不见他说话,我就把郁灏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皱眉摇头,说:“没有呀,就家里那些饭菜。”
说完,她一拍大腿,说:“毛鸡蛋算不?”
“啥样的毛鸡蛋?”我追问。
毛鸡蛋就是孵化到一半,没成功的鸡蛋胎,吃了对身体没好处,但确实有人好这一口。
可就是吃个毛鸡蛋,远远没到邪气入体的地步。
赵大有媳妇说:“家里母鸡在趴窝,我前几天去看,二十个鸡蛋,每一个孵成的,那么多鸡蛋扔了可惜,正好大有爱吃,我就挑着没味儿的给他烤了。”
“去鸡窝。”郁灏说。
我让赵大有媳妇领我们去鸡窝,走到鸡窝边上,我闻着味道不对,不仅仅是鸡屎味儿,还有一种腐臭味,只是很淡,估摸着赵大有媳妇他们根本闻不出来。
郁灏转身跟黄善军说:“麻烦你把鸡窝拆了,这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
黄善军点头,几下就把鸡窝砸塌,碎石头和土铲到一边。
我从兜里摸出一张自己画的符纸递给郁灏,他接过,拿着符纸走过去,还没等靠近,就从地上卷起一道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