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沈姓男子暧昧的眼神,轻佻的言词,前世从没有过恋爱经历的林贞娘不由怔在当场,有些傻气地看着那男子的背影。
——这,还是大宋吧?!就是在现代,这男人也算是“选手”了吧?
林贞娘还未醒过神来,那公鸭嗓的少年已经“呸”的一声啐道:“死痨病鬼!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个破琴师,有什么稀罕?还不就是仗着生得好看些,施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哄了楼里姑娘们的欢心。要我说,他要真是技艺出众了,还能留在定陶,不早就奔着京里去了?我可是听说,京里的魁首们那可真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说这些个作甚?”短胖的老板把眼一横,“今个儿是不是还是照旧?要是不想吃,还要哆嗦这些有的没的,就痛快往别处去……”
那少年撇了撇嘴,虽然不快,却还是收了声。
下了馄饨,那老板扭过头,看着听得入神的林贞娘笑道:“小娘子莫怕,莫小三这小子说话虽然混些,却是个好人!就是那沈琴师,也不是坏人……”
看着笑得憨厚的小摊老板,林贞娘点了点头,在这会儿工夫里倒是理清了思绪。那人,是个琴师,这叫莫小三的少年想必就是楼子里的那个什么龟奴吧?
原来是风月场上使惯了手段的,怪不得会那般暧昧,想来是不自觉中就带出来了吧?倒骇了她一跳。
晃了下脑袋,林贞娘笑着问道:“老板,敢问这瓦肆之中什么时候最热闹呢?我看,怎么现在人不甚多的样子。”
“现在这时候自然人不多了!我们楼子里的姑娘可还都没醒呢!”莫小三插嘴,被老板一瞪,就嘿嘿地收了声,可一双眼睛却是上上下下打量着林贞娘。
“姑娘可是想看表演?若是,倒是来着了,最近在李家勾栏里表演的班子听说还是从京里刚出来的呢!虽然我还没去瞧过,可听说很是好看,尤其是走绳,简直是一绝!还有许家勾栏,那做口技的顾大郎可就是最后一场了,明个儿就要去济南城……”
反手用勺子搅了搅煮着馄饨的锅子,那老板又回头道:“姑娘想看,再等一个时辰就有得看了!从未时开始,到晚上,要演好几场呢!”
“那就是那个时候人最多了?”林贞娘嘀咕着,心里却道:“那时候人是最多,但上午这时候这些摊子也照常摆出来——啊,这是在做那些伎人和楼里人的生意。”
不管是那些表演的人,还是像莫小三等这样靠青楼妓馆生活却又没资格叫楼里厨娘下厨的人,想来都不会特意下厨的,在这些小摊上买些吃食,倒是最便宜的事。
定陶的瓦肆并不算太大,转了一圈瓦肆,也不过两刻钟——靠最里面的青楼妓馆,自然是没有去的。
因着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林贞娘不好再去勾栏看表演,只是远远地看了眼门口看上去像是收钱的小摊,就抹身出了瓦肆。
虽然瓦肆里人还不太多,可街市上人来人往却是热闹。林贞娘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瞧见眼熟的身影。
虽然不过是见了一面,可她一眼就认出那个穿着青色长衫,头戴幞头的背影是哪个。抿起嘴,她索性背了身去,站在一个小摊前装作看胭脂。虽然没有回头,可是感觉出那人正从身后走过,林贞娘仍不禁绷直了背脊。
“安押司,今个儿这事儿可不大好办,您说,一会儿见了武三爷,咱们可怎么说啊!”隐约听到有人在问。
那人却只淡淡地“嗯”了声,却没有答话。
林贞娘皱眉,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盯了眼安容和的背影,她吐了下舌头。这回,她可是避着这人了。不算惹麻烦了吧?
转身,几乎一下子撞上正站在她身后的少年。林贞娘惊了下,反头看清是刘原,不禁抱怨:“你做什么啊?这么悄无声息地站在人身后,吓死人了。”
“我还要问你呢?说我吓人,你倒是看什么呢?”踮起了脚,刘原顺着林贞娘刚才看的方向往远处看去。
街上人来人往,倒一时不知林贞娘看的是哪个。
林贞娘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刚从铁匠师傅那里回来,他说烤箱大概还要四、五日才能完工,叫你莫要急。”
“不急、不急,还有好些个事儿要做呢!”刘原挑起眉毛,忽然冲着林贞娘一笑,“想不想去看看铺子?”
