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俊廖局长最近抖起来了。
这是自“拜山书记要卷铺盖滚蛋”这个“谣言”之后,公安系统内部渐渐知道的事实,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眼看着大势已去的廖俊,忽然咸鱼大翻身,先是一夜之间端了南城老大魏华的窝,将魏华父子连一干心腹赶尽杀绝,接着趁势严打,竟又好运的碰上流窜作案团伙在郊区油厂买卖管制武器。
一连破了两个大案子,省厅都下发了奖状,称廖俊同志工作认真,与黑恶势力绝不妥协,是公安干警领导干部榜样等等,比较诡异的是,两件案子的当事人都被击毙,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只有物证存在,可省厅下来的调查组对此视而不见,提都不提一句,于是种种猜测在县公安系统内部流传开来。
有说廖俊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当初刚上任去向魏华拜山,是麻痹敌人云云;比较眼红、恶意一些的副手,则暗地眼红,酸溜溜的说着什么恐怕是利益分配不均,杀人灭口,省厅是来擦屁股呢!
这种种流言,只要是心腹知道的,都传进了廖俊耳朵里,无论流言好坏,他也不在意。
反正连破两件案子,令他蒙羞成为笑柄,被人冠上“拜山书记”这个耻辱外号的魏华,也进火葬场化成一捧灰了。以成绩重新得到上级领导嘉许的他,任别人怎么说,目前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也会稳稳当当,更何况,自己说不定还能攀上真正的贵胄!
站在黄涂宾馆顶层一间套房里,廖俊背挺的笔直,以快要忘记多年的军姿坐在沙发上,向对面的洛紫嫣轻声汇报着“扫灭外地帮派分子”的后续。
他这副恭敬的姿态,不是对洛紫嫣,而是对她背后那个在香山养老的老人,老人虽说去年已从政治局退休,不再参与政事,可任何在官场的人都不敢忽视老人的影响力。
背后有靠山,风声比较灵通一些的廖俊更是知道,老人之所以退休,是为了平衡派系间日益激烈的矛盾,但他退休的同时,他那个在蜀都任副省长的大儿子也更进一步,调去洛家大本营——苏省——任一把手书记兼代省长。
至少年底人代会前,在中组部和国务院未确定新省长人选之前,那庞大的苏省,只有一个声音。还别说,老人的小儿子和女婿,一个在今年刚由计委改组的发改委任中小企业司副司长,一个在外交部任部长助理。
这样以前只在梦中臆想过的滔天家世,使廖俊刚走进这间他也住过的套房时,居然腋下出了一片冷汗。
恍恍惚惚的汇报完,坐在对面的洛紫嫣起身伸出手,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与不易察觉的疏离,微笑道:“廖书记,这几天让您多费心了!”
“不碍的,不碍的!”面对家世雄厚的公主·党,即使廖俊自认见识广博,当握上她手的时候,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只轻轻握了一下,便连忙松开,生怕一时激动出丑,嘴里也连连惭愧道:“这些事本就是我本职,我这个主管一县治安司法的书记,工作没做好,导致黑恶势力惊扰了您,才是惭愧啊!”
洛紫嫣微微一笑,又略略勉励几句,抬腕看了看腕表,本来还想再多停留一会儿的廖俊,边说着恭维话,边识趣地退了出去。
直到门被轻轻带上,门外传来廖俊嘱咐服务员要日夜守侯的声音,洛紫嫣清冷的表情陡然卸下,只觉得一股疲惫包围上来,整个人长出口气躺倒在沙发上。
从小她就不喜欢与政治人物打交道,她知道自己脾气暴躁,脑袋缺根筋,有时无意间就会得罪人。可家世又注定了她必须那么做,只好努力学习啊,适应啊,最后终于成功戴上一面清冷的面具,以少言寡语的高傲姿态面对外人,然后外人将那视作理所当然。
久而久之,那姿态似乎也与暴躁的脾气一样,成了本能,见到陌生人时不自觉的就用上,用完后又感觉心里很疲惫,就像笼中的金丝雀儿,虽然要什么有什么,可那外人编的、家人编的、自己编的笼子,带来的却是风光外表下的无尽空虚。
这种状况,直到她被发现觉醒进化之后,才算有所好转。
在进化者的圈·子里,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区别的只是时间长短、努力与否,没人觉得她的身份有什么作用,他们看的是实力,实力不行,任务中碰到凶人,要杀要剐也就动动手的事。
想到凶人,她就想到了林同书,那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高中生,实在太可恶了,居然把尸体放在她的浴室里,三天前回来,打完电话准备洗个热水澡的时候,门一打开,浴缸里那具青灰色的冰冷尸体差点没把她吓死。
“不过要说他是凶人,还真没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杀多少人了?比我几年杀的都多,真是变态!”咬牙切齿的想着,茶几上的电话忽然响了。
慵懒地拿起话筒。
“喂?”
“是鹰吗?我坦克!”话筒另一端,嘈杂背景下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过来。
洛紫嫣立刻坐起身,将电话捧在手里,走进卧室,“坦克?能打电话……你在那边的任务结束了?什么时候到这边来?”
“任务还没完,但是换班时间快到了,金刚把我从组里换了出来,呵呵,所以我就先撤,准备赶你们那儿去,省得你等急了又找我麻烦!”
