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破烂而晦暗的陋店里,这时显得异常沉静,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地听到,谢维抹去额上的汗水,惴惴的回头望了望那昏睡如死的陌生人——楚云,继而又向门外的夜色扫了一眼,喃喃的骂道:“狗娘养的兜鍪双豪……老子也没惹你,一片好心相待,却拿老子当寿头……”
他又咕噜骂了两句,便转过身来,准备将那陌生人扛到屋后,但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却不由吓得踉跄退后五步,险些惊呼出口!
原来,楚云早已好生生的站在那里,含笑向他点头。
这谢维惊怔了好一阵子,才渐渐转过气来,他嗫嚅着道:“咦?你……你不是吃了那药酒……昏睡过去了么?……怎的……”
楚云笑吟吟的重又坐下,道:“我能喝酒,也能解酒,不论是哪一样皆称高手”
谢维有些张口结舌的道:“我……我曾亲自见你吞饮下去……”
楚云拇指与中指一捏一搓,“啪”的起了一股脆响,轻松的道:“酒未下肚,我已用一口真气全部将其自上身毛孔中逼出,这酒很邪,我一面尚要与那两个老小子谈话敷衍,避免他们看出破绽,嗯,可真不容易。”
这谢维此时忽然想到了自己,他担心的道:“朋友,你可千万走不得,我着了这两个王八蛋的道了,你一走,我就完了……”
楚云洒脱的一笑道:“你想留我么?”
谢维一咬牙,硬着头皮道:“请你帮个忙,否则,你要是一走,他们不解开施在我身上的‘闭血指’,我连明天的太阳也看不到了……”
楚云大笑道:“姓谢的朋友,你也太天真了,就凭阁下,只怕再来上百儿八十个也留不住我呢。”
这时,那谢维忽然目露凶光,眼珠一转,翻身就去抢菜板上的切肉刀。
就在他的手指适才接触到那柄切肉快刀的刀柄时,轻风晃处,刀已抓在另一个人手中,谢维的大脑尚未来得及转过弯来,全身一麻已然躺在地上。
“啧啧,你的心倒也很狠嘛,朋友,在下这一手,较那银甲士的‘闭穴指’如何?”
谢维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四肢丝毫动弹不得,他急得两眼圆瞪,满头大汗,嘴里慌不择言的央告道:“大爷,老朋友,你老替小的设想一下啊,小的是逼到头上,实非得已……”
楚云笑了,开朗的道:“谢朋友,乖,别叫,那银甲士的‘闭穴指’没有什么大不了,在下已经替你解了,刚才他只闭住你一处穴道,手法也很普通,解起来十分容易,不过,在下改送了你一记小小的‘软麻穴’手法,你到屋后的草地上躺一下,一个时辰之后便可自行恢复行动了。”
谢维既惊又喜的道:“真的?大爷?你……你现在去哪儿?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楚云一把将他挟起,行向屋后,边笑道:“在下楚云,匪号浪子,现在到玄凌院去寻你主人三羽公子一清旧帐,大约要请他们三位到阎罗殿转上一转了。”
几句话骇得这谢维心胆俱裂,他颤不成声的叫道:“你……你就是楚云?大破百角堡的浪子?天啊,公子们就是在防你啊……”
楚云顺手又点了他的晕穴,望着这位胖大汉子酣然睡去后,他将那沉重的身躯置于屋后深草之中,看看那憨厚的胖脸,楚云笑了,轻轻的道:“好伙计,明天阳光闪耀之际,一切都已成为过去,那时,你与我,都不会再有烦恼了。”
说罢,振臂飞跃而起,到屋前解下坐骑,疾驰而去,目的地也是前面高山上的第三个峰腰——玄凌院。
到了山脚下,楚云轻俏地让坐骑隐人林丛之中,然后聚集眼神,仔细向前面层叠的峰峦观察了良久,稳了稳身上佩带的兵器,双臂猛展,人已腾起七丈之高,仅只几个起落,已攀抵了半山腰。
长长地吸入一口气,他没有作任何停息,鹏飞鹰翔的连番疾跃,身形如电般奔向远处高插入云的第三座山峰。
这座山峰看上去十分险峻,峭壁陡耸,猿绝鸟寂,但峰腰却奇异的凹入一大片,这凹人的一片约有数十丈方圆,周遭俱皆生长着枝杠错杂的相思木,自相思木交错的间隙中望去,可以看到一幢阴森而巨大的房舍,这房舍围着青石堆砌的院墙,内中屋宇倒也十分深沉,至少也有数十间左右。
这时,所有的屋子都是黑黝无光,寂静悄然,黑色的大门紧紧地闭着,更显得此处鬼气森森,有一股荒山野刹的味道。
没有费多大功夫,楚云已寻着了这个地方,他隐在树后,星光映着他闪烁的双瞳,是那么冷厉而萧煞。
于是,静悠悠的,一丝轻细的脚步声渗合着甲胄的“铿锵”声遥遥传至,片刻间,兜鍪双豪两条高大的影子已长长的现了出来。
二人大摇大摆地行到院门之前,金甲士郦三鼎哈哈一笑,高声叫道:“朋友们,这么乌黑黑的一片,冷冰冰的一团,就算是待客之道吗?”