林贞娘一愣,看刘原难掩的期盼之色。不由有些好笑。
许是因为他们现在是合伙人了,有了共同的秘密。而且,许是因为他好些个事儿不能和旁人说,憋得紧了,就想和她说说。所以刘原对她的态度比之前亲近许多。
“你的点心铺子就开在这条街上吗?”临近瓦肆,这个位置倒是好位置。若是开店,应该会生意兴隆的。不过,这个租金……
“不便宜吧?”
林贞娘才问了一句,刘原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何止不便宜呀?我和你说,咱们定陶就没比这条街上更贵的铺子了!我可是把这些钱的压岁钱都掏空了,才能租下这铺子的……”
走了一路,刘原就说了一路,直到了门口,才收住话头。
林贞娘定睛细看,两扇雕花木格门都是新上的漆,又在边线上描了金,还有师傅在门口搭欢门,虽然这欢门看起来并不比别家华丽,却比菜市那边的铺子气派许多。
在最上头,是一块用红布遮着的黑漆匾额。因遮住了,看不到字号。刘原侧过头,悄悄在林贞娘耳边低语道:“‘知味斋’这个名字怎么样?”
咦?林贞娘一愣,好一会没说出话来。她隐约记得杭州有一家很出名的老字号,就是叫这个名字吧?没想到刘原一起名,还就起了这个。
对上刘原殷切的目光,林贞娘不由抿嘴浅笑,“好,这个名字好得很,一定大发利市。”
虽只是简单一句话,可刘原却立刻喜笑颜开。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这些事儿,回了家,也不敢和我爹娘透露半点风声——可是憋坏我了。”
正说话间,店里迎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见了刘原先是笑着招呼,“刘老板,今个——是带了朋友来看铺子?”
刘原“嗯”了声,迟疑了下,还是笑道:“这位也是咱们铺子的股东——林小娘子。李掌柜,要是我不在,有事你找他就是……”
林贞娘没有想到刘原居然会介绍自己是股东,一时间倒有些怔忡。眼见李掌柜的立刻招呼,言词客气,她也忙着谦虚了几句。
正说话间,外头有人叫李掌柜,“掌柜的,送石炭的来啦!”
刘原扭头看她,“去见下我请的师傅?”
李掌柜应了声,告罪了一声,出了门,“别到前门来呀!这边来,从后巷的后门进去才行……”
“怎么就和人说了我是股东呢?就不怕我借着这个来铺子里指手画脚的?”林贞娘歪着头,睨着刘原。
刘原却不以为意,“我说不说,你不都是股东吗?你自己不是说了,做生意、尤其是要做大商家,不能那幺小家子气嘛!我这不小家子气了,你也有意见?”
林贞娘一想,不禁笑了起来。且不管这生意赚不赚钱,她现在可是股东了……
“过来,看看后面厨房——我可是买了上好的石炭回来,这下子,总会像你说的,高温200度了吧?!”
被刘原复述出这话,林贞娘不禁一阵咳嗽,当初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原还真上心了。
这石炭,她也是听过的。更知道这所谓的石炭,其实就是煤。只是现在,一般人家是不用这个的。小家小户的,用的是木柴烧火,若是冬天屋在取暖,则是烧普通的木炭。而大户人家,则是用上好的银霜炭。至于石炭,只听说在铁匠铺或是其他手工铺子里才用这个。
跟在刘原身后,一进铺子的后院,就看见一辆装满了石炭的马车。有两个年轻汉子赤了上身,正用箩筐往下倒炭。
车上的石炭,都是大块的,整齐的,但也有些细沫,顺着缝子撒到地上。
林贞娘盯着车下那石炭沫子,突然想起一事。
她之前想的都是用木炭,从想过用石炭,只因这石炭价格虽然没银霜炭贵,却比普通木炭还要贵上一些。
“刘原,这石炭你是多少钱买的?这个石炭粉……”
刘原先是扬眉,继而奇怪地看她,“你问石炭粉做什么?这个根本就没用的——是不是?”
正卸石炭的汉子抬头应了一声,笑答:“这石炭粉,我们矿上多得是,哪有人买啊!也就我们这些人拿些回家用水搅了烧。”
没人买?
“那,就是很便宜喽?”林贞娘抿唇偷笑,也不理会刘原,直接去问那汉子,“这位大哥,我想买些这石炭粉,不知是和您说,还是要……”
别人看来没用的东西,可在她眼里,可是宝贝了!
PS:感谢芝麻酥饼MM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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