洛紫嫣皱皱眉,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日历,“任务还没完?拖了近两个星期,遇到什么麻烦了么?金刚近身时能力比你弱,有危险的话很容易出问题,要不你先别过来,把那边的事做完了再说。”
“没关系,任务不是没完,是暂停了。”说着,话筒中传来吐气声,洛紫嫣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光头肌肉男抽烟的画面来,“扫外围的时候遇到点状况,那些人死后,身上居然冒出一团团光球,那些光球一直跟着我们,一副要钻进我们身体却被排斥的架势,直到慢慢像汽油一样挥发掉。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凤凰说先调查调查,和醒狮那边沟通一下,看他们有没遇到类似的事情,等调查完确定没有危险,任务才能继续。”
“哦……那你过来吧!身上钱还够吗?”沉吟了会儿,洛紫嫣才说道。坦克以前做过雇佣兵,习惯了领钱后就花掉的生活,好几次出现因为钱不够坐车,导致任务迟到的事情,即使每次都被凤凰骂得狗血淋头,可坏习惯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戒掉的。
清楚自己坏习惯的坦克,憨笑两声,“钱不够,凤凰不给我……”
话还没说完,话筒里忽然传来另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在大叫:“骗人骗人骗人……鹰姐姐,坏坦克骗你,凤凰姐怕他乱花钱,给他买了全程车票,还有吃的……唔——唔——”
小女孩嘴被捂住的鼻音和挣扎撕打声传来。
“死小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个——鹰啊,别听豆子乱说,凤凰哪有那闲时间,我……”
“哼,相比起你,我更相信豆子!”洛紫嫣冷哼着打断了他的话,“限你两天内过来,不然我会建议凤凰以后都这么做。”
说罢,也不管坦克焦急的求饶,啪地挂了电话。
因为在浴室里发现尸体,房间换掉了,卧室的主色调不再像原来那样她喜欢的淡黄色,而是棕色,看起来比较沉闷。
挂掉电话的洛紫嫣拉开窗帘,让黯淡的天光照进来,带来一些明亮,随后便倒了杯白开水,捧着站在窗前,感觉着手心渐渐被杯子的温度烘暖,直传到心窝,看着窗下的车水马龙,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才喃喃道:“人死后,有光球冒出来?”
……
……
十月深秋的院子里,落叶满地,淅沥沥的细雨从阴沉的天空落下来,密密砸在地上,溅起的朵朵水花混合在一起,如薄雾被风吹拂起来,笼罩了青石地面,和着青石表面的倒影,一时烟雨朦胧,意境盅然。
细雨中,林同书慢慢地打着太极拳,身形左右晃动,忽快忽慢,动作衔接之间如脚下的流水一样自然。院子外照来的昏黄路灯灯光,将他的影子斜斜铺在地上,拖的极长,随身而动。
这座院子,原本是阿超家的老房子,准备卖出去,后来三人随阿青的叔叔学武,王超父母就把它送出,当作拜师礼,顺便也供三个孩子学拳所用。
院子很宽敞,一些老旧的房子早已拆除,立了些木桩、沙袋之类学拳需要的东西。
自从进入发育期,因为怕高强度的锻炼影响正常发育,林同书已经很久没在这里练过拳了,直到三天前发现自己的实力还很弱,境界无法随等级提升跟上,他才又回到这里来,准备将等级提升后获得的力量、敏捷基础,融汇于一炉,真正练到筋似游龙的境界。
“呼——”
飘忽的一拳打出,林同书衣衫一抖,就像落水后爬上岸的大狗,在抖动皮毛,无数水珠从湿透的衣服上被甩了出来,他整个人的动作忽然变快,双手结阴阳印缩在丹田附近,沉身半蹲,脚下重重一跺。
轰的一下,整个院子都似乎在这一跺中颤抖,强劲的内劲顺腿脚传入地下,瞬间再反馈回来,化作微弱的震动,快速从脚处进入他的身躯。
嗡嗡,嗡嗡
这股震动虽然微弱,力道却极绵长,就像敲动铜钟后的余音,不断盘绕攀爬,覆盖到所有皮肉经脉骨骼。
微闭双眼,身体在震动中轻轻颤抖的林同书,不言不语,细细体悟着身体在震动中的变化。
太极拳打法刚猛,练法却极为柔和,讲究静中得道,壮气血,养内腑,是锤炼内劲的好法门,但却不适合锻炼筋肉,培养力量。
可那只是一般的条件下,林同书己身的情况却又不同,他依靠着拳脚掌握这项基本技能,已经掌握了内劲,太极拳中有一道法门,是用内劲锤炼身体,依靠“震”劲,带动每条筋肉运动,得到最好的锻炼效果。
那本来是太极一脉,师傅为徒弟“脱胎换骨”,培养力量创出,取得是“暮敲晨钟”之意。在太极一脉的理解中,人体就像天象,随日出而活泼,随日落而沉寂,阴阳变换,属世间真理。
“于暮色撞晨钟,余音盘绕”,将余音般的“震”劲渗透进每条肌肉筋络,使它们于沉寂中被唤起一点灵光,阴阳轮转,静中有动,动中有静,不但可以温养活泼一天的人体,还能使它们在震动中快速壮大。
这道法门,也是练到气血如汞的太极大师,滋养内脏骨髓,进军“顶现三花”境界所用。
不知过去多久,震动渐渐衰弱,慢慢睁开眼的林同书,双肩一垮,紧闭的毛孔陡然松开,积蓄的热量顿时冲出,化为丝丝蒸汽弥漫开来,笼罩得他整个人好像刚从蒸笼里出来一样。
收势立起,他半转身体,看着墙外高大梧桐树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呃,不好意思,打扰你练功了……看着真挺神奇啊,人还真带冒烟儿的。”戴着金边眼镜,淋得像个落汤鸡也似的周进,提着一条蛇皮袋,呵呵干笑着推门进来。
见林同书不说话,颇感无趣的耸耸肩,提起手中的蛇皮袋示意了下,他才说道:“呐,你要的刀,我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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