语声甫落,院内第一排房舍的灯火已倏而燃亮,黑漆大门亦“呀”然启开,五条人影快捷的一闪而出,几双眼睛,略微向兜鍪双豪一打量,随即齐齐长揖为礼,右边一个更急忙抢前一步,恭谨的道:“二位前辈总算到了,这些日子来,晚辈们真是望眼欲穿呢……”
金甲士郦三鼎狂傲的哼了一声道:“邵靖,令叔父及红、自二羽公子为何不见?”
敢情说这话之人,正是三羽公子中的老二——青羽公子邵靖!
金甲土一语出口,他已猜到对方言中之意,显然是对自己的叔父及兄弟未曾出迎而感到不满,于是,青羽公子邵靖赶忙堆上一副笑脸,婉和的解释道:“回禀郦前辈,家叔父及大哥三弟本来都要出来迎迓二位大驾的,但家叔父受创未愈,仍旧缠绵床第,大哥三弟忙着布置席筵去了,是而未曾出迎,他们已叮嘱过晚辈代向二位前辈乞谅。”
郦三鼎略感满意的一哼,银甲上尉迟元却冷笑道:“是么?那我兄弟却错怪于你了,不过,各位招子倒是蛮尖,早已看见我兄弟二人了。”
青羽公子邵靖仍然卑颜承笑道:“晚辈等虽然已在二位人林时即已发觉,却因时值非常,在未敢确定必然是二位前辈前,实不宜贸然有所举止,以免横生出枝节,引起仇家疑虑……此点,万乞二位恕过才是。”
银甲士尉迟元仰首向天,没有说话,金甲士郦三鼎点点头道:“也罢,咱们进去。”
二人在进门之前,甚至连青羽公子身旁四人正眼也不瞧一下,神态嚣张己极,那四个人亦一声不响,跟着行人院中,当最后一个人返身关门之际,在暗淡的星光映射之下,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七旬左右,豹眼鹰鼻的深沉老人。
“魔豹胜无公!”
楚云隐在枝桠后的双目眨了一下,寒气闪射,他喃喃自语:“好,好极了,一窝强仇全聚于此,正可免了自己东寻西找之烦,这是天意,这真是天意……”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起伏激动的情绪尽量平静下来,缓缓的,他又睁眼将目前的地势打量了一番。
于是,有如一只狸猫,微微一闪,他己贴身在院墙墙根,屏息静听了片刻,他那消瘦的身躯竞像煞一条壁虎般游上墙顶,就在他的身形始才俯在墙顶之际,两条奇大狼狗,已龇着森森白牙扑了过来!
楚云洒脱的一笑,顺手将在那陋店中临行前取来的半只烤鸡丢了下去,身形一溜,猝然沿着墙端滑出五丈,又似是一缕轻烟般,飞落到那排亮着灯光的房舍上。
两只狼狗低嗥了几声,用鼻子嗅了一下,已忙着去分啃那半只烤鸡了,楚云轻轻地吁了口气,极为小心的伏行到有话语之声传出的房屋顶上。
他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轻悄的,缓慢的,将耳朵贴向瓦面,于是,自下面传来一阵铁钹似的语志声:“千山万水赶来此间,你我也毋庸再行客套,令叔卧病于榻,稍停我兄弟再去探视,现在,你昆仲三位都在这里,不妨将邀我兄弟前来之意说明……”
楚云心腔一跳,忖道:“嗯,三羽公子都到齐了,只是,不知那忘恩负义,心如蛇蝎的萧……”
心中一阵绞痛,他连忙澄气宁神,俯耳续听。
下面,又是金甲士铁钹似的狂笑:“哈哈哈,百角堡被一拨江湖朋友掀了,这件事我兄弟已经知道……”
“所以!”像是青羽公子邵靖的声音:
“晚辈们弄得一败涂地,几无安身之处,连家叔父亦在该役中身负重伤,缠绵床第,可恨仇家却是赶尽杀绝,苦苦相逼,晚辈等如今力量薄弱,已远非昔比,故而千里迢迢,邀请二位前辈驾临相助一臂之力,也免得晚辈等朝夕数惊,风声鹤唳……”
银甲士尉迟元的声音又深沉的响起:“那么,代价呢?”
另一个清朗的语音急忙道:“是的,劳烦二位前辈,怎敢不致薄酬,晚辈已与叔父商量过,事成之后,孝敬二位前辈纯金千两,龙眼珍珠百颗,紫玉十方……”
金甲士满意而贪婪的呵呵大笑起来,但是,他笑声甫始出口,却被银甲士的冷笑逼了回去:“邵平,在你身为三羽公子之首,眼光却未免太浅短了,你百角堡在令叔父黄极声威之下名震中原,而令昆仲亦非泛泛之辈,但是,却在一夜之间吃一帮怪客仇家弄得烟消云散,丢盔曳甲,由此看来,对方力量之强,必非善与,邵玉,你明白我兄弟若应允相助于你便是以生命做赌注么?嘿嘿,换句话说,我兄弟两条老命便只值你适才所言的区区之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